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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西风亭 一

归梦难期 今兮小煜 5898 2023-03-25 12:21

  次日清晨,我们向城主告别。

  听往来婢子小厮说,昨夜东院失火,大火蒸腾水扑不灭,今日已尽成灰飞。商越站在院墙废墟外,负手沉默。

  江流来客套几句,道了叨扰,我们便欲就此辞行,商越却提声叫住我:“苏姑娘。蝶衣今晨已经病愈,她让我,代谢姑娘好意。”

  我身子一怔。

  江流来轻轻揽过我肩头,安慰地抚了抚,带我离去。

  “苏姑娘……”

  我们走出没几步,商越的声音又响起来,踌躇好久吞吐道,“游月……姑娘有没有提到,商沂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手心发凉,不知作何答话,半晌道:“游月说,商沂长得好看,有些傻气,也……很爱她。”

  说完不看商越反应,拉了江流来快步离开。

  此时尚婉正左牵瘦马右擎小乌,在桀城门口等我们。由于她表面上还算是个弱女子,一人能驾驭住三匹马看着就有些怪异,扎在人头攒动的城门口免不了备受瞩目。等我们赶到,她正被乌泱泱一堆百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我问了问身旁一位踮脚翘首的老妇,她两眼放光满怀期盼解说道:“听说里头有个小伙子要表演身跨三匹壮马手溜七尺飞鹰的杂技!”

  ……呃。

  尚婉好不容易从人堆里解脱出来,我们终于携手继续循山蹈水。通往青武的路程不过十分之一,在桀城耽误许久,接下来有得赶路了。

  游月的故事告一段落,可是我的心情却始终难以平复,经此一行,越来越多念头纷繁杂乱。比如,既然我是雪竚,那后来我怎么又变成了梳禾?一直照顾我的小翮,他怎么成了逍遥洛?我们又是如何分开的?还有魔君音步,她为何要插手进来?那个殷留又是谁?

  实在是复杂复杂太复杂!

  正这么想着,逍遥洛像是感知了我的心思,忽然从天而降。我身下瘦马使出吃奶的劲昂首一嘶,掉头就想跑,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

  逍遥洛唰地摇开折扇,暖阳照人一笑:“梳禾,我来接你。”

  我脚下一滑,从马上跌下来。

  江流来扶起我,淡声道:“不知逍遥公子是何意?”

  “啊哈,江师父您别误会,我只是料到梳禾她一定有满肚子疑惑亟待弄个明白,想着我胞弟逍遥希或许清楚一二,便来问叨问叨,要不要与我同回冀乌?”逍遥洛本来是和江流来接话,话音落,目光直视处却是我。

  我下细思索了一番,其实我很想早日弄个清楚明白,可另一方面,流来才刚与我有了实质进展,我还不愿同他分开。

  想了半天,要不,撺掇他同我一起?

  抬头正想开口,尚婉却忽然站到我身前,将逍遥洛隔开。

  她梗着脖子,目光却躲躲闪闪:“神女,您别去……”

  “这位是尚婉姑娘吧?”逍遥洛在她身后笑道,“老听梳禾夸赞你,今日才见着真人。”

  尚婉却并不理会他,伸手握住我的衣角,近似恳求:“神女,您别……”

  我不知她今日怎么如此反常,却也看得心软,向逍遥洛道:“小翮,我这些日还有要务在身,下回吧,下回我去冀乌找你。”

  尚婉一怔,抬头惊异地看我一眼,再转过去看逍遥洛,逍遥洛却并不在意,摇着折扇笑笑:“也好。下回我让人备上佳酿,分开五百年你我才相认,一定要痛饮三日,好好叙旧。”

  我笑答:“好!”

  “那么就此告辞。江师父,尚姑娘,山水路迢迢,托你们替我照顾梳禾了。”逍遥洛拱手,与我们一一作别,转身便要离去,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侧过头对尚婉一勾唇角,“尚姑娘,恕我多言,缘生缘灭,执念不可得。您,好自为之。”

  我不知道逍遥洛说的是个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尚婉是什么神色,她一直垂着头,攥握的拳头关节发白,脊背僵直。我想安慰她,又不知如何开口。

  尚婉她,也和我一样藏着秘密吗?

  待逍遥洛御风无踪,江流来道:“尚姑娘,缘分天定,但事在人为,不过一句话罢了,您莫要太放在心上。”

  尚婉紧握的拳头松开,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又是一脸傻气的笑:“我没有放在心上啦,只是他说缘分,让我忽然有些多愁善感,你也知道,冬天嘛,难免让人生出些伤怀的小情绪。”

  我松了一口气。逍遥洛说得那些话总觉得有些扎人,还好,他们两个都不介意。

  气还没松完,又听她说,“特别是见你们俩相亲相爱,我却只能和小乌两个相顾两相厌,心里极度不平衡,黯然神伤也实属正常。”

  ……

  也是啊,冬天都到了,春天还会远吗?经此一行,我倒是遇上了自己的好姻缘,先前的计划不用执行,日后说不定不必同尚婉分开,而她的姻缘还没甚着落……我不禁认真地想,要不要趁春前雪冷她还不算很浮躁,先替她打听打听哪家可人的小仙君呢?

