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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故人今在否

归梦难期 今兮小煜 5384 2023-03-25 12:21

  被唤作故的龙马送我出门,只站在门沿处不肯多行一步,它回头望了望树下女子,垂下眼去。我了然抚过它的鬃毛,转身走进竹树掩映的小路。

  世上有种守护,是不问日头地相依为命。回西院的途中,我想起这样一句话,竟十分羡慕院中女子。

  正胡乱想着,一阵鸟羽飞声由远及近,天色稍暗,林间此刻显出诡异的轮廓,我不由得心下一紧,想起曾经有一段时间尚婉哄我入睡念的恐怖故事,其中一节便是讲人世里走夜路,遇见树上挂着一具无头尸,可怕的是那无头尸居然会阴恻恻说话,更可怕的是它突然掉了下来……

  虽然我是神女,能利落潇洒对付任何所谓的无头尸,可耐不住我是个胆小惜命,心理承受力极差的神女,若真是蓦然遇上,只怕光吓就得吓个半死,哪里还记得起什么花里胡哨的招式。

  何况此刻鸟羽飞声更近,我尤感头皮一阵麻凉,猛地抬眼,见暗处果真一个影子,吓得一抖。

  江流来站在不远处,见我一抖,不自禁退了半步,被称作小乌的蓝鸟收了翅膀,停在他肩上。他忍笑咳了咳,朝我施礼道:“天色晚了,尚姑娘久不见你回房,便托我出来寻。我们回去吧?”

  我看清是他,想到方才那一抖抖得极不优雅,瞬间面红耳赤,悔不方才。

  他是我喜欢的人,我当然想要在他面前展现自己美好的一面,胆大心细啊,善解人意啊,说不定他的心会被打动,说不定他会也喜欢上我。可是我总要搞砸,我的一腔热情我无意违心的错失,在他那里好像都成了笑话。

  我盼他快乐,可我不希望在他眼前扮个笑话,我希望我最好的微笑最温柔的体贴,都是给他。

  秋末雾气自地底升起,弥漫在渐深的夜色里,我同江流来走过幽静的小道,偶尔有鸟声响起,便无再多应和。他不说话,我揪着衣袖不知该说些什么。

  身后林路愈发幽怖,我的生命里有过千百年的沉寂,这是第一次孤独之外的体验,我跟他并肩走着心下温暖,好像脚下的路再暗再长一段,也无所谓。

  我讷讷开口:“流来,今日我遇着位戴面纱的女子。”

  “是吗?”他等我说下去。

  我又憋出几个字:“她有匹白色龙马,相依为命,不离不弃。”

  “嗯。”他垂下眼睫,有些兴趣。

  我斟酌措辞:“所以我想,陪伴这个词该是有强大的力量。”

  “嗯?”他歪过头看我。

  我深吸一口气,目光炯炯:“流来。谢谢你今日来寻我。”

  这次轮到他停下来,有惊讶的神情从他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又消失,取而代之是一个由衷的笑容:“苏姑娘不必言谢,去青武路途尚远,我本该留心你们的安全。”

  江流来有一双极漂亮的眼睛,墨一样深重的颜色,平日带着笑意,七分亲切,三分疏离。不知怎的,我总觉得近几日他眼底的墨色更加深沉,好像没有星辰月光的天幕,又比天幕更幽更深。我认真望着他此刻的笑意:“诶,有人说过你笑起来很漂亮吗?”

  他一向脸皮薄,又不愿表现出来,便装作继续往前走,搪塞道:“人的面相只是皮囊罢了,我不曾留意过。”

  我赶紧跟上去:“不不不,婉女教我,人说上善者美,乃指求美之心人皆有之,世人追求美,内在与外表的美都能使人身心愉悦,而令他人愉悦者,才是善。美者善,善者美也。”

  缓口气,又继续一本正经道,“一味清心苦修并无多大用处,行善养性之人才终成大道。所以,若是谁夸了你好看,你应该高兴才是,于人于己都有裨益,对不对?”

  他侧过头看我一眼,眉眼间含着笑意,装作蹙眉诚恳深思:“自知此言定有纰漏,却又还觉得有些道理。”笑意更甚,“尚姑娘当与长师辩学一场,凭她才智,长师恐怕也难取胜。”

  我见他这样笑着,一瞬失神。

  我觉得江流来是一个很神奇的人,越是接触越是了解越是让人不可自拔地喜欢。他看起来正经古板却又偶尔幽默,貌似亲切和顺其实拒人千里,好像成熟稳重可又会害羞脸红。

  我想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他明明不爱说话,明明温润和气,却能把我吃得死死地,又让我移不开眼睛。

  我声音弱弱地问:“流来,你并非清归正式弟子,那你想过还俗吗?”又怕他觉得唐突不知如何作答,赶紧换了种较容易接受的问法,“或许等再年长一些,下山,四处游走一番,过回常人生活?”

