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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云意还沉 微风惊目 4167 2022-06-06 15:22

  从温申钰的灵堂回来,我便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与心痛之中。害怕下一刻,便又会收到吴岱远的邀请,到一个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谈一笔不公平的“生意”,或是伍德银号,或是孙家粮铺,再或者是别的什么,甚至是月枚。我不知道如何与他周旋,又断然不能将任何一桩生意拱手于他。除此之外,还有担心,担心慕廷不能在这复杂的形势中顾全自己,独善其身。

  如果我这样坚持不屈从于他,是不是也会有一天,像温老先生一样,被他除之而后快?每每想到这个,我便周身发冷,不自觉地发抖。我想,我只能抓紧将月枚和孙奎义安顿好,将他们送走。然后,再一点点想办法处理手上的生意。

  我开始着手清算孙家和伍家的家产,想把尽可能多的现钱分给孙奎义和月枚,让他们带走,只想着,只有更多的钱财,也许才能保月枚周全。等到他们二人走后,也许我会慢慢地结束孙家粮铺的生意也不好说,毕竟我一个女人,要维持这么多方面,早已觉得心力憔悴。

  这一日,我从粮铺盘账回来,天色已经晚了,时节已经到了霜降,秋风阵阵,寒意渐浓。街上已经没有什么闲人,商铺小贩也都关了,偶尔几个行人匆匆而过,极为冷清。我感觉有些害怕,拢了拢肩上的披肩,回头看了看,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跟着我,看着我。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紧走几步,拐进另一条小巷。穿过这条小巷,再过一条街,就到家了。

  小巷没有路灯,更加昏暗,也更加沉静。我又将脚步放快了些,想要快些穿过去。好在巷子不算长,再有几步便可过去,就在这时,我听到一个脚步声从后面紧追上我,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便被谁一把拽住胳膊,拉到了靠墙的一棵树下,树荫的昏暗瞬间将我们吞没。我下意识地想要叫喊,但是还未等我发出声音,周身就被一个有力的臂弯锁住,按在了一个宽厚高大的胸膛之中。

  世界霎时安静了。一瞬间我便知道了他是谁,这样熟悉的气息,这样霸道有力的拥抱,只有他。不再想着挣扎逃离,我就这样静静地伏在他的胸膛,周遭是死一般的沉寂,让我和他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

  “克明。”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我才喃喃地叫出他的名字。这个藏在心底最柔软之处的名字,好久好久,我都未曾将它呼唤出来。随着这个名字的唤出,也将心中积压许久的委屈与挂念一并呼出。眼中有温热的液体随之欲出,我悄悄抬手将它抹去。

  “碧儿。”他深情地回应着我,语气中是轻不可闻的隐忍与不舍。“你还好么?葬礼都结束了?”我轻轻地问他。“都结束了。”他声音疲惫,无力地说。“你还好么?”我仍旧固执地问。此时此刻,他的安危,他的悲喜,才是我真正在意的。“不好。”他将头埋在我的肩窝,喃喃地说,他的声音,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无助:“在人前硬撑着,好累。”

  我了解他现在茫然而又必须强撑,假装坚强的感受。就如同叔叔刚刚过世,深陷□□漩涡之时的我是一样的。“总会过去的,你要保重。”我用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我知道现在说任何话,做任何事都是苍白无力,但是,我又必须给他我能给的微薄的支撑。

  他也将手上的力度紧了紧,没有说话。我隐隐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什么东西润湿。我的心随之一痛:“他们刁难你了?”“他们逼我让出丘沁堂。可,那是父亲毕生的产业。”与我所料想的不相上下。但是,现在,再没有谁能够像当初的丘沁堂那样出面相助于他。可是我还是问他:“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让我抱一抱便好。”过了许久,他才这样回答。这个男人,刚刚经历亲父被害,紧接着又经历着家产被人觊觎,是如何在人前苦苦支撑,才使他这样无助与疲惫。没有人可以依靠么?没有人可以相助么?甚至,没有人可以诉说,可以取暖么?让他在这样阴冷昏暗的夜里,从碣洲跑到这里,只为了寻求我一个拥抱的慰藉。

  我有些语塞,心疼他的悲戚。突然,我像是想到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猛然间抬起头对他说:“克明,你且不可去找他们报仇。”他的眼睛在昏暗之中愈发闪亮,像两颗遥远的星辰。他深深地叹出一口气,重又把我按在怀中,消沉地说:“我现在自己都难保,那还有余力去报仇。”

