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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云意还沉 微风惊目 3962 2022-06-06 15:22

  我的身体一直在控制不住得发抖,心在胸膛里扑通扑通地像是要蹦出来。我高高地举起油灯,轻轻地抬起脚,踩着自己的影子迈进了铁栅门,像是害怕惊动躲在暗处的凶猛的怪兽。

  这间牢房非常大。地上散落着许多乱七八糟的刑拘和各种颜色的污渍,散发出酸恶的气味,让我想要作呕。我走进来,环顾四周,手中的油灯也只能照亮眼前仅有的一点,灯光之外,是更加漆黑的一片。我感觉不到这里有任何生气,试着摸索着一点一点朝里走,恍惚看到前面的墙角处,有一团灰白色,我举起灯朝那边晃了晃,轻轻地试着叫:“克明。”,然后我听到有个声音同样轻微地回应着我:“碧儿。”

  我像是一个失路者忽然看到了前头的明灯,顾不得脚下的磕绊,迈开双腿就朝着那个声音跑去。像是踩到了什么油腻腻的东西,像是绊倒了乱作一团的绳子,又好像被冰冷的铁锁链挂住,但是我什么都顾不得,就只是想着要立刻奔到他的身边去。

  扑到他身边的一瞬间,我忍不住惊呼。他蜷缩在一个沾满了血污的台子上,头和身体靠着墙。全身上下的衣服都已几近褴褛,沾满了各种污渍和血色。只有上衣,还依稀可辨些许的白色底子。他的头发上,脸上,手上,和破败的衣服之下,所见之处,都是已经干涸的血渍。

  我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滴落,轻轻地喊他:“克明,克明。”我不敢触碰他,甚至不敢大声叫他,我怕我的任何动静都会弄疼他。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清醒的,能不能听到我的声音。突然,我看到他的手指缓缓地动了动,我赶忙把油灯放在地上,用我的双手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是冰一样的寒凉。我把他轻轻地扶起来,靠在我的身上,却感到他的身体像是火球一样的滚烫。再顾不了许多,我把自己身上的大衣扯下来,盖在他的身上,然而左拉右扯都不能把他完全盖住。我急的浑身颤抖,用我的双手紧紧把他搂住,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从来没有感觉到这般的痛,像是我自己受到了凌迟。我紧紧地抱住他,他是毫无生气地瘫软,气若游丝。我无法想象这与之前脑海中那个飒爽的英姿是同一个人。我无法相信那样倜傥的他有一天会这样体无完肤地在我面前。我甚至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就这样抱着他不知道多久,我的手被他轻轻地握住,微微的用力,像是很久之前的某一次,他亲昵的触碰。只不过我知道,此时此刻,他应该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给了我这样的回应。

  我倔强地止住了哭泣,紧紧地抱住他,愤愤地说:“你等我,你等我来救你。一会儿就好。你等我。”他只是轻轻地把手搭在我的手上,除此以外再无其他回应。我的话,更像是在对自己发狠。

  我把他轻轻地放回到台子上,把我的衣服又抻了抻,将他盖好,不论他是不是能听到,我又握着他的手坚定地说:“克明,坚持住,等着我。”

  我站起来,回头看他,昏暗的灯光下,他的面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暗。他的身体,在我的衣服下面显得干枯瘦弱,像是一只苟延残喘的受伤的小兽。他的样子激发了所有的悲悯和对他无尽的爱意,就算是豁出命去,我也要救他出来。

  我艰难地迈出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到门口,然后大步地跨出去向牢房的门口走去。我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与决然。

  外头已经是黑天,太阳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山。我回到吴岱远的办公室,他的屋门依旧是开着。屋里和外头一样的冷。他坐在他的办公桌上,看见我进来,抬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轻巧地问:“温慕廷,还活着?”

