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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腰减青丝賸

云意还沉 微风惊目 4499 2022-06-06 15:22

  他并没有再回头,只是径直的朝前走去。走的很快。我跟在他的后面,一路紧跟着来到保顺药堂。药堂想是刚开门,还没有什么客人,只是有一个小伙计,站在柜台里面收拾。看见祁旭嵘进来,点头喊了一声少爷。祁旭嵘并没有理会他,依旧是埋着头走到柜台的一旁,挑开一副蓝布包裹的棉门帘,回头看了看我道:“进来说吧。”便兀自一闪身钻了进去。我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一只手挑起厚重的棉门帘。屋子里一股热气迎面扑来,使得一身冰凉的我不禁得打了一个颤。

  我兀自走到窗边的一张桌子前坐下。祁旭嵘倒了一杯水过来放在我的面前轻轻说:“说吧,出什么事了?”然后坐在了桌子对面看着我。我用力我了一下他递过来的杯子,水很烫,透过薄薄的瓷杯子一点一点针扎一样烫着我的手心,像是无数小虫在啃咬,手心顿时一片瘙痒。我便松开了那茶杯,将手握成拳头,用四个指甲掐着手心。无意中抬眼看了一眼桌子对面的祁旭嵘,他正双目炯炯得看着我,我的心里沉沉浮浮,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片刻的沉默,我的声音突然像一道霹雳一样打破了这寂静说:“帮我一个忙,给我一副堕胎药。”

  沉默,长久的沉默。我的声音非常轻,我怀疑祁旭嵘是不是听见了。怯怯地抬起头去看他。只见他像是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我,满脸通红,双眼瞪得如铜铃般怒视着我。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只得咬着嘴唇红着脸低下头。我以为他会对我怒吼,他会质问,最起码会诧异地问我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他都没有。他只是用那种凛冽的目光看着我,像是将我从头到脚从头到脚剥了一层皮一样,让我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服。我被他这种目光所折磨,我突然间抬起头又说:“只有你能帮我,不要问我是怎么回事。给我药就好。”

  他像是一头突然爆发的怪兽,一下子站起来扑到我这边,双手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狠狠地问我:“我为什么不问?是谁的?是温慕廷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对你没安好心。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还是我认识的伍寒碧么?你认识他才几天?”我被他突然而来的咆哮所震慑,我的被他摇晃得有支撑不住的眩晕。于是我突然推开他,撑着桌子站起来。我知道他会误会我,我知道。但是,他怎么会想到是温慕廷?顾不了许多了。我没有什么能够解释,我的身后是我的妹妹,她还那么年轻,她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她的人生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可能,她不能被任何一点瑕疵所毁掉。而我,我的一生已经终止,我可以没有名誉,没有未来,我甚至可以不要我的贞操,我也同样可以没有朋友。于是我忍了忍,对他说:“我只是来求你,我只能来求你,请你不要问我,我没有必要跟你解释,我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只是,这件事情跟温慕廷没有关系。你不要乱想。”

  他像是一只被困住的狮子,愤怒而无可奈何。只是在屋子里抱着头团团转,他再一次想扑过来抓住我问什么,但是却只是双手抓住我的肩膀,两只眼睛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我只是迎上他的目光说:“你不要问我,我没有必要跟你解释,也不会跟你解释,你愿意帮我,就给我药,你不愿意帮我,我就去别的药铺。”他抓着我的胳膊的手,使劲得掐着我,像是要把我的胳膊扭断一样。我奋力挣开他,我想立刻转身走掉,他的目光让我感到罪恶,让我无地自容,让我觉得自己十恶不赦,肮脏无比。但是我终于只是低下头,忍着泪意对他说:“求你帮帮我。求你。”

  他的手缓缓地松了下来,他慢慢得向我面前退去,仿佛我是一座寒冷的且长满了荆棘的冰山,让他厌恶,让他不愿意触碰。然后,他嚯得挑起棉门帘走了出去。我的心,就在这时慢慢得冷却。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这里温热的空气也让我感到冰冷。我端起桌子上的那杯热水喝了一口。水是热的,可是喝进肚子里,心依旧是冰凉。我闭上眼睛,让自己平静下来,告诉自己,至少这空气,不会厌恶我自己。

  呼地一阵凉风被祁旭嵘撩起的门帘子带进来。他并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口一甩手,将一包药扔在我面前的椅子上,然后兀自放下门帘子将自己隔在了外面。没有说任何话。我捡起那包药,看了看依然在晃动的门帘,等了一会,没有见他再进来。我于是便拿着药走了出来。药铺了依然没有什么客人,只是外面的街上比刚才熙攘了些。仍然是刚才那个小伙计站在柜台里,看我出来,对着我笑了笑。我犹自觉得他的笑使我窘迫,面红耳赤。我问他:“你们家少爷呢?”他利落地回答:“少爷出去了,拎着包走了,应该一时半会不回来吧。”我心里稍稍舒了一口气,对他点点头,然后径自走了出去。

  大街上,做小买卖的,领孩子玩耍的,闹哄哄的,让我微微觉得有些头晕。我只是觉得这世界上仿佛所有人都知道了我的秘密,看我的眼神都出奇的怪。我一路上都没有抬头,只是捂着那包药看着脚尖往前走。我对自己说,我是一个无望而狠毒的女人,我没有名誉,我没有未来,我不会有孩子,我还要亲手杀死妹妹的孩子。我的泪水禁不住就流下来,啪嗒啪嗒得无声地滴落在我的衣襟上,我的鞋尖上,滴落在泥土里。

