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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云意还沉 微风惊目 4154 2022-06-06 15:22

  接下来的十几天里,我都一直待在荻园。每天慵懒,闲适,也和慕廷一样,像是修养一样的优渥。每日睡到天光大亮,在他的怀中醒来,吃清淡可口的饭菜,晒晒太阳,看看书,随便聊点什么。给他煎药,照顾他吃药。腻在他怀中,说些彼此都爱听的事,最后又在他的怀中甜甜地睡去。从没有像这十来天这样安稳,每时每刻都可以同他在一起,可以握着他的手睡去,可以睁开眼睛就看到他,可以肆意地侵占他的拥抱,不想离开,就可以不离开。从未有过的奢望,就在身边。这样简单的幸福,让我觉得冬天好像都不再那么寒冷。

  旭嵘偶尔来,带来月枚的消息。月枚还是之前的样子,偶尔痴痴傻傻,大多数时间混混沌沌。过了这么久,我也几乎已经接受了她的状态。有香玉在她身边照顾,我也放心。莫管家,许掌柜还有几位之前伍德银号和孙家粮铺的掌柜,管事,几乎都离开了,或返乡,或另谋高就。我心下觉得也好,总归是在钱两上没有亏欠了他们。

  我委托他将伍家的老宅和基础铺面卖掉。月枚这个样子,一时半会也是回不去。就算是有一天能好了,也到了该出嫁的岁数。再不济,我也会让她与我同住,孙家现在也是只有我一个人,也没什么不方便,更没有什么人可以阻拦。看这形势,仗是说打就能打起来,真到了那一天,这些宅基,想要脱手只怕更难。

  这些天,时不时的有人来看慕廷,好像刘洪生和青青也来过两次,我都躲着,没有见任何人。每当这个时候,我会有一些惶恐,不知道我究竟算是慕廷的什么人,会不会永远这样躲在人后,见不得天日。但是我从来没有同慕廷提到过这件事。因为我知道,即便是让我永远这样躲起来,不见任何人,不登任何台面,也没有什么不可以,我都愿意。我不在乎任何名分,任何评说,我只要可以细看他眉眼的温存。

  冬意渐浓。这两日,又下了点细碎的小雪。好不容易天想转晴,我让阿肃从山下给我带回来了些当年的新棉花,趁着午后有些淡淡的日光,我把慕廷在荻园的两件棉袍翻出来,准备给他续上一些棉花。将整件棉袍的表里拆开,细细密密地再铺上一层新棉,然后再把新棉纳在衣服里上,再将表里合一。看起来简单的事情呢,也是极为繁琐。我从小,只是跟着顾妈学了一点女红,现在笨手笨脚的,后悔学艺不精。棉絮雪白,在淡淡的日头下也有些晃眼睛。更是让我着急地手忙脚乱。

  慕廷不知从什么地方走过来,从背后环住我的腰,我忙把手上的针线收起,免得扎到他。他将我转过来,握住我的肩膀,深深地望着我,淡淡的阳光下,他浓密的眉毛微微隆起,双目深沉。我用手指抚在他的眉间,想要熨开他微微皱起的眉间。他抬手抓住我的指尖,轻轻拿到嘴边,淡淡地亲吻。他说:“我们到后山走走吧。”我说:“好。”

  刚刚下过小雪,竹叶上还有不少白色堆积,远远望去,高高的竹叶与天空一色,更显深远。林中寂静无声,鸟虫匿迹,偶尔有小风拂过,竹叶沙沙,落下点点碎雪。他牵着我的手,缓缓走在山道上,时不时回头看我,嘴角有隐隐的笑意。有零星的雪粒子从他的面前飘过,落在他的头发,眉眼上,把他的眸色反衬得更加温暖。

  他牵着我一直走,我们都没有说话。路过我们曾经坐下吹竹叶,也是曾伤心决绝的大石头,没有停下,继续往前。竹林之外,山路尽头,陡然直上。石阶路变成羊肠小道,略显崎岖,他手上的力道加大了一些,紧紧把我抓住,迈开步子,大步朝前走去。我紧紧跟着他,小道走完,一个转弯,眼前豁然开朗。山的背面,还是之前的景象,没有竹林旖旎,却有悬崖陡峭。四周都是顶着白雪的墨绿色竹林,中间是一片空旷的悬崖。在这茫茫天地间,刚柔并济,尽显奇峻秀美。

  恰如其分的,天空中又飘起了零星的雪花,他伸出手朝向空中,又拿到我的面前给我看:“还记得么?去年此时,你曾将这漫天雪花送给我?”我笑了,去年此时,我感念他替我解决伍德银号的银两被富昇银号拒收,转投茂祥钱庄的事情,以陪他游一游这后山作为感谢。也是走到这里,下起了雪,我说:“我就把这漫天的雪花送给你。作为我对你的答谢吧。”而今年此时,世事沧桑,伍德银号都已不复存在了,而我,却还可以陪在他的身边在这里看飘雪。于是我也伸出手去,看上去天上密密满满的雪花,伸出手去,却一粒都接不住,偶尔接住一粒,也是瞬间融化。我笑着说:“今年的这场,也送给你。”