  他说话的样子让我极其厌恶,但是我知道,对他发火于我,于慕廷没有半点好处。“你就那么想让他死么?”我问他。“哈。。”他有些嚣张地笑道:“我要是想让他死,他早就死了。”

  我的愤怒终于要到了不可抑制的地步,低声吼道:“他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他死了,整个丘沁堂都是我的!”我终于成功地将他惹怒了。但是我却觉得他的话有些可笑。于是我笑出了声:“呵。。。他死或不死,整个碣洲,乃至整个本省不早晚都是你们的?”他也是讪笑一声,继而说:“他死有死的好处,不死,也有不死的好处。比如,说现在,你就主动来找我了。”

  我从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和这个世界上我最厌恶的一个人,这样轻易地谈论着别人的生死。就好像谈论着一条鱼,是将它油炸还是清蒸,亦或是,再多活一天。这样的谈话让我自己深感痛恶,更何况这个被我们拿来讨论生死的人,是慕廷。我把脸别过去,不再回答他的话。深知此刻,我们都是鱼肉,随他任意宰割吧。

  吴岱远从桌子上拿出一双手套,走到门口的衣架上取下一件大衣。随后用不容拒绝的口吻对我说:“走吧,我要见月枚小姐。”我看了看窗外,此时此刻,从这里赶到丘山镇,月枚应该早就睡下了。他也只能是看上一眼。不过,即便是白日里,月枚也是昏昏沉沉,醒与不醒,睡与不睡,也没有什么差别。睡着,也许更可以避免看到吴岱远,听到吴岱远说话,受到什么刺激。于是我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跟着他走了出来。

  车子颠簸在不辨方向的夜路上,像一只生猛的野狼,发出嚣张呜咽的吼叫。我的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旗袍,车子每颠一下,我都要触碰到车子上不同地方的冰冷,一路上一刻也没有停。等到车子驶进丘山镇的时候,我感觉我的骨头快要散开了。

  想是听到门口的车声,香玉和莫管家都迎了出来。香玉看到我身后的吴岱远,好像把本来要说的什么话给生生咽了回去。我对香玉说:“二小姐睡了吗?”香玉点点头说:“一早就睡下了。”我回头看看吴岱远,他像是没有听到我们的话,只是笃定地说:“带我去见她。”月枚看向我,征询我的意见。我对她点了点头,交代她,同时又是在警告吴岱远,说:“带他去吧,小心点,不要吵醒了二小姐。”

  吴岱远跟在香玉的身后,我感觉他的脚步好像突然放轻了些。自从出了事之后,月枚就一直被我安顿在我隔壁的房间,方便照应。而里头通往孙奎义房间的走廊,已经被我给封上了。

  香玉走在前面,轻轻地把月枚的房间推开。屋内立刻扑面而来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自她出事后,一直睡不安稳。这是旭嵘特意给她送来的安神香。少女的房间,温馨宁谧,是香甜柔软的气息,除了那安神的香气外,也是让人轻松舒适的氛围。

  屋子里异常安静,可以听到香玉拉开梳妆台上台灯灯绳的声音。吴岱远轻轻地抬脚进去。香玉引着他,来到月枚的床前。香玉轻手轻脚地抬手,把月枚的床帷幔撩起来,我在门口,就也看到了月枚那张安静的,如瓷娃娃一样白净的脸。

  月枚静静地躺在床上,柔黄的灯光从她的头顶射下来,将她长长的睫毛投影在雪白的小脸上。她的面色绯红,唇色柔嫩。粉红色的缎子被面反射出娇柔的光线,反射在她原本就柔嫩的脸上,更显可人。我突然想到在法国的时候读过的一本童话书,书中有一位美人,睡在盛开的玫瑰花园中,美丽动人。书上说,她是睡美人。她在睡梦中,等待爱慕自己的王子来,给她一个亲吻,然后她便醒了。娇柔美丽如睡美人的月枚,不知道是否在睡梦中遇到了自己的王子?

  吴岱远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轻轻地坐下。此时,他的目光是少有的平静,甚至有温和纯净的微笑。他像是看着一个难得一见的绝世珍宝,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呼吸都变得轻柔。凝视了片刻之后,他轻轻地抬起手,像是为心爱之物拂去蒙尘,轻轻地,极为认真地把月枚鬓角的一缕乱发拨到枕边。然后,又轻轻地抬起手,漫过月枚脸庞,眉眼,鼻翼,嘴唇,他的手指始终离开月枚一寸左右的距离,点滴都没有遗漏,又丝毫也没有触碰。

  我的心中有一丝触动。他这样暧昧纠缠的动作,我竟丝毫没有觉得轻薄与厌恶。这绝非是他刻意表演的做作,他也并无这个必要。难道,他这样狠辣狡黠的人,也有执意柔肠?难道,须臾之间的一见,竟是误了终身?这究竟是一个怎样多端的男人?究竟他的底线在哪里?究竟他的哪根神经不可触碰?此时此刻,他已经变成一个让我忌惮的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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