  似乎从未考虑过这样的问题,他沉默了半晌。空气里寂静无声,像时间一百一千倍拉长,我听见自己心里砰砰的声音,打鼓一般。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蹙着眉认真道:“我长在清归,这许多年来,长师如父,清归为家,即便我此生不求修行,也应是不会离开的。”

  我的心咯噔一下,感觉非常悲伤,又觉得那悲伤没有由头。

  其实我一早就清楚明白我们之间没有可能,不管他是不是和尚,不管他身处哪里。毕竟我还身负着一纸婚约,毕竟我还计划隐遁蛮荒,我们从一开始就差了天远,不论如何都走不到一起。

  只是,只是我总抱着些侥幸,刻意忽视自己的一厢情愿,以为只要跟他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快乐就好,以为他万一突然开窍,以为也许有船到桥头。

  方才我一直问自己,若是他答了会,我愿不愿意拼尽所有和父王和魔界对抗只为跟他留在一起。我没有答案,我还来不及有答案。

  我侧过头看他的眼睛,墨画一般幽爽沉净,声音凉凉地:“那,上次清归石亭中,你跟我说你有一梦,今日我有没有幸,能听你说一说那个梦?”

  我想那时他不置一词离去,是因为我于他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可今日不一样,我们有过细水流长的相处,哪怕我不重要,但至少,也许,算是建立了友谊?

  可惜他没来得及应我一句。

  逍遥洛不知从什么地方唰唰飞上树桠,潇洒倚卧,居高临下懒懒看着我们,玄色锦缎的袍裾滑下来,毫不违和地融进夜色里。帅气利落的出场。

  我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情绪气氛都被打断,小乌吓得绒毛炸立弹开老远,江流来以为有危险,几乎本能地拽过我护在身后。

  我有些挫败,埋怨他怎么出门都不会挑个时候。

  逍遥洛眯起眼睛俯身,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点漆一般,从我这个角度看来有种慵懒肆意的魅惑,他说:“想起我了吗,梳禾?”

  一阵寒风奔腾而过。我打了个颤。

  见我不作声,又唰一下落地,惊起的尘叶铺开,可他的身形却一派笔直,真是好身手。

  他似乎眼神不很好,脚踏上地才注意到江流来,将扇子抵着下巴露出端详探究的神情。江流来仍警惕地拦在我身前,并没有胆怯,毫不示弱地看回去。

  我正揣测他这副高深模样是要干嘛,却见他敲敲自己的头恍然大悟般,将我拽出来拉到一边,生气道:“我当这大费周章是为了谁,梳禾,你背弃北期与魔界为敌,竟只是看上了这个和尚?你是神女啊,世间窈窕年青的美妙男子何其多,只要你伸手便是大把大把,你怎么偏偏挑了他?”

  我慌乱地看了江流来一眼,只想着完了,这下撒的谎可怎么抹得掉,他又垂下眼睛失落道,“我不好么,梳禾?”叹一口气,“我不好么?”

  一片焦枯的树叶落下来砸在地上,在静默中显得声响尤其清晰。

  我看到江流来想要保护我的手顿下,眼睫颤了一颤,似乎有很多疑问,最终却只不动声色地收手:“既然苏姑娘和这位施主旧识,想必有许多话要一叙,不便相扰,告辞。”

  他施了礼抬脚便要离去,我脑袋一混,赶忙抓住他的袖子,急急解释:“不是,你听我说,流来!他是我表哥,他,他脑子不好使,总幻想神啊鬼啊的,你别当真!”又好不容易智商爆发努力朝逍遥洛使眼色,“你说是不是,逍——逍遥哥哥?”

  哪想逍遥洛智商脱线,只直直盯着我的眼睛看,眉头皱起神色哀伤:“你果真没有记起我,梳禾,你不曾唤过我哥哥。”

  我的心上忽然生出一种巨大的无力感,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江流来似乎并没有在意,不论是说话的音调还是笑起来唇角拉开的距离都平淡得没有变化:“夜凉,苏姑娘记得早些回房。”

  我的手一凉,垂下来。

  看着他的背影一直远去转过檐角,我才感到混乱的悲伤直击心脏,撞得麻麻的。

  曾经听的那些故事总说,两个人若是有了什么误会一定要解释清楚,否则就会产生越来越多的隔阂,最终无法继续相爱。

  我努力地想要解释,害怕他生出误会最终彼此疏离,可是我没有意识到故事里的忠告并不适合我们,我们本来就不是恋人,他不关心我究竟是谁,也不在乎我和谁待在一起,他不在乎我有没有解释,甚至只置身事外把这当成一场闹剧抱臂旁观。

  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原来会有这种深深浅浅细细碎碎,却无法排解的凄凉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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