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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冰霜匝地起

云意还沉 微风惊目 3335 2022-06-06 15:22

  当我们一行三辆黄包车绕了大半个丘山镇在孙府大门口停下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浩大无边的苍穹像是一口黑色的锅盖扣住了整个丘山镇。只有密密匝匝的雪花从这无尽的黑暗中落下。

  大门口的红灯笼已经换成了白灯笼。大红喜字也全部扯了下来,早晨还是红绸花搭着的匾额,此刻已经被白色绢绫所代替。毫无任何白天还在办着喜事的迹象。因着府里刚死了人,按规矩发丧以前宅府的大门是不能关上的,并且要点着长明灯,以给亡魂升天引路留路口之意。我并不想在门口过多停留,再去做些什么无力的缅怀使自己更加悲悯,下了车就兀自往大门走去。就在我踩着吱呀的积雪走上几级台阶,准备跨过膝高的门槛时,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吱~~~~”的想起,划破宁静的雪夜。回过头,看见随着这尖锐的刹车声,两束雪亮的车灯从巷口到大门前越来越亮。车子最后颤颤巍巍地停在了大门口,在车灯的映照下,雪花更加扑朔扑朔得散发出莹莹的光芒。

  从车上跳下来三四个人,一个大约四五十岁上下,中等身材,穿着一件貂皮大氅,那皮毛落雪即融。手里拄着一根金丝楠木手杖,头上戴着一顶高高的大皮帽子。面目阴冷得像座炮台一样杵在地上。一个年纪稍轻,大约二三十岁的光景,只着了一套烟灰色西服,披了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脸色灰暗,双眼却像冒着两团烈火。另外两个小厮模样的半大孩子,一人手里拎着一口箱子跟着貂皮大氅的身后,眼睛警惕得向四周张望。

  那二三十岁光景的年轻人顾不得脚下滑嚓嚓的雪渣子,一个箭步就扑到了莫管家的身边,抓起他的领口叫唤道:“怎么回事?我大哥他怎么了?说!”眼珠子瞪得像是就要掉出来,张开的大口吐的白气,像是一个无底的黑洞要把莫管家吞下去一样。我心下便知这应该就是孙奎仁的弟弟,孙奎义了。只见莫管家倒是镇定,并没有被他的样子吓着,拍着他的手说:“二少爷,您可算回来了。咱们回屋再说吧。”那人狠狠地撒开抓住莫管家领口的手,把莫管家耸得脚底下一个踉跄。便直直地朝着大门冲了过来。看到站在门口的我和香玉,又愤愤的回头冲着莫管家大声问:“她是谁?”老莫像是刚想起来有我这么个人一样,紧跑两步过来对他说:“这就是咱们大少奶奶了。”又转头向我说道:“大少奶奶,这是咱们二少爷。”孙奎义向我哼了一声,双眼利剑一般的盯着我。我亦是坦荡的迎上他锋利的目光。四目相对,不知道是他眼中的疑虑和怨恨更多一寸,还是我眼中的悲愤和苍凉更浓几分。

  一干人各怀心事,蜂拥而入,一入院子就闻到了一股冥纸焚烧的气味和点燃檀香的气味混合而成的特有的焦腐气息,越往深走这种味道就越加浓烈。虽然是初次步入孙府的内宅,但是我和香玉以及貂皮大氅和他的两个随从都跟着那火烧火燎的孙奎义和莫管家一起,径直来到了布置成了灵堂的中厅。

  孙奎义踉踉跄跄的奔进去,扑通一声就跪倒在灵堂前。同时开始爆发出悲愤的哀嚎。原本跪在一旁的下人看见他这般势态,忙七手八脚的扑过来架住他。又有人把早已准备好的孝服连批带裹的穿在他的身上。

  我正站在那里不知道是该行礼还是该哭丧。就见老莫已经把我指给了一个伶俐的丫头,眨眼间那丫头就已经把一身灰白色的麻衣捂到了我的身上。孙奎义看我站在那里也不哭也不动,忽的站了起来停止了哀嚎,用一双尖刀一样的眼睛看着我的脸,想要凭借这目光把我的眼珠子挖出来,歇斯底里的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大-少-奶-奶!你站在这等着人抬么?这是你丈夫的灵堂!”