  就这样一直都没有抬头,一路走回孙宅,一路走到我的屋里。月枚依然是那个姿势躺在床上,面朝着里面,背对着我。不知道她是梦是醒。我将药交到香玉手上,吩咐她亲自去煎了,尽量不要让别人看到,如果看到了就说是我伤风的药,香玉点点头出去了。我轻轻走到床边坐下来,轻轻地拢了拢月枚的头发。她微微地颤抖了一下,片刻说:“姐,是不是疼一下就好了?”我的心微微地痛了起来。在她看不见的背后点了点头说:“嗯,是保顺药堂里最好的药。”她没有再说话,片刻,有轻微的,隐忍的抽涕声。我轻轻地靠在她的身边,紧紧搂住她的肩头,像是这样子可以将她无底的痛楚传递给我自己。一滴眼泪无声无息得从眼角滑落。

  那药果真是上好的,我知道祁旭嵘一定会给我最好的。月枚一口气喝干了熬剩了大半碗的浓黑的药汤子。又静静地躺在了床上,她无声的平躺着,瞪着眼睛,像是等待着命运的审判,泪水汩汩地不断从她的眼角流出,将她的鬓角和枕头都染湿一片。很快,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泪水更加汹涌得涌出来。我知道她的孩子,不行了。月枚瞬间便疼得捂着肚子扭成一团,可是她并没有喊,只是那样隐忍得皱着眉头哭泣,将头埋在胸前的被子里。我的心一滴一滴得像是在滴血,平日里那样青春天真的月枚,她那样依赖我,而我却生生害死了她的孩子。但是她却没有反抗,没有怨恨。

  那一瞬间,我真真的后悔,我为什么决定她的孩子的生死,我为什么要杀死一个无辜的生命,我凭什么认为他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我凭什么认为他只会给月枚带来悲痛与毁灭,原来,我是这样一个无情的刽子手。我的心被揪的生疼,我扑过去抱住月枚,呜呜得悲鸣起来。但是,月枚却慢慢地抬起头,透过满目纵横的泪水,微微对我笑了一下说:“姐,没事儿,不是很疼。”我更加悲痛地哭了出来,更加紧得搂着她,希望能够替她承担哪怕是一点点的痛楚,无论是心里的,还是身体的。

  她身体一点一点被无尽的疼痛吞噬掉。最后,她只是像一只娇小的猫一样,苍白得瘫在床上,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皮肤因为苍白而显得微微透明,像是一张纸一样单薄脆弱,只有一双蝴蝶翅膀一样的黑色睫毛,敷在面上微微颤抖。薄薄的被子覆在她的身上,隐约才可以凸显她的体态。她是那样的较弱,我将她的胳膊放在被子里,帮她掖了掖被角,她苍白的小脸布满泪痕。我从脸盆里捞了一把热毛巾,将她的泪痕一点点的擦去,我擦得极其认真,像是这样便也能擦去她心中所有的伤痕一样。我开始深深的后悔,不仅仅是让她失去孩子,更甚至后悔当初答应她,帮助她,让她可以经常见到孙奎义。如果不是我,她大概还是一如以前一样,憧憬着自己的感情,暗暗盼望着哪怕就是下一秒钟就会出现的小幸福,整个人红润而甜蜜。我甚至还开始怨恨孙奎义。一个男人,怎么可以这样轻薄,对一个这样爱自己的女子,对一个不要求任何承诺和未来,就可以以身相许的女子,真的可以轻薄到不给她任何承诺就去得到么?难道,他也爱她的么?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没有资格怨恨任何人,我的爱情是空白,甚是是苍白。我没有资格去评判任何人的感情,因为,我没有资格谈感情,我甚至没有资格拥有感情,亦或是曾经拥有过感情。如果是我,也许我也会这样甘愿而无悔的吧。如果是我,遇到我真正爱的人,我可以不需要任何承诺和未来也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人,也许就算是生命,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吧。然而,我的良人,在哪里?隐约之间,温慕廷的身影在脑海中闪现了一下,那样疏远,但却那么清晰。

  香玉将收拾出去的沾了血污的被褥和衣裤全部丢掉。然后又端了一碗红糖水进来。我把手中渐渐凉却下来的毛巾搭在脸盆边上,把糖水接过来。向着床上的月枚探了探头。看她像是睡着,并没有打算叫醒她,然后她想是听到了我和香玉的动静,微微睁开了双眼。我于是便坐到了床边,试探地问她说:“喝点糖水吧?”她并没有拒绝,依然是微微张着眼睛,我于是便示意香玉将她扶起来。

  她就软软地靠在香玉的臂弯中,像是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一样较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悲喜。认真地一勺,一勺地就着喝糖水,凝神专注。仿佛此刻喝糖水,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我怜惜地问她:“还疼不疼?”她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依然望着碗里的糖水。两只眼睛忽闪了几下,睫毛上下抖动,但是,却没有流出眼泪。我像是安慰她,也像是安慰自己,说:“没事儿了,都过去了。你的路还那么长,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她依然是面无表情得呆呆地望着某处,突然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问:“他,怎么样了?”那眼神中有突然迸发的光辉,趁着她苍白的面庞更加的闪亮。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然而她顿了顿又说:“孩子的事情,不要让他知道吧。”继而眼神又恢复了刚才的黯淡。我使劲对她点了点头,像是要给她一些什么无力的承诺说:“你放心,不会的。他会没事的,我们都在想办法。”她微微点头,算是对我的回答。眼睛又一次轻轻地合上。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灰青色的光微微的透进来,在她苍白的脸上投射出苍凉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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