  他的话很是悲凉,但却让我稍稍安心。现在的情形,如果他要去找谁寻仇,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己把把柄送上门去。先将门中生意稳固,把住自己的根基,才是眼下最为要紧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人还是要朝前看。与我而言,你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我不再顾及他与谁有婚约,他会娶谁,会和谁共度余生,只把我心里话说给他。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把我抱得更了紧,很久很久没有松开。

  几日后,我便开始着手过问孙奎义关于和月枚出走的事情。月枚不明就里,不问世事,依旧是每天找着机会往孙家跑,在她眼中,好像没有什么烦恼,没有什么愁苦,生活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见到孙奎义。见得到,就高兴,见不到,就生气,如此单纯,如此透明。我想,眼下的世道,还是早一日将他们安顿好,我便可以早日了却一桩心事,而眼下,月枚的事情又是让我最为在意,最为愁闷的事情了。

  这日,我又敲开了孙奎义的门。他看见是我,犹豫了一下,便帮我让了进去。“你和月枚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到底要与她,与刑玉秀怎么办?

  “我和月枚已经商量好了,她愿意同我走。就是刑玉秀,她有些难缠。”孙奎义如实地答道。“你告诉她干什么?你走就走了,从此再不相见,再无瓜葛,为何还要偏偏再让她知道?”我有些气急。“我也不想让她知道,让她知道了不知平白会生出多少事。只不过是月枚,不知道怎么和她提到了,被她听了去,跑来问我。”我气他,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气月枚,傻里傻气。

  “孙家的家产,和伍家月枚那一份。。。”不出我的所料,孙奎义终于提到了最关键的。“孙家的家业,本来就是你们兄弟的。我虽顶着大少奶奶的虚名,也并无什么功劳,你若不在,以后能不能维持,如何维持,都还未可知。所以,孙家的财产,你能够带走的,我都会让你带走。定然不会亏欠于你分毫。至于伍家,月枚是叔叔唯一的血脉,她的嫁妆,叔叔早就有打算,她是如今在这世上唯一与我有血脉之亲的人,我自然也不会亏了她。我也知道,只有足够的钱财才能保证你们安顿好,才不会让月枚吃苦受罪。所以,这一点你自当放心好了。等到你们定下日子,我自会把你们那份尽数准备停当。”我的一番话,让孙奎义的面色多了几分安然。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只是,你们到底要去哪里?今后以何为生?你可盘算好了没有?”我接着又问他。这才是我最为担心的地方。“我听说南边不少人都去了南洋淘金,坐船出海,只要能到南洋,都赚了不少钱,我也想带月枚过去,如果路途太远,中间太过艰难,那就走到广东停住,看看能不能安顿。如果能安顿,就安顿下来。”他像是都已经盘算妥当,对我说道。

  南洋,我并不是没有听说过。不少人过去淘金,发了财的,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南洋太过遥远,要远渡重洋,此一去,恐怕今生都无再见之日。月枚还那么小,从未出过远门,就这样跟着孙奎义漂洋过海,我心里真的是忐忑。“月枚,她可曾愿意?”

  “你还不知道她,小孩儿心性,只听到南洋,觉得好玩,并不曾想到过什么远渡重洋,艰难险阻。只不过,她愿意跟着我,就什么都好。”他的眼中闪现出一丝难以见到的温存。让我感到些许的心安。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我接着问。“既已定下来,就赶在冬天走。还听说,海上冬天的时候风平浪静,更容易走些。”他答道。这么说来,离别就在眼前了?我有些茫然。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也许不日就要离别,这种世道,那样远的距离,离别,会不会就成永别?想到要从此天各一方,心中一阵阵的不是滋味:“既然已经如此定下,那就抓紧准备吧。免得夜长梦多。刑玉秀那边,你务必安稳住。别生出什么岔子来。”孙奎义点头称是。我于是便再无他话。

  从孙奎义的房间出来,心中渐渐升起无限惆怅。最近一段时间,好像只有接二连三的道别。匆匆太匆匆,现在停下来回头看,才发现已经失去了太多。生活已经变得几乎面目全非。如今,月枚也要离我而去了。南洋,一片未知之地。会是怎样的境地?她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又会在何时再相见?想到这些,心中便觉得阵阵愧疚,之前,应该多陪陪月枚的。多同她一起逛街,看戏,多做一些她喜欢的事情。现在只觉得所剩的时间太少了。只有抓紧剩下不多的几日,多叫她过来陪陪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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