  沿途三日,一路赶至芜水城,城中热闹繁华,尚婉两腿一软倒在一家红柱绿瓦雕花绘鸟高端大气的客栈门口,说什么也不肯再走。

  没有办法,我们只得暂时歇脚。

  尚婉实在很费解为何我们明明可以打个响指眨眼便到青武享受吃肉烫酒没事窝床的潇洒生活,却脑子冒泡非要在大冬天嘿哧嘿哧累死累活一路骑行踩着点去。

  我当然有我的理由,毕竟青武哪有我和流来一路扶持涉山蹚水相顾两含情这么自在……

  可是又顾忌她已经饱受创伤的心灵不能实打实说出来,只好以赏游人间乐事为借口来安抚她的心情。当日下午,作为补偿,我打听到芜水城中说书场馆,兴致勃勃地带了她去。

  走进了才见不过是个小食肆,小得一览无遗,厅正中安片小圆台,台上支张旧红布,布前一架油木案,像随时会被征用充当饭桌,怎么看怎么简陋。四周拼酒论事的食客闹声喧天,花白胡子的说书老先生正站在其间心无旁骛不急不缓地讲一段黄大仙报恩逢良缘的故事。

  见我们进门,立刻有伙计迎上来招呼。尚婉站在门沿嘴角抽了两抽,低声道:“神女,我感觉似乎不很想听书了,要不,咱们改天来?”

  我有些犹豫。

  江流来笑道:“地方虽嫌简陋,却说不定有动人故事。世间万事万物,存在即有它过人之处,这位老者能在柴米油盐之间,芸芸众生之前,静下心来为你我讲一段故事,岂不正是饱经世情之态?”

  我听得心下佩服,顿时敲定:“流来说得对呀,婉女,来来来,挑个位子先?”

  尚婉恹恹地瞟了我一眼,表示不想搭理我。

  经过交涉,我们在近台处添了张桌子,准备就此开始。江流来凑在说书人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那人若有所思地看了我和尚婉一眼,在一本陈旧的蓝布册中翻了几翻。

  等到江流来过来坐下,向我解释,原来这说书人从前是芜水冒南县的学子,多年前来此求仕安顿下来,奈何仕途坎坷潦倒失意,为抒胸臆开了间茶水铺说书,然而芜水民风又不太喜欢说书,茶水铺维持不下去只得改成饭馆,可多年积攒的说书热情不能退却,便在夹缝中劈个台子聊以自得。

  今日他要给我们讲的这个段子,是他私存多年的珍贵段子,据言原是在他同乡身上发生过的真人真事,一般人还没有机会听到。

  说芜水城北山上有个西风亭,西风亭下一条西风流,这个故事,便生于西风流中。

  三十多年前,冒南有个温姓的商贾大户,家中小儿子不好好继承家业光大门楣,偏偏喜欢读书入仕,大好的年华,跟着一帮学友背井离乡闯荡芜水。那温小公子生得俊美,又颇有才情,文思敏捷挥笔成章,据说十分得城中贵族赏识,一度成为芜水学子中的领军人物,前程锦绣,常常邀友人聚在西风亭中,吟诗作对推杯换盏以谐雅趣。温生的字,是一手纯正的绕水环,一笔呵成曲溜顺滑,秀雅又不失劲骨,十分好看,每每亭中相聚,众人都会请他写诗题词,争相迎奉。

  自古风云少年皆有良媛佳人来配,他也在上元灯会中遇见了他的弱水姻缘。那姑娘是城中掌兵权的上官之女,性子活泼,上元节撇下侍女偷偷溜出府逛灯会,就恰正好如那些流传多年的狗血故事,于万千繁华灯火之间,一眼相中翩翩温公子,两人从此偷递书信私相缠绵暗自情牵。

  那时温生壮志将要酬佳人心中留,事业爱情皆顺还好友成群,可谓风华正茂志得意满招人羡慕,只是好景不长,如大多苦情故事博人眼泪,都有个唱黑脸的角出来棒打鸳鸯,这故事里黑脸的正是姑娘的亲爹,他不知道吃错什么药,非嫌温生祖业从商不是正道,死活要把女儿嫁给同在城中修翰墨吃朝粮的张大官。

  故事说到这里,结局一览无遗。

  我和尚婉在欢声笑语吵闹酒菜热气蒸腾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表示按照以往经验推断,接下来的发展应该有三种可能。

  第一种,姑娘情定温生,宁死不从,以命相逼,结果不幸失手自尽,温生殉情,卒。

  第二种,姑娘情定温生,宁死不从,她爹咬牙相逼,绝不退让,温生夜袭上官府,欲劫姑娘,结果翻墙失足,卒。

  第三种,姑娘情定温生,宁死不从,她爹咬牙相逼,绝不退让,温生夜袭上官府,劫走姑娘,两人欲浪迹天涯,结果银钱不够,饿死途中,卒。

  唉,如此令人唏嘘的结局,多么地新奇,多么地颠覆,多么地……让人没有再听下去的热情。我和尚婉意兴阑珊,相互整了整裙角,准备头发甩甩大步走开。

  正在这时,说书先生不紧不慢接下去:“哪知这张大官名字虽然起得不走心,人倒长得细致俊俏,姑娘一见钟情,毫不犹豫就点头答应成亲……”

  哇哦,这发展……

  我和尚婉相视片刻,默默坐回原位,吃着江流来剥好的花生,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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