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湘没心思和这些贵妇人玩什么后宅弄术的游戏，却不知在贵妇圈子里，秦湘的名字已然是家喻户晓了。

　　还真是应了那句：人不在江湖，但江湖仍处处都是她的传说。

　　那日武王妃亲自教训了那侍郎的家眷一事，不过傍晚便在权贵圈里流传出去。又有小郡主对秦湘崇拜之情，显然是很看好秦湘的存在。

　　武王家眷一向远离交际圈子，武王本人更是寄情于山水，一心只在书画上。就是皇子夺嫡，他的外甥死的死，伤的伤也没引起这位半点在意。

　　更有传闻说，早先有人曾去过武王府上，要将武王拉到自己一脉。但武王直接带着家眷驾车离去，并丢下了句‘不理俗事’的留言。有人说武王不知好歹，也不怕得罪了未来的太子。也有人说，武王这手段厉害，远离权力中心不被皇帝猜忌，才是立身之本。

　　说一千道一万，武王的行径在权贵中绝对是独一份，透着几分不羁的洒脱。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更有说武王这样操作，迟早有一日要得罪人的。不管外界如何说，武王一家依旧是我行我素。

　　而此次虎威将军带着家眷归京，武王妃抛出橄榄枝，难免惹人猜疑。

　　陛下才封了太子，皇子们也快被杀干净了，武王妃这时候亲近韩将军的家眷，莫非都是武王授意。难道武王这些年不问朝政，都是掩人耳目，蒙骗众人的举措？他其实有意皇位，所以才联络虎威军？

　　若韩云霄只是普通的一位大将军，恐怕众人还不会有这样的怀疑。可虎威军曾数次将西狄军赶出西延，此次西狄来犯，更是虎威军力挽狂澜，一举打破西狄压制西延军的局面。

　　何况，当年韩将军挂印离去，也是因为陛下疑心他会谋反，招致猜忌引来伏击。

　　这之中的内情也算不上什么秘密，个中细节知情人也在不少。

　　难保不是韩将军对陛下早有不满，对陛下选的太子更是不喜。所以才应了武王拉拢之举？

　　权贵圈子知晓的事，皇帝自然是先知道的。

　　他也知道了武王妃斥责诋毁秦氏，并赞誉秦氏的经过。甚至这次的赏荷宴上，来人的一举一动都难逃皇帝的双眼。

　　自打他险些被亲子所毒害，便悄悄建立了一支间谍小队，分散打入大臣们家中，将各家后宅的秘辛都递到了御案前。

　　老皇帝不信任任何人，尤其是韩云霄以及他那个……十七皇弟。

　　武王正当年，难保不会因为觊觎皇位，招揽人才。他这些寄情山水，常常包袱款款外出绘画，或许就是联络下属。

　　说不定老十七和韩云霄早就有了关联，他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想到这儿，老皇帝脸色铁青，恨不得立即派人冲进武王府中砍了武王的脑袋。

　　王公公见此，心中愈加忧心。

　　去岁夺嫡时，陛下就生了一场重病。后杀了几位谋反的皇子和大臣，身子骨才渐渐有所好转。之后，便一门心思教导太子。

　　可虎威军入京后，陛下的疑心病又复发了，而且越来越严重。现在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疑心所有人都会害他的地步。

　　要是陛下真的不管不顾，直接用武王和韩云霄开刀，这西延还能好？

　　想到这儿，他的心一缩，鬓间渗出些许冷汗。

　　龙椅上的帝王久久不语，可一双龙目中已然是杀机浮现。

　　老皇帝在位期间，政事平淡，并无什么足以影响整个国家的政治举措。但他不似先帝那样荒唐，也没有耗费大量金钱敕建行宫。虽算不上明君，却也可以称得上是无功无过。

　　可他自从到了老年时，人就变得多疑。不过他为人懂得克制，除了当年曾派人刺杀韩云霄外，倒也不曾做过什么出格的举动。

　　可有一就有二，王公公实在忧心，要是有一日陛下疑心病犯了，开始对他怀疑的大臣们开刀，又有谁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皇帝平庸，朝中也无贤才可用。

　　西延虽安泰，靠的还是虎威军的威望。且不说这几年权贵知享受，朝廷上也乌烟瘴气，后宫也开始干政。

　　便说那赵皇后，与外戚把持朝政，虽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却也敲响了警钟。而今的蒋皇后，虽为人和善，也是个包藏祸心的。

　　陛下刚愎自用，只愿听他喜欢听的话，对外界的质疑一概不理。现在竟怀疑武王殿下，意图杀之……

　　王公公深吸了一口气，内心满是忧虑。

　　这样的帝王，这样的朝堂，西延还有未来吗？

　　“平安。”皇帝道：“你说老十七是否有了异心。”

　　王公公忙叩首，一本正经的回答：“奴才曾数次派人伪装去刺探武王殿下，得到的回答都是一致的。武王耽于书画，一辈子的成就止于此。奴才斗胆猜测，就是他真的坐到那个位置，用不了几日，国家也要被他折腾没了。”

