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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云意还沉 微风惊目 4457 2022-06-06 15:22

  慵懒春日,诸事渐渐追于安稳。青县黑火之事过后,孙奎义名义上修养,实则更多的是偷懒闲怠。他刚回来没几日,莫管家便把孙家所有生意上的账目都搬到我这里来,除了粮铺的,还有几家米饼油粮档口。档口自是收支平稳,后面作坊里整日输出各乡县其他铺口,餐馆的流水反而更大。孙家一直有自家的作坊,开始只是做一些年糕春饼之类,因为有着自己的粮品途径,原料成本低,品色佳,价格公道东西又好的生意,自然差不了。所以后来慢慢新设了油坊和豆腐坊。凭着好粮食做底,口碑和生意一直不错。

  天日渐长,外头已是盈盈春光。孙奎义的身体早已没有大碍。但看他也并没有再多过问生意的事情。还是一副公子哥的模样,有了闲暇就出去逛荡。我想他是从小就养成了游手好闲的毛病,早些有孙家老太爷在,自然是娇纵着他这个小少爷。后来孙奎仁登得上台面,据说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自然是把持的了家业。这个二少爷也就是任着大哥差遣,帮帮小忙,干些不打紧的。所以我也没有再把他拘住,他不爱做的事,想也是不会用心,做不得好。还不如由着他,不再惹事便罢。我且能支撑一日是一日吧。好在莫管家对孙家是真的上心,里里外外帮着我不少。

  闲下来的时候我便会去银号上坐坐。在几位老管家面前,我才仿佛还是那个可以在父辈身边撒娇玩闹的大小姐。有个个把月的时间,我帮着叔叔和几位掌柜把几家分号的账目分门别类都加以整理,账目的事情是我自小熟悉的,又是喜爱的。虽然之前跟着父亲学的不怎么深入,还好借着这次机会,把这里头的门门道道都摸的差不多了。从各柜账面上看,伍家的银号非但没有在父亲去世之后变得杂乱,经营萧条。反而比之前多了些流水。曾经成为父亲心头大患的孙家财产,现如今因为我的原因,也变成了一笔良款。孙家之前渗入到银号的钱已然不少了。不管之前孙家以此对父亲有何条件相挟,有和不为人知的目的。也都随着孙奎仁的故去而尘封。现在的我,自然不会再对伍家有任何不利,非但不会有所不利,孙家的钱财在伍家的银号,成了一笔不小的根基与保障。我想,这也许也是我当初嫁与孙奎仁的真正目的所在?虽然期间有了太多的阴差阳错无常变故,终究大家都得到了最好的结果。这便是最好的了,我的那些委屈,又算的了什么?

  我与慕廷时常相见,但更多的仍是思念。与他相见都是在荻园,那座安静风雅的院落。是这段时间我心之向往。是我和慕廷温馨甜蜜的小世界。丘山镇本就离碣洲不远,而荻园又在丘山镇与碣洲交接之地。路走的熟了便更觉得近。他或是亲自,或是让阿肃开车来接我,或是托人给我带来口讯。总之心意一旦相同,时间和距离都不再重要。

  一切好像都上了正轨,日常是各种繁琐,但平稳。就像是这蒸蒸日上的季节。让我看到了希望。心情也一天天的好。有时候我会问自己,我是已经接受了这死灰一般的现实?还是有一股对明日美好憧憬的暗流隐匿在我身体里?我告诉自己,我的生活是有期盼的,虽然这份希翼只在我心最深处。

  这日午后,我正在犯困,房门忽的一下被推开,月枚像一只自由快乐的蝴蝶闪了进来。我被她吓了一跳,嗔怪道:”我的二小姐,你能不能安稳点?“她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甜甜地笑,露出一对小酒窝,趴到我的桌头轻轻问,”姐姐,他去哪了?“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就知道你是来找他的,你还知不知道你姐姐我也住在这里?我是负责帮你看着他的?还是等着回你话的丫头啊?“她晃着我的胳膊哀求道:“姐姐姐姐好姐姐,你就悄悄告诉我吧。求求你了,我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我无奈地推开他,“可惜你姐姐我也不知道啊。好妹妹,大好春光,不可辜负,我正愁着没人陪,正犯困呢,走吧,咱们出去逛逛,添几件夏衣。”

  街上熙熙攘攘,人们就像这春日一样躁动。被灰暗的冬日掩埋了多时,姑娘小姐丫头太太们都把自己最鲜亮的衣服穿出来。卖细软的,卖水粉的,卖布料的。总之凡是有色彩的地方,都挤满了人。月枚歪着头抱怨道:“我怎么从来就不知道,原来咱们镇子上有这么多人呢?”我被她的样子逗笑了,拉着她说:“走吧,咱们去泰福祥,那里肯定人少。”

  我说的泰福祥是丘山镇最大最有名气的绸布庄。这里的布匹花色,质地均属上乘。师傅的手艺也是最好的。自然,价格也是最高的。所以,大多数时候人不是很多。果然,进来之后,关上门,全世界的嘈杂都远去了。老师傅看到我们,热情地打招呼,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称呼我小姐。“二位伍小姐,好久不来了。再不来啊,这好看的薄缎子都被别人挑完了。”月枚已经被满屋子五颜六色的布匹渍花了眼,一匹匹选着,随口说:“不急不急,好的总是有的。能赶上入夏穿就可以啦。”掌柜反而连忙反驳道:“二小姐你可有所不知,小姐太太们都像你这么想,这阵子我们可忙坏了,没日没夜的赶工,现在下料的,怎么也得个把月了,到时候赶不及入夏,小姐就只有先穿去年的旧衣啦。”

  正说着,我看到柜台边角处两匹粗卷的布匹之间,夹着一块细细的藕荷色的妆花缎。一把将之拿起来,铺开了细看。缎面静雅,手感光滑厚实。藕荷色的底子上浅浅的织着银灰色的花朵。细看来,花朵像是芙蓉,形状大气又内敛,隐隐浮现。我心下极是喜欢,一眼看中。立刻说道:“这匹好。做件旗袍,滚个深色的边,大气的很。”月枚随手把布匹展开扯到我的身上,映着我的肤色看,“嗯,是不错,很趁姐姐的肤色气质呢!”

