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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荆棘满怀生

云意还沉 微风惊目 3272 2022-06-06 15:22

  接下来的几日,我几乎都没有出房门。一来我初来乍到的,孙府上上下下的事都无从着手,府上所有人也为了这丧事忙的团团转,没个谁能来仔细的把这府上的事给我做个交待。二来我的确是心灰意冷,不愿意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不愿意以大少奶奶的身份出现在孙府这个偌大而空洞的院子里。再者,孙奎义回来了,他可以支应这丧事上的一切细节,连并府上一切的大小事务。我倒也落个清闲,除了非要我作为大少奶奶身份来定夺的事情有莫管家来问我以外,我都一概不闻不问。而这些一定要我来定夺的事情,我也都循了镇子上的旧例做了安排。无事便是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就似梦似醒。眼前一会儿是爸爸,一会儿是叔叔,一会儿又是婚堂上那个倒在自己血泊中的死人。

  就这样昏昏噩噩了几日,一直到孙奎仁要出殡的这一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麻麻亮,雪早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有小鸟在枝头叽叽喳喳开始出来捕食,噌地一声飞离枝头,弹落树梢上几撮雪花下来。一切仿佛宁静而又祥和。但是弥久不去的,却依旧是那股子焚烧纸钱和檀香的浓烈的焦腐气息。只有这呛鼻的酸涩气息提醒着我,这宁静而祥和之下,好似有些许的惊异正在暗暗滋生。

  如同前几日无可比拟的婚事一样浩大的,是这日更为轰烈壮观的丧礼。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残雪,孙府一片白茫茫的孝衣。从起灵到入了孙家祖坟落土,漫天遍野白茫茫的纸钱,比婚礼当日的红色炮纸更显密密匝匝。吹响器的仿佛还是婚礼的那一班子。想是这样的卖艺人看惯了这种转瞬更替的人间悲喜,一个个目光呆板的没有一点表情,只是奋力地鼓起腮帮子吹奏。同样的一群人,却吹奏出来天渊之别的两种曲调与情绪。

  我就眼看着孙奎仁的棺材被手腕粗细的绳子吊着,坠入地下,又眼看着潮润的黄土一锹一锹把棺材覆盖,最终形成一个土黄色的堆,在周围皑皑的白雪地上格外孤独醒目。然后站在这个土堆的一边,看着众人一拨一拨的上来行礼,我还礼。

  眼中没有一滴泪。有的只是甚于冰雪的绝望与深不见底的悲伤。我忧伤的不是这白雪皑皑,不是这孤坟风冷,也不是这已去斯人。而是我无可挽回的青春和命运。我是为我自己而悲。逝者已矣,而随着他的死亡,我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为悲伤可怜的人。一个活死人。我不知道我今后的生活要如何进行下去。我才刚刚的十八岁,后面还有几十年要活。我才刚刚出嫁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拜堂,就已经开始守寡。这个丧尽天良的人,到底做下了什么孽障,自不可活,还这样的拖住了我,牵绊住我的一生。就在某一个瞬间,心底下一股复仇的怒火油然而生。我堂堂伍家家业,我伍寒碧,不能就这么白白就被你拖拽的不清不楚。我一定要让你们孙家天翻地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记得多少人行了礼,不记得我还了多少礼,终于,偌大的坟场里头,空空寥寥的就剩下我和香玉两个人。风愈加的寒冷,正准备要回去,就看到不远处还站着一个祁旭嵘。他皱着一双黝黑似青峰一样的剑眉,眼中皆是悲悯。握了握我的手说:“寒碧,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会回到孙家。”我把自己冰冷的手从他一样冰冷的手中抽出来,别过脸回避他的目光说:“事到如今,我是身在孙家还是身在伍家,都没有任何的差别了。”是啊。时至今日,我即便是长居伍家不出,我也已然是被他孙家抬进门的大少奶奶,我就是走到了天涯海角去,也已然是一个冰清玉洁但却要孤苦终生的年轻寡妇了。

