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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云意还沉 微风惊目 3810 2022-06-06 15:22

  他拉着我站在院子里,夜幕初上,比白日里又添了几分凉意。他轻轻地揽过我的肩,从身后把我拥在怀中。突然,院墙外砰地一声响,从墙根处窜到半空。我吓了一跳,以为又是哪里开枪打炮,而他却已经在我的身后又将我抱得更紧了些。突然,半空中叭地一声,一朵硕大的烟花在天空绽放开来,紧接着,又是一朵,流光溢彩,璀璨了整个天际。无数个星星点点的火花,像流星一般划满整个天幕,从耀眼,逐渐变得暗淡。然后,又是一朵。光彩夺目,姹紫嫣红,把寂寥寒冷的夜空,装点的粉彩异常。让人瞬间忘却了冬夜的冷寂与萧索。而墙外,已经听到阿肃和香玉嘻哈打闹的欢笑声。

  我惊喜地回头看慕廷,他的眼眸,被漫天的烟花映满,流淌着绚丽多彩的光波。他的面庞,被映出温暖的颜色。记忆中,小时候在伍家每年元宵节,叔叔都会买来很多烟花,喊上我们出来点放,而父亲是在身后纵容地注目与微笑。好久没有这样的场景,久到我以为那仅是前生的记忆,今生都不会再有。我的鼻尖有些酸楚,眼中有些温热。我回头看着他微笑的面庞,轻轻地说:“谢谢你,克明。”

  “你送我漫天飘雪,我送你一场烟花。可还满意?”他喃喃地说,口中满是宠溺。“我很喜欢。谢谢你。”此时此刻,我想,今生得他这般爱怜,即便是以后颠沛流离,即便是以后穷困潦倒,即便是以后,再没有以后。我也毫无遗憾。

  圆月渐渐从屋檐上升起来,瞬间遮盖了所有星辰,独自呈现耀眼的光辉。“今年的月亮好圆好大。”我感慨地说。而他等了好久才又开口,却是说:“碧儿,我与青青,二月初二,举办婚礼。”

  我仍是看着天空,烟花还没有散尽,圆月更显光辉,如此璀璨美丽。而这璀璨美丽,是他专送给我的,这让我不舍得转睛。我淡淡地说:“好。”心中没有起伏。像是听着一件无关痛痒的事。“等婚礼办完,我们就走。”他接着说。我顿住了,没再说话。

  “这些日子,我已经把丘沁堂所有的事情梳理清楚,赶在年结,还算顺利。一些老人,也都尽数安抚的差不多,与刘洪生也都交涉好。只差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他自顾自地在我耳边说。我一直知道,他这些天是在忙这件事情。我也知道,这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就是他与青青的婚礼。

  “还顺利么?”我平静地问他。“还好。”他同样平静地答:“只是。。。只是没想到廖军这么快打进来,有些措手不及。他们有意阻挠,还在周旋。”如我所料,廖军一直千方百计阻止丘沁堂和洪帮结盟,以求更好地逐个攻破,步步侵占。而现在,在他们刚刚攻占本省的时候,温刘两家却要联姻,他们怎么可能坐视不理。“会很麻烦么?”我有些担心,继而问他。“时间赶得太不巧。他们刚刚发兵攻入,碣洲声势最大的两家商派就要联姻结盟,好像是专门跟他们对着干,他们怎么会放任,定会压一压我们的威风,扬一扬他们的士气,以儆效尤,给别的商户看看。”“他们找过你了?”我听了更加担心。“吴岱远已经分别找过我和刘洪生。但是,各有各的目的,都不会退让。还僵着。”他回答。“你不要惹恼他才好。那是个疯子,没有什么做不出来。”我叮嘱他。“放心,不到迫不得已,会尽量避免正面冲突。”他这样答应着,而我却隐隐觉得,以吴岱远的脾性,事情不会像希望的那样顺利。

  “那青青怎么办?”提到婚礼,我不得不想到青青。那个有时候像向日葵一般纯洁阳光,有时候又像小草一样卑微柔弱的女子。这一次,慕廷长久地沉默,没有回答。“那刘鸿生呢?他会容忍你这样对待青青?”我追问他。“也许刘洪生并不知道青青和我的决定。”慕廷缓缓地回答,顿了顿,接着又说:“又或者是,在他眼里,得到整个丘沁堂比女儿得到幸福要重要。”

