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他胸有城府，这些年来能在皇帝面前伪装自己，必定不会被人三言两语就把底儿给掏了。

　　可秦湘深谙语言的艺术，加上她问的也非秘辛，王公公不自觉就吐露了个干净。不过被人骗了去，还是让王公公心中有些不乐意。

　　“县主娘娘怎么好哄骗我这个老人家……”

　　恰在此时，厨房有人招呼道：“可以上菜了。”

　　秦湘笑盈盈道：“在甘城时我说过为您准备一桌螃蟹宴，如今终于有这个机会，邀请您品鉴一二了。”

　　王公公虽不喜被套了情报，可秦湘的面子却不能不给。且不说她背后的韩云霄不好得罪，这个女子也是个不可多得的能人。

　　他实在好奇，她那颗小脑袋瓜里，究竟还有多少的奇思妙想。

　　说她幸运，却也不幸运。说她不幸运，她的运道实在令人羡慕。

　　被陛下注意，始终不是件好事。什么事落到皇家的眼皮底下，那就明摆着要被剥去一层皮。可即便这样，皇家也不肯给你庇佑。

　　便说那炼油法，她自己闷声发大财早不知道要赚多少银子。可偏偏入了陛下的眼，得了个虚名，好好的炼油法也成了他人的锦上添花。

　　要说她运气不好，她倒是有个好夫君，能替她扛过一切艰险。又说她如今把生意做得如火如荼的，一个外乡人被人占了铺子也不是稀罕事。

　　但谁让陛下杀皇子，杀外戚，杀朝臣的事儿才过去多久。就说那宫里的血腥气，总觉得还萦绕在四周。这种情形下，除非是脑子不清醒，否则哪里会惹出乱子。

　　要对付秦湘的人，难道不会去打听下她的背景？

　　至于申家那档子事儿，王公公也不愿再提。

　　当年蒋皇后？进宫时，的确是得了圣眷，可好景不长便成了昨日黄花。倘若没因为赵皇后残害皇嗣一事，陛下也不至于为了填了蒋皇后的口封她做贵妃。

　　可见，在陛下那儿蒋皇后的地位，可从来就没高过。她的存在于陛下，于后宫，都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既然是个没大影响的存在，那么封她做皇后影响也不大。王公公在皇帝身边多年，对皇帝的心思也能揣摩一二。他既想给太子一个好出身，又舍不得让外戚做大，这才选了蒋皇后。

　　而蒋皇后本人也有手段，成功的说服了陛下。陛下不喜赵皇后强势，人到老年便喜欢这温柔小意的。他怕人说自己昏庸，早在两年前便禁止选秀了。后宫里都是旧颜色，蒋皇后蛰伏多年，保养的也不错，正是对了陛下的喜好。

　　陛下为人霸道，小恩小惠愿意许诺。反正蒋皇后也不可能再闹出什么大事来，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不曾想因为压抑太久，蒋皇后背后的人才想着收敛权利，一时间就让申家犯了事儿。

　　这么一个前车之鉴摆在那儿，除非是不要命了，才敢惹事。

　　所以，王公公才说秦湘幸运。不然，她的报纸什么的，要弄出来哪有那样容易。

　　提到报纸，王公公看了她一眼，稍加提点：“报纸虽好，却不好对国事干涉太多。”

　　秦湘了然一笑，只让人将小菜端上桌。在皇权统治的国家里，除非她是疯了才会去想要挑战皇帝的权威。

　　几道小菜一上桌，王公公便也顾不上其他，眼睛刷的就亮了。

　　秦湘含笑道：“请品鉴。”

　　小菜足以令王公公惊艳，伴随着一道道与螃蟹相关的菜肴端上来，简直是大飨宴。

　　“螃蟹性寒，您来尝尝这道豆腐羹。”

　　秦湘不擅厨艺，会做的都是寻常的饭蔬。像是一些需要功夫的菜，她做的来，却做不出馆子里的味道。那是需要时间和功夫的考验，她便不来搀和了。

　　是以，除了些小菜是她自己亲手准备的，其他都是请了一茗居的庖厨代为料理。

　　因而味道鲜美，摆盘精致，瞬间就获得了王公公的青睐。

　　酒过三巡后，王公公许诺秦湘拜托他的事，他一定给她办的妥妥当当。

　　送别了客人，秦湘才上了马车。

　　韩云霄在车内等候以久，见她进来才放下手中的一卷兵书。

　　“人走了？”

　　秦湘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说，“让你当陪客你又不肯去。”

　　韩云霄不耐烦和皇帝打交道，虽说私底下和王公公还有几分交情。不过有老皇帝在前面挡着，他私底下是很少见王公公的。

　　秦湘也就是抱怨下，未必不清楚这之中的因果。

　　她今日吃的不多，只饮了几盅酒，这会儿脸上带着粉，呵出的气也带着丝丝缕缕的酒香。

　　韩云霄不由俯身，碰了碰。

　　秦湘睁开眼，推了推他，拽过迎枕垫在脑袋下，蹭了蹭便要睡过去。

　　“十公主不是问题。”