　　他说完，老皇帝久久没有言语。

　　时间久了，王公公后背的冷汗被风一吹，透着刺骨的寒意。

　　“行了，你起来吧。”

　　王公公撑着膝盖起身，便对上一双不见笑意的双眼。

　　老皇帝笑呵呵的说：“你倒是真的胆大，也不怕朕治你个大不敬。”

　　王公公拱手道：“陛下乃是明君，奴才自然无所惧怕。最近的传言，奴才也有听说。武王妃乃是武将之女，性情爽朗，最看不得有人欺辱妇孺。小郡主与母性情相似，或许这就是她们亲近县主的缘由。”

　　老皇帝这才想起来武王娶的王妃，的确是个武将之女，当年还扮作男装随父从军。因此，武王与此女结合，才引发震动。世人都觉得，这样离经叛道的女子，如何入的了武王府。

　　他倒是觉得二人相称的很，武王妃没有根基，家世简单，不会给武王带来任何助力。况且他这王妃行事比武王本人还要出格，夫妻二人堪称两朵奇葩。于是，他御笔一挥，直接赐婚，并祝福二人白头到老。

　　听王公公这么一说，他倒是琢磨个中细节来。

　　“依你看，武王妃行事与武王毫无关联？”

　　“正是如此。否则，武王与韩云霄之间必有交流。可奴才派人探察，除了打听道武王妃喜爱在县主娘娘开的铺子里采买衣裙，便也没有别的交集了。这女子爱美，喜爱涂脂抹粉本就是常事。何况此事后，王妃也不曾递过拜帖。倒是……”王公公顿了顿，眉心皱起：“这流言传的如此之快，奴才只担心，背后疑似有心人推动，意图分裂陛下与王爷手足之情，更是里间陛下与韩将军的君臣之道。”

　　座上皇帝拧眉苦思，片刻后看向王公公，“这么说来，都是些无知妇人嚼舌。”

　　“奴才以为正是如此。武王人并不在京城，派去探察的探子说，他橘子山作画已有月余。期间除了下山采买干粮，便没有同其他人接触过，肯定是不能和武王妃互通信笺的。所以奴才认为，这件事只是妇人之间的嫉妒心。”说到这儿，王公公不由摇着头笑了下：“也怪韩将军长得太招人了，各家的妇人都惦记着招婿呢。”

　　老皇帝一想到韩云霄那张脸，也是有感而发，“那张脸的确太惹眼了。”

　　“可不是……”王公公想到了什么似的，噗哧一声笑了：“不过啊，这也是因为大将军身份的加持。奴才在甘城的时候听县主娘娘说，在乡野时韩云霄唯一的追求者只有个偷奸耍滑的表妹。可见，他今日的荣耀，都是陛下给予他的。”

　　老皇帝一听，心里舒坦了，这才挥挥手让王公公下去。

　　出了御书房，迎面一阵舒爽的凉风，王公公才觉得缓过神来。

　　刚刚在书房里，他的精神高度紧张，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连做个表情都费劲。幸好陛下疑心病虽重，可年老后最喜欢听人夸赞的话语。他这不着痕迹的吹捧，又是贬低韩云霄和秦湘的，陛下这才龙心大悦。

　　好险啊……

　　他忍不住在心里骂那些贵妇人们，每日闲来无事，就知道办宴会、诗会的，一个个跟个长舌妇似的，险些坏了他的好事。

　　暮色四合，宫门下钥后，一道人影从角门悄悄离开。

　　人影在街道中穿行，几个来回，便来到一处民宅。

　　轻轻扣动门环，后门打开，那人紧了紧斗篷的帽子，飞快的钻进去。

　　韩云霄拧眉给他倒了杯茶，“这么晚你怎么会出宫来。”

　　拉人拉下帽子，正是王公公。

　　他吐了口气，唏嘘道：“今日险些出了大事。”便将今日皇帝在御书房发作一五一十说给韩云霄听。

　　韩云霄眉心皱紧，神色莫测。

　　“杂家只担心，要是陛下有一日真的做出这些事来，这天下又该如何收场。”王公公摇摇头，满心愁苦。“才刚封了太子，又要酿出祸事来，难道西延真的到了气数。”

　　韩云霄沉默半晌，开口说：“尽量稳住陛下。我观太子与陛下性子不同，是个宽厚聪敏的人。他日继位，可不会走了陛下的老路。再有贤才从中辅佐，西延绝对会恢复往日荣光。”

　　“可是……太久啦。陛下今日虽没提，可却下了密令，令禁察司人速速前往橘子山。一旦觉察武王有异动，便杀之。”王公公又看了看韩云霄，幽幽道：“你手握兵权，也是陛下忌惮的。蒋皇后给陛下献计，要以姻亲拉你上船，你可要做好准备。”

　　韩云霄冷笑道：“他当我韩某是什么人，也能任他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