  在那一刻,我的心抽痛了一下。我很清楚,那是对青青顿生的怜悯。她看似那样单纯快乐,那样娇嗔富贵,俨然就是一个千金大小姐,是养在温房里娇柔高贵的花朵。可是任谁能想到,她其实只是一株可怜的小草,从小不受待见被骈弃,长大了为了父亲的生意被召回来与一个陌生人联姻,到现在,为了区区一个已经破败到千疮百孔的丘沁堂,可以放任她失去一生的幸福。与她相比,我虽然也丧夫,我虽然也守寡,我虽然也无家可归,但是我至少还有慕廷。而她,仿佛即将什么都没有了。

  “不抛下她,不行么?”我有些冲动,脱口问慕廷。慕廷并没有直接回答我,他只是紧了紧拥抱我的手臂,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会把丘沁堂所有的印鉴,财产都归到她的名下。让她有对丘沁堂实际的操控权。不至于被刘洪生和她的几个哥哥架空,单纯地被人利用。”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还是不愿意带她一同走。可是单纯如青青,即便是有了丘沁堂所有的印鉴,又怎会压制住连慕廷都摆不平稳的一干老人,更何况她的父亲,刘洪生,更加不可能放任于她。把印鉴留给她,也许还不如直接给了刘洪生,还能保住他们父女之间谨慎维系了多少年的情面。但是,我再没有说什么。慕廷语调虽轻,但是他的决定,看起来那样坚定,不容拒绝。

  烟花已经散尽,夜空又恢复了宁静,变得深沉,唯剩一轮明月,更显孤寂。战乱之中,元宵佳节,竟几乎被人遗忘,除了偶尔的炮声,并无任何鞭声和烟火。慕廷缓缓地松开我,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郑重地摊开我的手掌,把信封按在我的手心。他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父亲之前已经将丘沁堂大部分资产套现,转移到南省西洋人开设的银行。这里是银行的地址,和存放这些现款的单据,还有存放贵重物品的保险箱编号及钥匙。你保管好它。”

  我轻轻捏了捏这个并不算厚的信封,竟感觉有泰山般沉重。这是温老先生毕生心血,更是慕廷所有的身家。而他,就这样轻易地交给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竟有一些悲壮与不祥之感从心头漫起,我连忙摇了摇头把它们甩开。我说:“不行,这太贵重,我怕。。。”我的话还没说完,慕廷便兀自又把信封按到我的手上,反手将我的手指翻上来,覆在信封上,又紧紧握住我的手。他坚定地说:“我的全部身家,就只有你可以交代。”

  我的眼中有一些湿润,但却没有力气再反驳。我无法拒绝我至爱之人将他的全部托付在我的手中。如果这能让他安心,我定不遗余力,甘之若饴。

  这一夜,慕廷没有走。他就搂着我,歪在床上说了很久的话。我困到不行,在他的怀中睡去。醒来时,看他仍是醒着,仍是那样认真地搂着我。恍惚中,我用手抚摸他好看的脸颊,他拿起我的手指,轻轻一吻,然后把我的手覆盖在我的小腹上,又把他的手覆盖在我的手上。我便又闭上眼睛,安然地睡去。仿佛一只小船,归依在最温暖的港湾。

  第二天一大早,慕廷便又走了,我不知道他又会在什么时候回来。十五一过,年也算过完了,可是因为莽军的横扫,整个丘山镇反而更加萧条。能走的都走了,不能走的也都躲了起来。整个镇上都没有什么人。枪炮撩过,镇上不少房屋已然破败,有的竟成了焦灰,残桓断壁,尽显萧条。

  因为慕廷说了,他和青青婚礼之后,即刻就走。算起来也就是半个月的时间。本来闲散无聊的冬日,因为这半个月的时限,而有了些许的紧迫感。可是仔细想想,除了随身的行李和钱两,也没有什么可准备的。慕廷给了我南省西洋人的银行地址和钥匙,那么想必他的第一站也是南省。也幸好,我之前也是将伍德银号和孙家粮铺所套的现银,辗转存在了南省的银行。这便省了不少事。

  心里总是感觉走之前有什么要好好置办,可是街上的商铺大多已经不再开门。但我还是时不时就出来逛一逛,看一看,也看看之前的伍家,银号和粮铺,作坊。这个地方能再看一眼,便会少一眼,走了之后,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这一日走着走着,竟不自觉走的远了些,逛到了城北。抬头一看,不远处,竟是和青青一起来过的教堂。小路依旧,只是冬季破败,柳枝干枯,路两旁也都是荒芜。只有教堂房顶的红十字,在冬季清蓝的天空下下依旧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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