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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纵被无情弃

云意还沉 微风惊目 2882 2022-06-06 15:22

  听着这声劈头盖脸的“大少奶奶”,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足以让屋子里所有的人都一愣怔。我更加是忽然之间被人推进了冰窟窿,从头到脚都动弹不得,脚底下一软,要不是手扶着栏杆,说不定就是已经瘫下来了。屋子里的人都是大气不敢再出一声,只是拿目光偷偷的扫向我。偌大的厅堂,静得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到。

  那人看我愣在当下,便又喊了一声“大少奶奶”,跟着兀自说“我是孙府的管家,我姓莫,您就叫我老莫就行。”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今天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让我措手不及,每一件事情都足以让我死一次再活过来。每当我稍有喘息的空间,仿佛就要可以透过气来继续生存的时候,就会又来一个什么人,一件什么事情让我再次覆灭。

  倒是月枚伶俐的声音打破了这尴尬。“我姐姐又没有和你家大少爷拜堂,怎么就成了你们家大少奶奶了?”这姓莫的管家也不恼,仍是一脸谦和微笑的说:“小姐此话差矣。大少奶奶的确是明媒正娶,八抬了大轿的进了咱们孙家的门里头,大少奶奶也的确是被咱们大少爷接了进了府的呀。这全镇上的人可都看见了的。虽然说今天的事情有些突然,惊着了大少奶奶,但是眼底下府上都收拾好了,我是特地来请大少奶奶回府的。”

  叔叔和婶姨也是左右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想是全家老老少少这几辈子都没有听说过这样尴尬的事情,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有人的目光又再次投向了我。此时我是欲哭无泪了。这是什么样的命运,逃,不能逃,躲,又躲不过。你孙奎仁是什么东西,你害得我家破人亡不说,还害得我没有拜堂就要守活寡,你是要把我逼死么?我如果跟他走,那么,我的一生,我花儿一般还未来得及绽放的女人的一生,将永无天日。如果我不跟他走,那么我们伍家在全天下人的眼里,我伍寒碧在全天下人眼里,又是怎样的不忠不义。前进,是灭亡,后退,亦是绝路。老天啊,我该怎么办?

  想是老莫看出了我的挣扎,略略顿了一下说:“我也知道大少奶奶您委屈极了。可是,咱们孙家,也不能落了外人的笑话啊。您的的确确是咱们花轿抬门儿来的,这个先不提,就眼下,大少爷尸骨未寒,却只能被晾在那,连个安排后事的人都没有啊。咱们府上,现在得有个人给咱们支应这个局面啊。”说着眼底下涌上了一层水雾,他作势就用手背抹了抹。婶姨从后面倏得站了起来说:“这叫什么话?你们二少爷呢?他就不能支应个事了吗?”老莫似是愤恨得顿了一下足叹息道:“唉。二少爷上省城走货去了,按日子是该是娶亲前两日就到了的,可这也不知道是耽搁在那儿了。已经派人去接应了,可是这要是再有个三五日的接不着,难不成大少爷就一直等着?”

  叔叔在一边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了。“你们家这是办的什么事啊?老大要娶亲,老二还要出远门走货!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让一个出阁出了一半的娇滴滴的大小姐去给你支应什么呀?”看老莫的样子也是追悔莫及的懊恼道:“唉。这不是洪帮的货吗?要不是大少爷娶亲,这一准儿得大少爷亲自去的。”

  婶姨的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了几下,走过来推了推我,小声说:“寒碧啊,人家这话说的也在理儿,咱们也没法驳。眼下那边也是个饥荒,这老人儿说,救急如救火。咱也不能跟个死人过不去啊。”声音不大,但是叔叔已然是听的真切,仰着巴掌就踉跄着朝婶姨奔了过来,嘴里喊着:“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婶姨抓住我的肩膀就躲到了我的身后,并开始反驳他到:“我说的不对啊?那你说怎么办啊?”

  我的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撑满,并且嗡嗡嗡的越撑越大,几乎就要炸裂开。又被婶姨抓着肩膀晃得摇摆不定。一时控制不住,顺手抓了茶几上一个茶杯“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爆发到:“不要吵了!”霎时间,厅堂里又是一片死寂。平稳了一下呼吸,撂下一句话:“我去加件衣服。”转身上楼。身后仍旧是一片安静。好像是大家都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一步一步得走上楼,脚步声苍凉而无力。眼泪无声无息的将我整个人淹没掉。我扑到床上放声痛哭。就像是当初失去了我最亲爱的爸爸一样。而现在,我是失掉了我一生的幸福。哭到精疲力竭之后,我又重新坐到了妆台前。看着镜中苍白憔悴的自己,像是某种至关重要的东西已从身体里生生被剥离。我知道,我再也不是从前的伍大小姐了。就算是我怎么样反复挣扎,怎么样愤然怎么样暴敛,我都回不去了。我现在,是丘山镇孙家的大少奶奶,是一个寡妇。我把发梢蝴蝶一样跳跃的芽色手帕一把扯下来,随手从妆盒里捡了根发簪出来挽手在脑后别了个平髻。又拍了点桂花油,把额前的刘海抿到一侧。眨眼之间,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妇人,一个满面泪痕的怨妇,一个心如死灰的寡妇。从衣柜里拿了件深驼色长呢大衣穿上。打开门走了下去。

  看到我这样一身打扮出来,下面的人都是一愣。随即月枚和香玉一起扑过来拉住我。叔叔也一下子站了起来。他死死拉着我的手说:“孩子,你不能去啊。”我黯然而决绝地对叔叔笑了一下,想必是这笑容无比的凄凉与苍白,叔叔混沌的眼眸中顿时升起了一层烟雾。“你这么一走,让我以后到了九泉之下怎么跟你爸爸交代啊?”我勉强忍着泪意对叔叔说:“叔叔,人各有命。爸爸他连自己都无法保全,又怎么能知道我的处境。莫管家说的对,孙家这么一大摊子事,不能没有人支应局面。孙家倒了,咱们伍家也会被拖累。今日我去了,即便不能做到万全,也至少可以保全了些咱们伍家。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这不是叔叔您的错,我这一辈子,就这样吧。”说着我又一次忍不住泪流满面,叔叔也已经老泪纵横,只是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心下一横,咬着嘴唇说:“莫管家,我们走吧。”香玉从叔叔身后挤了出来,用手背抹了抹眼泪说:“小姐,我跟你去。”我欣然一笑,仿佛有一团焰火随着她清利的声音从心底里扑哧一下燃烧起来,瞬间化解我心中些许寒意。我拉着她的手点了点头。

  于是,在月枚的拉扯中,在叔叔的呜咽中,在下人们的叹息中,在这个寒冷而又寂静的冬夜,在纷纷扰扰无声落下的雪花中,我和香玉跟着这样一个还是十分陌生的中年男人,离开的伍家,离开了生我养我十八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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