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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云意还沉 微风惊目 4014 2022-06-06 15:22

  几日后,当香玉带来我最不希望听到的消息时,我的心像被一千只苍蝇叮过,犯着膈应。脑袋里嗡嗡的,说不出来是生气,是痛恨,是为难,还是惋惜。香玉说:“小姐,我找人查过了,桃花巷14号,是一座空院子,房主老婆去年病死了,就带着孩子回乡下去了,把房子低价租给了一个地痞,这个地痞,又高价把房子租了出去,有人认出来,租的人是二少爷。”“有没有问出来,他租房子用来做什么?”“问了,说是看见他养小老婆。”“问的谁?可靠么?”“就是那个地痞,给钱就什么都说。”。。。。。我已经不想再问什么。香玉还在一旁喋喋不休:“小姐,你说二少爷哪儿来的小老婆?他又还未娶妻,看上了谁,怎么不娶过门啊?”。。。

  “你先出去吧。”香玉看到我脸色不对,才怏怏地退出屋去。我撑着脑袋,慢慢地接受着这个事实。虽然直觉已经将我引向这个方向,但是,我还一直抱着一丝幻想。刑玉秀嫁给叔叔多年,她虽然年纪比叔叔小不少,又无所出,但是早些年,叔叔身体好的时候,两个人看起来也是登对的,后来叔叔生病,她也一直照顾着叔叔。虽然听闻她年轻时候曾在风流场,但是这么多年了,早就没有什么人记得。怎么到了现在,竟然还干着这种勾当?还有那个孙奎义,我虽平时里不怎么管他,但对他的一些行径还算知晓。这个年纪,又这个家世,风流些,快活些,也算平常,但是,怎么会跟这样一个半老徐娘,又有家有室的女人混在一起?越想越气,直是咬牙切齿。

  我终于想明白,很久之前,在孙府内回廊上看见的那个裹着白色狐皮披肩的背影,就是刑玉秀了,不久前,在孙家门口碰到,说是来找月枚的她,真正要找的人,也是孙奎义才对吧。还有,为什么当初伍德银号转投茂祥钱庄的时候,孙奎义会那么快就知晓内情,为什么伍家那么多事,孙奎义比我还要早知道。原来,这些都是刑玉秀告诉他的,原来,他们的关系从很久之前就非同寻常了。

  我只怨自己眼力不足,竟然一直都没有察觉。一时心中起恨,心火忍不住往外窜,起身就要去伍家找刑玉秀问个明白。伍家院中仍是安静,前几日消减开支时,我又趁机辞掉了几个多余的伙计,现在家中更是冷清了。顾妈告诉我,月枚出去了,婶姨在房内。我便径直上楼来到了刑玉秀的房内。

  她正歪在床上打盹,我兀自进来,吓了她一大跳,看清是我,张口斥责道:”你也算是出身名门的大小姐,这样没有规矩,出入长辈的房间连门都不叫。”

  我并没有接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半天才缓缓开口说:“难得今天婶姨在家。”她也没在一味地胡搅蛮缠,只是略显阴阳怪气地说:“这还不是都要托大小姐的福,无端被人克扣了家用,想出门去,无奈没钱寸步难行啊。”

  我并未接她的话茬,斟酌了片刻,才开口说:“婶姨可否知道,月枚倾心于孙家二少爷之事?”像是想不到我会突然提起这桩事情,刑玉秀的面色僵了一下,目光有些躲闪,想了想说:“不怎么知道。”她慌乱的表情似乎坐实了我的一切猜测。我轻声叹了口气说:“可看你的样子是知道了的。”她的目光更加躲闪,清了清嗓子,干坐着不再说话。

  我看着她,肌肤胜雪,细眉明目,樱口盈盈。也是一个美人,年轻时候也算单纯,有些心计也能被人一眼看出。突然有些替她不值,幽幽道:“婶姨,记得我小的时候,你刚进门来,比我大不了几岁,天天也是陪着我们瞎玩,还总被叔叔说。后来,我们渐渐大了,却愈发疏远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提那些没用的做什么?”她像是被往事触及,略显悲伤,打断了我的话。“叔叔待你不好么?”我终于问出了这句话。“你那么小,就差点被爹妈卖到妓院,叔叔看你可怜,将你收留,并纳入房中。虽然婶娘去世后,一直未将你扶正,但是他的身边,一直就只有你一人,吃穿用度,也都从未短过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刑玉秀看着我,不明就里。多少年没有人提及的往事,像是她的伤疤,虽然被掩盖的很好,但是依然存在。她起身站起来,想要把我推出去,而我终于说出了自己都觉得不耻的那句话:“可你为什么还要跟孙奎义?”