  可是当我们抬头看老师傅的时候,却看到他为难的表情。“不巧的很,二为小姐,这批布就刚好仅剩下一身旗袍的料子了,而更不巧的是,这块料子刚刚被这位小姐给定下了。”说着他双手往屋内一个角落里指去。而顺着他的手望过去,我们才发现,原来这屋里还有一位客人。

  一般的绸布庄,都会把花色质感最好的布料放在进门最显眼之处,而把普通一些的,便宜一些的,和花色有些过时的料子陈列在屋子四周的墙壁和靠墙的柜台上。我和月枚进门来就只顾着看最中间的大柜台,还没有往四周打量,直到现在才看到站在角落里的一位姑娘。这位姑娘非常面生,肯定不是镇上的人。更重要的是,她没有像镇上大多数小姐一样,穿着最常见的旗袍或者长裙短外褂,而是穿着一身洋裙。鹅黄色的束腰连衣裙,娃娃领,泡泡袖,领口一个大大的蝴蝶节,腰身简单,裙摆却极大。更加显得她的腰肢纤细如柳。下摆一圈白色蕾丝将将垂到他的小腿处,脚上踩着一双白色高跟皮鞋。烫着是省城年轻姑娘里日渐流行的卷发,发卷刚好垂直肩膀。妆容精致,一双凤眼含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也和我一样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着对方。这一定不是我们镇上的姑娘,并且还是一位身份不凡的大家小姐。

  我赶忙说:“不打紧,小姐真是好眼光。这料子色泽安静沉稳,小姐肤色雪白,气质过人,这块布料穿在这位小姐身上才更加相得益彰,再合适不过了。我再看看其他料子便是。”说着便伸手要将那布料卷起。不曾想那位小姐摆着手说,“不急不急,等等等等。”然后便轻盈地走了过来。又把那块布料重新拉扯起来,覆在我身上,上下打量,又左思右想。我们几个都不明其用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都把目光转向了这位小姐。她思量了片刻,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兀自点点头,然后一边利落的把布料卷起来,一边干脆地说:“这布料其实更加适合这位小姐。掌柜的,我再选选其他的,这块料子,就让给这位小姐吧!”

  我们几个都愣住了。老师傅看看她,又看看我,不明就里,不知道到底谁要,谁不要。我本来还有种错失所爱的惋惜,现在竟也不知如何是好了。总感觉有了夺人所爱之嫌,于是推诿道:“我怎能夺人所爱,这料子本就是您先选好的呀。我再看看其他的就好。”只见她爽快地笑了,说道:“你真的不用客气。我并非为自己所选。我是给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夫人所选的,刚才看小姐你把布料披在身上,小姐肌肤雪白,这个颜色更加显出你颜色柔亮。而我要为她选的那位夫人,肤色已然暗沉了些,仔细想了想,才感觉这个料子的确是不趁她的。而且这块料子几近素面,那位夫人身材略显发福,穿着这净色的,只怕会显得更加丰腴。我想了想,的确是更加适合小姐你了。真的不怪你,要怪就只怪这块料子太挑人了吧。”

  听她这样说,我们几个倒是都轻松下来。即便如此,也不好推脱了。我想了想说:“话虽如此,总是觉得亏欠了小姐你的。不如我帮您一起选一块料子给那位夫人?不然我就太过意不去了。”她也不客气,不推脱,“那太好了,这件事情把我给愁坏了,平白有了人帮我,自然再好不过。”这样活泼爽朗之人,反倒是仿佛让我看到了以前的我。不经世事,单纯快乐,有人呵护。这让我陡然对她有了几分熟稔,又有了几分羡慕。不自觉的竟与她有了些亲近。挑来选去,最后帮她定了一块暗绿色底子秀浅绿色花朵的披霞锻,这个颜色和花式穿着中年太太身上,无论怎样的身材,都是错不了的。

  随后我也定了方才那匹藕荷色妆花缎,量了尺寸。和那位小姐一起出来。她与我们朝着一个方向走。我正思量着要不要继续搭话,她便先开口说道:“二位小姐是镇上的人吧?”我答:“是的,小姐你有些面生?”“对的,我是来走亲戚的。一个人也怪无趣,今日幸好碰见了你们,我叫青青。你们怎么称呼?”见她这样心无城府的自来熟,我也就只好告诉她:“我姓伍,这是我妹妹月枚。”她忽然把手伸向我,不假思索地说:“我们做朋友吧。”我们俩反而被她的爽朗所弄的不知所措。她却仍然坚持着伸着手,没有把手缩回去的意思,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尴尬。这是很西派的做法,在我们镇上,老一辈见面都还要作揖行礼呢,像握手这种方式,哪有几个人懂得。她定然是一直生活在大城市,甚至国外的。像她这种外向直爽的性格,定是少不了朋友,可是在这里,她又一定是没有什么朋友的。不能尴尬太久,我只能轻轻伸出手去,握住她软若无骨的小手。微笑道:“自然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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