　　秦湘乜了他一眼，挑眉道：“你就知道我担心她？”

　　韩云霄不解，歪着头看她，“我听小雨说，你这几日担心她会对铺子做些什么。”

　　“不仅如此。”秦湘吐了口气，看着韩云霄便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人天天出去招蜂引蝶的，我生气了也正常。我这次找王公公，可不单单为了这件事。我问的是……”

　　早在甘城时，她便发现王公公和他们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或者说，王公公只做对这个国家有利的。

　　在这个时代，这种人实在是太罕见了。

　　否则，也不会有忠君之事的典故。

　　像王公公只忠于国家，而不是皇权，就很耐人寻味了。

　　他觉得韩云霄对西延有利，便站在他这一边。要是有一日韩云霄对这个国家有威胁，王公公绝对会第一个对他下手。

　　既是短暂的塑料同盟关系，顺便给秦湘些情报，是王公公身为盟友应尽的义务。

　　“皇帝的身体从去岁一场大病后，便不如从前了。只是前些日子，王公公说在宫中偶然见到道人。他唯恐皇帝会效仿前朝，想要做那长生不老之人，求助于仙道。又提及蒋皇后不足为惧，让我无须在意。”

　　秦湘本来也没有将蒋皇后看在眼里，可对方毕竟还是皇后，手握权力，也不好得罪。

　　何况十公主这件事吧，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儿，就是膈应人。

　　韩云霄是虎威将军，更是大家心目中的大英雄。这样的男人本就是被人敬仰，被女子恋慕的。要是十公主愿意做妾，那外人便会做这是一桩难得的佳话。

　　还不是因为韩云霄如今‘权势滔天’，堂堂公主做妾都成了美谈。

　　可倘若十公主真的给他做了妾，她这个正室便要被人耻笑了。说她不知礼，说她善妒。这是时代的婚姻关系大部分是扭曲的，女人若不肯给自家男人纳妾便是妒，是不该。女人理当给丈夫纳妾，并且该好好侍奉公婆，照料夫君，打理后宅。

　　听起来可真是好没道理啊……

　　秦湘看了韩云霄一眼，幸亏他不是这样，否则她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他好过。

　　公主舍下身份肯给他当妾，她这个正室竟还敢拿乔，多么可笑呀。公主身份尊贵，她该自请下堂，把位置给公主。若是公主心善，便会尚她一个妾位当当。

　　这等罔顾人伦，毫无道理可言的恶行竟有人交口称赞。

　　哈，多可笑呀。

　　便是高坐于龙椅上的皇帝也打的这个主意，要让她自请下堂，将位置让出来给他女儿。更可笑的是，他并非看重她相公的能力，而是对他有忌惮，要往后宅放个细作，以便他日后下手。

　　秦湘多想质问皇帝一句，你是不是当天底下人的人都是傻瓜？那些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不是只有你能看明白？而他们便是瞎了眼，看不清？

　　天气炎热，她近来的脾气也大了不少。要依着她以前的脾气，虽觉得可笑，却也不会做出什么。可现在，她恨不得冲上去狠狠给老皇帝几个巴掌。

　　韩云霄半天没听到她吭声，低头一看。嗬，小脸气得发白，把他的衣角都揉皱了。

　　“怎么了？王公公说了难听的话？”他摸了摸她有些湿、濡的发，眉心皱了皱，取了扇子给她扇风。

　　秦湘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还不是你！老皇帝惦记着让你上门做女婿，请了王公公当说客，要让我自请下堂呢。”

　　韩云霄脸一冷，目露不悦，“你答应了？”

　　“我傻啊！”她满脸不痛快的回答他，“我就是不让他又能怎样！有本事他便下旨啊，让全天下人看看这当皇帝的管到别人家的后宅里不说，还要让原配下堂让位置出来给他女儿。哦，他还说了要让我不要自持身份。呵，好像自降身份做妾是天大的恩宠似的。”

　　韩云霄这才松了口气，先在心头把老皇帝痛骂了一通，这才紧着秦湘的脾气，好生哄着。

　　娘子近来的脾气大的很，稍有不慎就要发火的。他这些日子没少吃排揎，府中的下人看着他的眼神儿多少都有些古怪。

　　韩云霄倒不觉得如何，只觉得让自家娘子开心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

　　可明明不是他惹她发火，怎么所有人都觉得是他的错？就是家里俩小的，也劝他不要和娘亲生气。

　　韩云霄又无奈，又欣慰。

　　无奈是被冤枉，欣慰是他们把娘子当亲娘，肯为她考虑了。

　　他一个大男人不懂得教养子女，这些日子是全靠她了。韩云霄有时候会想，这个家缺了谁都不行，尤其是不能少了娘子。要是没有她从中主持，他们这个家肯定会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