  他将我紧紧拢住,拥在怀中。喃喃地说:“有了你,整个世界我都可以不要。”他的语气,有决然之后的平静,有风雨之后的沧桑。像是眼前的渊谷,深不可测。我也紧紧地将他环住,抬起头对他说:“有了你,整个世界都是我的。”

  他把我的脸轻轻捧起,双眸望着我的眼睛,像是浩瀚宇宙中两颗闪亮的明星。他轻轻地吻过我的嘴唇,然后认真地对我说:“碧儿,我要娶你为妻,你愿意么?”我有些哽咽,他说的那个字,我曾经以为,已经成为我此生的禁忌。从没有奢求过,我怎么敢奢求过,他能娶我?我有些慌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继续捧着我的脸,直视着我闪躲的眼神,一字一句地问:“你愿意么?”我的眼前变得模糊,我睁大眼睛,抽了抽鼻子,努力微笑,不让眼泪流下来。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是否有资格?我是否可以奢求?而他,又是否可以?

  “你只要告诉我你愿意,剩下的所有事情,都交给我解决。”他定定地看着我说,然后又再一次追问我:“好么?”我本来以为我是这世界上最不幸的女子,为了家业,被逼联姻,出嫁当日,丧夫守寡,遇到挚爱之人,可他却是杀我夫君的仇人,而且还另有婚约,怎么可能善终?但此刻,我却又觉得我变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虽有婚姻,但有名无实,遇到挚爱之人,虽然他另有婚约,可是他却说,只要我愿意,他可以解决所有的事情。遇良人如他,此生足矣。夫复何求?此生此世,有他这句话,已经是我莫大的幸福。是不是能够真的实现,我已经不在乎。但是我还是看着他,认真地点点头,告诉他:“我愿意。”

  他像是得到了我的一个珍贵的承诺,又怕我会即刻反悔食言,立刻用他的嘴唇堵在我的唇上,深深浅浅地翻转着他的唇舌,他的口中,是细腻圆滑,是香甜如蜜。许久,他才轻轻地说:“你等我。”

  我想告诉他,此时此刻,得到珍贵承诺的人其实是我。我想告诉他,与另一个女子的婚约,怎能说断就断,更何况她的身后,是整个洪帮?我想告诉他,整个丘沁堂,是温老先生毕生心血,万万不能抛于身后,我想告诉他,克明,你无需为了我为难自己,为了我与全世界为敌,我可以凭着你这句话,为你守到白头。但是最终,我又只是深深的点点头,告诉他:“我会的。”

  慕廷的伤势彻底恢复之后,他要回到碣洲去处理一些丘沁堂的事务。温老先生去世之后,慕廷便接手了整个丘沁堂。可是由于温老先生去世的突然,而慕廷一直以来也只是管理着边边角角的事务,所以很多核心的事项接手起来十分困难。尤其是他年纪尚轻,丘沁堂中很多老人早就心生罅隙,又被廖军别有用心之人挑拨,早就管理不住,温老先生在的时候,还能依靠自身的气势声望压一压,可是现在慕廷,想要压住那些故意生事的人,须得费尽周折绞尽脑汁。现在他又受伤修养了大半个月,堂中事务早就乱作一团,估计三五天也是不得抽身了。我于是便趁着这个空档回到了丘山镇。

  回到丘山镇,就是为了看月枚。现在,月枚是我在这里唯一的牵挂。每次看到她痴痴傻傻混混沌沌的样子,都觉得她现在变成这个模样,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进门的身后,看到香玉正带着月枚在院子里,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待我走进了,才发现她们俩一人拿着一个撑子,在绣花。

  香玉应该是自己有些绣活要忙,看不住月枚,怕她乱跑,所以才给了她一个撑子和针线让她绣着玩。没想到,她却在香玉给她随便撑起的一块破棉布上,绣了一个栩栩如生的蝴蝶。那只蝴蝶活灵活现,展翅欲飞。虽然只有单一的一种颜色,却丝毫没有掩盖住蝴蝶的灵动与姿态。猛然看见,我只是觉得这个蝴蝶样子有些眼熟,定是在哪里见过的。又诧异月枚从小娇生惯养,不曾想怎么还有这等手艺?

  忽然一个转身,我突然想到,很久以前,我曾见到过月枚在家里偷偷地绣着这个绣样。那个时候,她的针法还很生疏,那个时候,她看到我,双眼还有波光粼粼的灵动,那个时候,她有被识破的娇羞与酸涩。我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她给孙奎义绣过这只蝴蝶,一模一样。

  我突然想把孙奎义没有死的消息告诉她。但是最终还是忍住了。当初买命换下孙奎义的时候,我曾让莫管家带话给他,是生是死,永远不要再回来,也永远不要再联系。就算有一天在天涯海角撞见,也不要再相认。现如今,他真的像死了一样,再也没有丝毫消息。我如果再把这样一个明知无望的消息告诉月枚,会是对她更大的刺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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