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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云意还沉 微风惊目 4656 2022-06-06 15:22

  我没有坐车子,只是一步一步地往南柳巷的方向挪着。自从上次为了药的事情和旭嵘弄僵,这阵子忙着孙奎义的事情,并无闲暇与他联系。也不知道该如何联系。面对他的质疑,他的误解,甚至他可能的羞辱,我该作何解释?又该不该解释?种种繁杂纷扰,心中乱做一团麻。春风依旧凛冽,我裹了裹身上的大衣,越是向前迈动一步,心中的忐忑便更是多一分。

  我缩着脖子,心不在焉地走着,在十字街口处,前方一双锃亮的皮鞋就立在那里。抬眼向上看,笔挺的灰色花呢裤脚,平整的暗蓝色大衫前襟。继续抬眼,就看到了旭嵘那道炯炯凛冽的目光,直戳人心。

  我还一直盘算着见了面如何与他说话,不曾想这会儿突然看见他。却慌乱地不知如何开口,目光躲闪着,心里盘算着该做如何。他却仍是定定地看着我。片刻之后,我竟知道也是躲闪不开,便也捋了捋头发,定定的站住,看着他。

  他还是那样咄咄逼人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件极其喜爱又不小心损坏的物件,有愤恨,有不舍,还有丝丝的,懊恼。他极度忍耐着。又像是突然之间会爆发。我心知他是在想什么,并没有打破他的沉默。半晌后,他终于狠狠地握紧拳头,向空气中的某处重重麾下去。转身拉着我,走进身后的九禧茶楼。

  我一直没有说话,包间里安静的很。我听得到旭嵘鼻息里沉重的呼吸声,他还生着气。我与他自幼相识,一起玩耍,一起读书,一起长大。他的心意,我不是不知。他在气着什么,我也清清楚楚。如果说在以前,我定是要解释个分明。才不为了谁背负一身污言秽语。而现在,我的心里有了慕廷,有了一个清风明月一般的良人,我亦是已与他有了再也断不开的牵扯。除了他,我再不屑与任何人解释。于是平静了片刻,我淡淡地张口。“那日的药不是我用。”旭嵘像是得了天大的赦令,陡然间转过头握住我的双肩,定定地看着我的眼镜。像是要把我看穿。我暗暗惊叹于他对我竟然如此在乎,但也只能暗暗叹息。

  “真的不是我。”我再次坚定地说。“但是,我也不能告诉你是给谁用的。对不起。”从小在药铺里长大的旭嵘已然算的上半个大夫。他只是观我面色,应该就能看得出我的身体并非不久前经过血亏之事。只是他的失望与不解是我的恕不相告罢了。但就是这隐瞒也比我的堕落自毁清白要让他舒心许多。

  他缓缓地回过神来。“前几日听说孙奎义走货出了点岔子,都处理停当了没?”我顿时了然的笑了。他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旭嵘。医者父母心,身为药者的他也心地纯良敦厚。“都停当了。我本就是去找你去的。”他的眸色渐渐亮了起来。“以后碰到这种事,记得告诉我,我就算是势单力薄帮不上忙,总也可以出出主意的。”我的心宽慰极了。认真地点点头。“还要再请你给我开些补气血的药才是。还是上次那位用的。”

  他点点头,但是并没有挪动脚步之意。双手仍是握着我的肩膀不曾减轻一点力气。我抬眼望向他的双眸,眸色干净闪亮,又深不见底。他轻轻地唤我,“寒碧”。我的心顿时慌了。闪躲着目光,急切地说,“我们走吧。”他并没有放开我的意思,轻轻地说,“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对么?”我更慌了。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要如何回答。他亦是如青松如暖玉一般的人,俊朗,阳光,聪明又善良。我何德何能,这样温润优秀的男子,竟会遇见不止一个。并且,都倾心于我。但我心知,他越是这样优秀,我却越是不能够。因为,我已有了他,慕廷。

  我堪堪地拂去他的手,坚定地说,“旭嵘,我们没有可能的。纵使我们都不顾我已为孙家少奶奶的事实,我们也没有可能。”我的声音略显决绝。他的眸色渐渐暗淡下去。聪慧如他。这样的话已可浇灭他心中任何火焰。片刻之后,他微微笑了。如同那窗外的春风,温暖,微寒。终归又还是微暖。

  我与他来到了药堂,钻进高高的柜台,熟练地拉开身后密密匝匝的药匣子。熟练地抓药,包好。走出来递给我说,“是上好的补气养血之方,用的也都是上等药材。”我自然是放心的,他绝不会有亏与我。顿了顿他又说:“不过说到底,这也不是病,终究是要考养的。女子娇嫩,这阵子要尤为注意。”我暗暗地想,莫非他已猜到是何人用药?对于他的叮咛与担忧更是打心底里感激。

  自打进了药堂,我就一直犹豫着如何开口提让他帮忙联系阿肃之事。直到现在药抓完了,要走了。我对他说:“可否麻烦你联系你奶妈的干儿子阿肃,前几日的事是温先生帮忙,后头的一些事情还是要免不了与他见面。旭嵘微微皱了皱眉头,眼中有似有似无的殇恸闪过。我等着他问我些什么,但是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轻轻地回答:“好的,我帮你找他。”

