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王公公伺候皇帝梳洗。

　　外人都以为当皇帝很容易，却不知道当皇帝可睡不得懒觉。

　　西延重早朝，午朝却鲜少提及。盖因开国皇帝是个勤勉的，子孙后代只能顺应祖宗的遗志，不敢马虎。

　　偏偏老皇帝有个毛病，早上起不来，还总是容易头晕。

　　头晕心情就不好，就容易迁怒宫人。这些宫人中，也只有王公公最懂得安抚皇帝的脾气。

　　“陛下昨夜睡的可好？”

　　皇帝叹道，“倒也睡的不算好，夜里多梦，早早就醒了。”

　　王公公一听，有些忧心的问：“待朝会后，请太医来看看吧。陛下以前在皇后这儿睡的挺香的，怎么最近不成了。”

　　皇帝乜了他一眼，笑道：“你个老东西，还天天惦记着朕睡的好不好？”

　　王公公忙叩首：“奴才一直侍奉陛下左右，自当尽心尽力。陛下的睡不好，奴才又如何安心。”

　　“起来吧，朕没怪你。”皇帝顿了顿，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禁问道：“你去甘城时，与那秦氏可有交流。”

　　王公公不敢隐瞒，何况甘城的事也没什么好说谎的。虽然不清楚陛下是何意，王公公也老老实实的回答：“回禀陛下，奴才在甘城时倒是与县主娘娘有过交情。她负责后方供给时，奴才也在旁边帮忙来着。”

　　皇帝点了点头，又道：“那你觉得她如何？”

　　这后宫中的人，无不都是修炼成精的。

　　打从皇帝问话的那一刻起，王公公就觉察出些许古怪来。陛下此前可是称呼她为秦夫人，如今称她秦氏，那县主还是陛下自己封的，如今倒好似嫌弃似的。

　　难道是秦夫人哪里惹到了陛下？王公公不敢猜测，只道：“奴才看来，县主娘娘聪明伶俐，又能从旁辅佐将军，堪称贤内助。”

　　“这样啊……”皇帝低声喃语，“可惜，身份差了些。”

　　王公公只听了这么一耳朵，再多的就没有了。

　　等到皇帝下了早朝，用过早膳在寝殿中小憩，王公公才离开。

　　他也没有走多远，只找了个模样普通的宫女问询：“昨夜陛下和娘娘都说了什么。”

　　“回公公的话，奴婢也听的不真切。隐隐约约听二人提到虎威将军与十公主，又提到什么婚事的。”

　　“好了，你先下去吧，日后有事杂家再来找你问询。”

　　等那公主离开，王公公脸上的笑脸落下，只余一片深沉。

　　陛下忽然和蒋皇后提及十公主的婚事，还提到韩云霄。而今日，陛下又问我有关秦夫人的事……

　　王公公心中将此事猜测了个八九不离十，只觉皇帝是想赐婚。而赐婚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十公主和韩云霄。

　　听那宫女的意思，此事是由蒋皇后提起的。

　　本当这蒋皇后是个恬淡的性子，不像赵皇后那样急功近利，没曾想他倒是看走了眼。韩云霄的确是一个合适的夫婿人选，可他早已娶妻。

　　即便没有娶妻，若让他成为驸马，便是要压他的兵权。

　　陛下可真是好算计啊……

　　王公公摇摇头，有些可怜起韩云霄了。这好日子没过几日，便有人惦记上了。

　　为了西延洒热血，险些连自己的性命都搭上。如今打了胜仗，还要被皇帝算计婚姻，目的只为了将他彻彻底底的绑在西延皇族的这条破船上。

　　好在他忠于的从来都是这个国家，而非杨氏皇族。

　　他和韩云霄还算盟友的关系，倒是可以稍加提点下。

　　至于皇帝和蒋皇后的如意算盘，必定是不能达成了。

　　呵，十公主……

　　王公公眼中闪过一丝讽刺。

　　……

　　“阿嚏！”

　　秦湘的早晨是从一个个的喷嚏开始的。

　　也不知道究竟是有人想她，还是有人骂她，这喷嚏一个接着一个的。她去医馆看了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倒是拿了几帖养身的药材回去。

　　她今天一整日就打算盯着几家工厂了。

　　除此以外，从牧人那里收来的羊毛也被送去纺成毛线，拿去给女工们织成毛衣。

　　秦湘会的花样不多，只能教她们最基础的。不过这些女工中也有心灵手巧，悟出几种花样的。对此，秦湘都予以奖励。还提拔了两个极为能干的女工为毛衣设计师，专门设计各种的款式花色。

　　手工编织的速度很慢，但这个时代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工了。

　　来工厂的女工将毛线和织针领回去，可以选择来工厂做工，也可以选择在家做工，自由性很大。

　　这对一些妇人而言，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工作。甚至一些闲来无事的男人们，也偷偷学习了，和自家的婆娘一起织毛衣。