  我无意于在这种场合下与他争出个什么对错来,也知道在这里我怎么争也都是错。我本就应该惊天动地的为这个我从未谋面的人哭丧就对了,并且越悲哀越对。哪怕我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个人,对他毫无感情而言,甚至还对他满怀恨意。然而我现在,必须要这样做。我只是绕过孙奎义凶神恶煞的眼神,目光从他的脸上羽毛一样淡漠不懈的一扫而过,然后走到灵堂的一侧,对着焚烧着黄纸的熊熊火盆跪在了一个蒲团上。

  也许是我太过平静的表情,也许就是这淡漠而不懈的一瞥,让孙奎义的怒意顿时完完全全一下子激发了出来。他霍得一下扑到我的面前,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把我提了起来。咬牙切齿的说:“大少奶奶,你是什么来路?好好的一桩喜事,怎么我大哥前脚刚把你抬进门后脚就跟着出事了?好排场的一桩喜事,省城都被轰动了。你给我说清楚,你这个丧门星,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是谁让你来害死我大哥?!”

  他满口的怒气夹杂着白色哈气扑到我的脸上。让我恼羞成怒,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他抓着我领口的大手,竟然把他推了一个踉跄。顿时,家业被算计、爸爸含恨而离世的仇恨,被逼无奈嫁与孙家的羞辱,以及还未拜堂就已成为寡妇的绝望,还有此时此刻他对我的谩骂和无礼。让我的情绪顿时嚣张到了极点,眼中顿时冒出了一层泪花。咬牙切齿的回答他:“我是什么东西?我倒要问问你们孙家是什么东西?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天地不容的事情竟然遭此报应,害的我还没入洞房就先进灵堂,还没拜天地就先当上了寡妇!”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哗哗地淌了下来。什么东西哽在喉头吞不下去。“我伍家虽然不是什么大门大户,却在这镇子上也是有名有号的,今日你这般羞辱我,我倒要问问你,你大哥死的时候,你干嘛去了?这么大的排场,你做亲弟弟的竟然接连数日出门在外?难不成你是勾结了什么人做了什么吃里爬外的事想要把这脏水泼到我们伍家头上不成?”

  我的突然爆发定然是让孙奎义始料不及,他想是如何也料不到刚才那个安静淡漠表情悲戚被他一把手就拎了起来的女子,竟有这样无可意料的能量与愤怒。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只是那手指头指着我,嘴里:“你,你,你”的再说不出什么来。

  四周的人见我这样也都是一愣。然后手忙脚乱的来拉开我和孙奎义。这个时候,一直默然立于灵堂一角的貂皮大氅走上前来和颜悦色说道:“二位请息怒,二位请息怒。”然后面向我拱了拱手道:“大少奶奶,请听鄙人一语,鄙人姓刘,是孙家二位兄弟多年来在生意上的朋友,家在省城。二少爷这次离家本是为我走货的。我也是知道大少爷婚事在即,不好讨饶,可是奈何这批货对于刘某至关重要,才不得不借了二少爷数日。本来今日省城那边张罗的差不多了,我是想送了二少爷回来,顺带亲自登门给大少爷赔礼道贺的。不曾想车子还没出省城,就听说了此等变故。半路上又遇着下雪耽搁不少,想必二少爷也是心急如焚理悲痛难耐才对大少奶奶出言不敬的。大少奶奶如要怪罪就怪罪在下吧。斯人已去,奎仁兄尸骨未寒,想他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大少奶奶遭受此等委屈,更不愿意见到大少奶奶和二少爷相互指责。这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终究会是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刻。咱们二位都先冷静冷静吧。”

  我见有人出面说了这样一番,终究也按耐住了不再发作。看那孙奎义也是找了个台阶下来,坐在一边眼神黯淡不再说话。老莫看着情景,打着圆场说:“大少奶奶,二少爷,两位都折腾了一天,还是先歇歇吧,等明天,咱们还得好好谋划着大少爷这事怎么办下去呢。”说着也不等孙奎义和我回答,就自主得唤来刚才为我裹上孝衣的那丫头说:“彩莲儿,你送大少奶奶回房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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