  她瞬间呆住了。满脸尽是丑事被揭穿的震惊与慌乱。言不由衷地遮掩道:“你在胡说什么?什么孙奎义。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事到如今,没有什么可以遮掩住这段丑事了。我沉沉地说了句:“桃花巷!”

  直到这时,刑玉秀才放弃了任何狡辩,瘫坐在床上,一言不发。许久许久,屋子内都悄无声息,落针可闻。她的面色逐渐变得苍白,眼中失去闪动的光彩,渐渐地,眼泪漫出了眼眶流淌下来,她开始轻声地抽泣:“原来还有人记得那些事。我小时候,家里穷,爹妈养不起我,要把我卖了。当时你叔叔英气风发,风流倜傥,看不过别人欺负我,就把我带回来。我也是一心对他的,想要对他好,去爱他。可是,你知道么?他的心中始终都只有月枚的母亲,你的婶娘一个人。他其实从来都只是可怜我!”

  心中的伤疤,被自己一点一点地抠开,袒露人前。她的声音变得虚弱无力,没有什么,比亲口承认自己至爱之人其实对自己只有怜悯与同情而更加悲哀。她抹了抹眼泪,像是要抹去那些羞耻,接着说:“我也想让他多看看我,可是他喜欢你婶娘那样文文气气的大家闺秀,能和他吟诗作对,谈古论今的。这些我都不会,我就只能多买些漂亮衣服首饰把自己打扮地好看些。”说到这,她又忍不住呜呜呜地哭出了声。还有什么比自己尽力讨好,而对方又无动于衷更加显得薄情?“可是他,他更不看我了!”她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两个出身,背景,都不相同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相互中意的。刑玉秀只是想着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珠光宝气,叔叔就会对他瞩目。她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叔叔其实最讨厌的就是这样徒有虚荣的女人。在当时,这样一个女人在伍家,成了最大的格格不入。当初,叔叔好心将她带回来,成了她今生最大之幸,也成了她今生最大之不幸。

  “可孙奎义就不一样了。”她止住了哭泣,接着说:“他对我好,极尽照顾,别人看不到的我的好,他都能看到。只有在他那里,我才觉得我活的像个女人。”

  我终于明白了,这个浅薄的女人,并不是什么杨花心性,也不是什么寂寞难耐。只是想被人平等的看到,只是想要自己卑微的爱有处安放。突然觉得她真的好可怜。也突然明白了叔叔为何对她如此放任,原来这才是最残忍的疏离。

  “那你们两个现在打算怎么办?月枚,也是一副要死要活,非他不嫁的样子。孙奎义他不知道么?他要怎么办?”我不想听她诉说那些和孙奎义莫须有的情义,开口问她。

  “月枚她只是个小孩子,心思还定不下来。而他和我,已经很久了。”我横眉瞪住她,她被我看的有些怯意,更显卑微。她突然说:“寒碧,你让我们走吧。我们两个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我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这个头脑愚笨的女人,想的竟然如此简单。他是谁?他是孙家的二少爷,他愿意为了你这样一个新寡不久,不可能登堂入室的女人一起隐姓埋名,远走高飞么?他愿意为了你放弃他的家产么?他从小就锦衣玉食,长大后又挥金如土,就算是跟你走了,你们如何生存?更何况,他对你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又有谁知道?但是,这些我都无法对她言明,此时此刻,我竟有些顾及她已经不堪一击的心。我只是怒其不争地深深叹了口气,使劲摇了摇头,说:“你们先断了吧。月枚那边,我也想办法让她断了。”

  像是一只风雨中失去窝巢,全身浸湿的鸟。刑玉秀无助地瘫坐下去,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呜呜地哭了起来,失去了往日人前的任何光彩。

  我走在秋日初上的大街上,天气晴朗,天空格外的高,格外的蓝。阳光也因而更加明亮,是金黄清澈的颜色。风渐起,吹落几片树叶,也吹乱了我的发丝。忽然间想不明白,一个女人,一生到底在为何而活?为情?为爱?为一个人?为家?为业?为一份责任?好像都有,又好像都不是。原来一个女人的一生竟会被这么多事情牵扯,互相纠缠,剪不断,理还乱。

  眼下之事,只希望刑玉秀能够快刀斩断不该有的情丝。月枚那边再想尽办法拦她一拦,只待时间,治愈他们所有人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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