　　去年的毛衣卖的很不错，可惜为了赶工，秦湘只能让人将毛衣制成毛片，再用毛线缝合在一起，实在是太粗糙，耐穿度也不足。

　　因此，她的毛衣工程从今夏开始。虽然人工的速度很慢，但这么多人一起努力，等到秋冬就有一大批的毛衣上市了。

　　这次去甘城，秦湘最大的收获就是掌握了许多不同的材质使用方法。将这些应用到服装加工上，大大丰富了缘由的设计灵感。

　　她这次要做的联名款，也是一种对当前市场的试探。

　　秦湘想要看看西延百姓的接受度如何，这才能够考虑是否要增加新事物，以免刺激到他们薄弱的神经。

　　小雨一上午都跟在秦湘身边，听了那么多的道理，脑袋都晕晕的。

　　“东家真的懂得好多啊。”她感慨道。

　　秦湘瞥了她一眼，看这丫头狼狈的样子，好笑的说：“看的多了，自然懂得也多了。早就让你多读书，你偏偏不肯。”

　　小雨浑身的力气都卸掉了，扁着嘴郁闷的说：“可是认字真的好难啊。”

　　小雨是秦湘买来的丫头，自然也识不得几个字。如今可没有什么九年义务教育的说法，普通百姓会写自己的名字，已经很不错了。也因此，会出现许多因为不识字，而被人坑的事件。

　　秦湘要培养小雨成为大掌柜，识字就绝对少不了。可惜这丫头开始念书的年纪太大了，根本没有认识到知识的美好。每次让她识字，就比割肉都让她难受。

　　“你再这样，以后还怎么帮我管铺子。”她佯装发怒，训斥道：“难道已有进货、看账本都要手下人？短时间还成。时间久了，你也不怕被人哄的团团转。”

　　小雨岂会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已经习惯了不认字的日子，被秦湘一说，难免惶恐。

　　“我会好好学识字的，东家千万别生气。”说罢，竟扑通一下给秦湘跪下了。

　　秦湘没料到小雨会吓成这幅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快起来，成什么样子。我是怒其不争，你怕什么？”

　　小雨哆哆嗦嗦的说，“我怕东家不要我了……”

　　“唉，这年头要找一个这么踏实肯干的好丫头，可难啊。”秦湘朝她眨眨眼，促狭道：“就算是个笨丫头，我也只能认了。”

　　小雨这才明白秦湘没有真的生气，刚刚都是吓唬她的，这才松了口气。

　　“我真的要被吓死了。”

　　“那还不是你平时不努力，现在倒是害怕了。等回西京后，你去找个先生，好好跟着他识字，算盘的也别拉下了。”

　　“我省的……”

　　“啊呀！”

　　“快闪开！”

　　只听咔嚓几声，一个巨大的横梁从天而降。

　　秦湘一惊，拽着小雨跳到一旁去。

　　轰隆一声巨响，地面浮起烟尘。

　　工人忙跑过来，纷纷询问：“没事吧？”

　　“没受伤吧。”

　　秦湘惊魂未定，看着地上那根巨大的横梁，一脸冷色：“这是怎么回事？”

　　要是她没看错的话，这可是她托了老匠人制作的大型提花机上的重要构件。

　　那提花机只要用心使用，用个十几年不成问题，怎么好端端的竟会出这么大的事端。今天要是她没拽着小雨躲开，要是刚好在横梁下有其他人，不是死也要重伤。

　　负责人匆匆跑过来，一看这情景，险些瘫软在地。

　　好不容易东家来一回，竟还出了这样大的事端。

　　“东家，这我……我让他们好好检查一遍。”

　　“去请老匠人来。”直觉告诉她，这不单单只是一个意外事故。这里的人秦湘都不太熟悉，秦湘只能求助于更加信任的老匠人。

　　木工坊就在附近，城郊这部分已经被秦湘都买了下来，彻底的改造成了一片工业园区。

　　“秦丫头，没事儿吧。”

　　秦湘摇摇头，“没事儿，就是吓着了。劳烦您老过来给好好看看，这机器究竟出了什么毛病。”

　　老匠人一看这现场也是吓了一跳，忙叫着徒弟爬上爬下，彻彻底的检查了一遍。

　　“秦丫头，你随我过来。”

　　秦湘面色一沉，随老匠人走到没人的地方，“您尽管说，我也怀疑这提花机不是自己出问题的。”

　　“还真给你料中了。机器是我和徒弟一手安装的，绝对没有任何的问题，工人也是培训过的，不可能在操作上有失误。况且这么大的失误，根本不可能。我检查后发现，这木梁上的构件被人用小刀切割过，长期磨损下，迟早出事。”

　　这么说来，倘若今天不是秦湘在，那么遭遇的就可能是别人。只是不知道那人有没有秦湘这样幸运，刚好能躲过一劫了。

　　提花机可是秦湘的秘密武器，要为她织出更多精美的布料。当今的布料多是纯色，鲜少有带绚丽花纹的。越是精美的料子，越是身份的象征。而提花机，对于这个时代绝对是个不小的震憾。那又是谁，会知道她的打算，悄悄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