  我没有回家,只是提着药往伍家走去。顾妈看见我进门,高兴地眉眼都要绽开。她拉着我的手大声超堂屋里喊着,“大小姐回来了”。回过头来又用双手捂上我的收,心疼地说:“这手怎么这么凉?早春里得多穿点,大小姐要学着照顾好自己。”看到我手上提着的药包,又接着问:“这是给二老爷的?”我忙推说,“给月枚的,她前几日来找我,染了风寒,小孩子家不当回事,我抓了药给她送来。顾妈记得按时煎给她吃。”顾妈答应着,提着药去了厨房。

  听到顾妈喊声的月枚,此时已经一阵风一样从楼上跑下来,又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院子里,扑到我身边,叫了声“姐姐”。回头看了看厨房那边,压低声音问我,“他好些了么?”看她这个样子,我真真是要生气,可气又气不起来。抬起一根指头戳戳他的额头,同样压低声音说,“告诉你了要静静躺着养身子的,怎么还这么风风火火沉不住气的!”然后瞥了一眼楼上又说:“不怕被叔叔和婶姨听到?”她神秘地说:“他们都出去了。走,我们到楼上说去。”说着转身就拉我上了楼。

  楼上无人自是安静。婶姨倒也罢了,出去喝茶闲逛摆牌局都是常有的。只是叔叔他本就不喜出门的,早些时候就只爱读书写字。身体变了不好以后,就更加不怎么出门。生意上的事情都是依仗着几位靠得住的账房先生,有了什么不好定夺的事情才靠叔叔拿拿主意。怎么今日也这样奇怪,竟然出门去了。我疑惑地问月枚:“叔叔和婶姨去了哪里?”她只顾想着她心里的孙奎义,心不在焉地说:“爸爸去了柜上,姨娘不知道去了哪里闲逛。”

  她把我拉到她的床边坐下,仍旧是执着坚定地说:“姐姐,他怎样了?让我见见他好么?”我对这个妹妹也是无奈了。早上刚刚把她拽回来,这才不过两个时辰过去,就这样按捺不住。于是并不答她的话茬,只是说:“这都出了正月多久了,你怎么还不上学去?”她撅着小嘴回答:“学堂要再过几日才开学的,现在时局又乱,好多同学都说过了年不念书了呢。我也不想去了。还没同爸爸说。”我急忙打住她说:“你且不要提,不要说叔叔,就连我都不会同意。你小小年纪,不去读书干什么?信不信婶姨给你保个媒把你嫁出去。”她眼睛瞬间闪亮了,像是被我提醒到了什么,神采飞扬地说:“好呀好呀,那我就嫁给他!”

  怎么说来说去又绕到了他身上?我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无奈地摇摇头说:“你且不可打这样的主意。安心读书才是。他那边,等过了这几日安定的差不多,我自然会让你见他的。不要着急,安心养你自己的身体要紧。”

  在自己家的时间总是过的更快,我总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连空气都更加自由。顾妈做的饭菜,还是那样简单清单,但只是这样就好,是我喜欢的轻松随意。

  直到饭后,叔叔和婶姨谁都没有回来。我有些待不住了。又吩咐了月枚仔细调养身子,边抽身出来。这次又是径自来到了银号上。叔叔果然是在的。意想不到的是,许掌柜和分号上几位主事也在。我便知号上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叔叔看见我,唤我过去坐在他身边。我试探地问道:“叔叔,是出了什么事么?”

  叔叔他仍旧是咳嗽,几声方罢,便对我说:“没有什么岔子,倒是件要紧的事。省政府开始学着东洋人,西洋人的样子,用纸票替换银元银两,说是方便携带,流通。省内各银号都要在限期内重新盘点,做账,造册,上报。咱们家分号多,你父亲走后的账目比较乱,这次的期限比较紧,我和几位主事正在商议此事。”我听是这样,便也放下心来。但是想到前不久因为富昇银号转投茂祥钱庄一事,不是刚刚翻过一遍账目么?许掌柜赶忙解释道:“那次只是将各柜上的存现加以整理,而这次,需把各笔借,贷,存现及往来账目都一一盘点,比上次是要繁杂许多了。

  我心下了然。如此这般便也不用着急,按部就班地理顺了便是。不过想到之前父亲在世时与他曾经学过不少银号里的学问和如何做账目,又与许掌柜学得一手算盘。好久不摸,不知道手生了没有。一时间心痒,便不假思索得说:”我以前也曾见过父亲做账,跟许掌柜学过算盘。好久不碰,不知道能不能来柜上一起做做试试?“话刚一出口,我便已生后悔。再如何讲,此时已不比当初。当时,当家的是我的父亲,我亦是未出阁的大小姐。跟着父亲打理些生意,学些边边角角的事由自是无可厚非。可现如今,当家人已是叔父。而我,也已然出阁,成为他府少奶奶。只是,话已出口,无可挽回。

  果然,许掌柜没有再接话,只是无声无息地将目光投向叔叔。好在叔叔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不假思索地答道:“有何不可?你是咱们家的大小姐,又和你父亲学过,懂得号上的规矩,这账上的弯弯道道,我是不怎么通的,我们这里本就人手少,正愁没有可靠的人帮衬,还好你说了。倒是提醒了我。等我们这里安排停当,到时候叫上你,大家一起,也可早些理顺交差。”

  听了这话,我便放下心来。叔叔还是以前那个疼爱我的叔叔,无论我是大小姐,还是已出阁。从来没有把我当作外人,家业,生意,钱两,一切都如以往坦诚透明,又照顾我的心意,不让我难堪,不与我心生罅隙。没有了疼爱我骄纵我的父亲,还有待我不逊于父亲的叔叔,吾之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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