  他像是不知道我会这样回答,就皱着眉杵在了那里,过了一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问我道,“对了,我刚才看见了一个人,五十岁上下,穿着一件貂皮大氅的。”我听到他说貂皮大氅,心下便知他所指是何人。对他突然问起这个人感到十分的意外,转过头去疑惑问他:“这个人,怎么了?”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忽而坚定的说:“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个人,应该是洪帮的大当家,刘洪生。”洪帮,大当家,刘洪生。我几个词我之前闻所未闻。这样一下子被他说出来更加是迷惑不解。他看我一头雾水,接着又说:“洪帮是省城的第一大商会,和另一商会丘沁堂并驾齐驱,在省城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咱们这些周边镇上做生意的,凡是做的大些的,往来省城生意多的,大多都和这两家商会有着明里暗里的联系。只不过,这两年洪帮的声势是愈加壮大起来,但是。。。”说到这里他提了提眉毛,斜眼看了看我,继续说:“但是,这几年,洪帮似乎涉及黑道上的买卖越来越多,有时候,好像还有军火的生意。”我暗暗吃了已经。“军火?这可是杀头的生意。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思量了一下说:“我隐约记得头两年的时候,洪帮的刘洪生专程来和我爸爸谈过一笔生意。那笔生意着实不小,但是凡所涉及到的都是政府明令禁止的药品,数目相当可观。父亲不想多生事端,再者我家的生意也小,便借故推脱了。后来又私底下找了省城的主顾打听,才知道原来洪帮已经就军火,军粮,军用药品方面都有涉足。”

  “想来你是没有看错了,那人的确姓刘,也的确是从省城而来。并且,是跟了孙奎义办了货回来,他说,孙奎义是帮他走货,而莫管家说,孙奎义是在帮洪帮走货。军火,军粮。”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暗自心惊。

  孙家的生意一直就是以贩运售卖粮食为主,难道,他们一直以来是帮着走私军粮?忙转身说出了自己的判断:“那么,孙奎仁是因为勾结乱军走私军粮,死在了政府的枪口下?”祁旭嵘低头暗暗思索片刻说:“也不尽然,自从洪帮与军阀勾结,虽然缕缕是暗度陈仓,却也肯定是逃不过明眼人的眼。他们这样大量的囤积军粮和药品,弄的方圆几百里的粮价飞涨,药品供应不及,一些正正经经的生意人早就义愤难平。也说不好是什么人就想要了他们的命。况且孙家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大,孙奎仁和孙奎义做事也从来不知道低调收敛,什么时候得罪了什么人要了他的命,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暗暗觉察到了事情的复杂。军粮,走私,孙家对伍家生意的干涉,爸爸的病亡,孙奎仁的死,洪帮,刘洪生。盘根错节,这些事情当中应当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而这一切,到底又是什么关系呢?我暗暗的咬牙,心中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和躁动。想要保全伍家,眼下就必须要把牵制着伍家的孙家给摘出来,再细细谋划,所以,这孙家与洪帮这走私杀头的买卖,是绝对不能再碰了。

  我感激得对祁旭嵘撤出一个无力苍白的微笑,对他说:“旭嵘,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刚从国外回来,短短时间经历了这样多的变故,生意上的事情又从来没有亲自操持过。以后,还请你多多帮助我,我不能让孙家再继续这杀头的行当,死一个孙奎仁已经够了。在我把孙伍两家的生意账目理清楚之前,孙家还不能绝,更不能倒。”祁旭嵘对我的信任报以温暖的一笑。双眼立刻闪烁出熠熠的光芒,双手扶着我的肩膀说:“没错,这才是我从小认识的伍寒碧。任什么事情也打不垮的倔孩子。你放心,一切有我。”

  我对他传递给我温暖的力量,只是感激的点了点头。随手理了理衣服,不经意的推开他的双手。转身对香玉说:“城外风大,咱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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