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逸云在圣弗瑞斯大教堂的修道院又休息了一天，婉拒了特蕾莎的挽留，寻了一辆马车就踏上回家的路。
依旧是无人驾驶的马车，苍茫一片的雪地上轻快奔驰，连马蹄印儿和车轮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光湖领现在可不太平，亡灵的进攻脚步比圣东大陆预料中要可怕得多。
这一天不到的时间里，修罗已经五次下车清理拦路的小股亡灵了。虽然大多是僵尸、骷髅、食尸鬼之流，但偶尔也会混杂着黑武士或者尸巫，确实让人不安。
光湖领的农民已经基本全部撤离，在大雪覆盖之下更是显得寂寥冷清。
佛爷的眼睛依然缠着纱布，他悄悄撩开马车厢窗帘的一角，好像还在用绿眼睛看着这个清苦的世界。
好消息是，佛爷在灵魂层面的伤害修复倒是进展不错，通过神秘不断得到滋养，灵魂愈加壮大。现阶段他能够动用的战斗力已经和战前相去无几——除了不动明王的灭世法门这种透支手段。
秦逸云时不时往南看，在雪幕飞扬的另一头是巨兽山岭末端，那里新葬着一位王者。群山默哀，这是一个时代的落幕。
“第二场大雪要来了。”佛爷喃喃自语，他放下了车帘子，把自己缩成一团。
冬天，怎么添衣服都觉得不够。裹了两层毯子的佛爷依然感觉还能再舒服一点，干脆摇身一变，变成一只胖乎乎的小熊，笨手笨脚地压了压毯子。
“以前小动物都是没有毛的，就是太喜欢睡觉了，然后毯子就长在身上了。”秦小熊嘟哝着天马行空的猜想，暗搓搓地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马车行驶得四平八稳，识路的马儿，清理亡灵的修罗，什么事情都不需要佛爷担心，做一只冬眠的小熊就好了。
越是向东南行驶，亡灵出现的频率就越高。修罗甚至从骑兵转职为步兵，走在马车前面等待不长眼的亡灵前来磨剑。
菩提萨婆诃所在的三界河却是意外的平静，毕竟“末日审判”禁咒虽然不成型，但遗留下来的禁咒气息却做不得假。有智慧的高级亡灵都不愿意招惹这里的主人，低等亡灵则是从灵魂层面恐惧着这个地方。
“啊，到家啦。”小熊又变成秦逸云的模样。
他感受得真切，马车从冰封的河面上行过，冰面下层还是澎湃快活的河水。虽然眼睛已经空洞，但这个世界却依然鲜活，一切的一切还是一如既往地涌入他的心扉，为他歌唱。
秦逸云灵活地翻身跳出车厢，载欣载奔，脚步轻快地跑向白雪皑皑下尤其可爱的秦府。
“我秦逸云又回来啦！”刚刚睡醒还带着些鼻音，佛爷像个孩子一样大喊大叫。
“二少爷？”秦府门口的侍卫有些不确定地喊了一声。他是从罗曼帝国帝都秦府就一直追随而来的侍卫，自然认得秦二少，可是他确从未见过秦二少这副模样。
“是我呀，是我。我回来啦。”秦逸云笑呵呵，蹦蹦跳跳从扫了雪的大门跑进秦府，没心没肺地把修罗丢在身后。
门口两个年轻的侍卫面面相觑，不敢相信那个眼睛上蒙着白纱布的少年就是秦逸云。
大约是秦逸云呼喊的声音足够大，当他跑向秦府大厅的时候，安娜妈妈和艾琳妈妈已经迎了上来。
“哦，宝贝！月神在上！你眼睛怎么了！”安娜妈妈一把抱住了秦逸云，瞪大了眼睛，捧着秦逸云的脸。
绿色的生命魔法光芒覆盖在秦逸云脸上，暖暖的，又凉凉的，很舒服，但是并不好使。
“唔，没事……”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艾琳妈妈极少露出这样焦急的态度，“怎么搞的？你的圣光呢？”
娃娃脸被安娜妈妈捧着，秦逸云说起话来有点模糊：“唔……一不小心把眼睛弄丢了。”
这死孩子，说起话来真是气死人！眼睛弄丢了？这话你能说得再风轻云淡一点？
“到底怎么回事？”艾琳妈妈暴躁得只想刨根问底。
“生命魔法被什么东西阻隔了。”安娜妈妈也沉下脸，蹙起秀眉，“这件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
“哎呀，不用担心啦，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我饿啦，该吃午饭啦。”佛爷强行转移话题，不想在这方面多做纠缠。
“你们父子两个都是一个德性！急死人了！”艾琳妈妈烦躁地跺跺脚，冷哼一声，显然是气得不轻。
“等等！”秦逸云叫起来，“爸爸他怎么了？”
“跟你一样，出去一趟就弄得一身伤。”艾琳妈妈余怒未消，说起话来也是夹针带刺的。
“我的儿子回来啦？”这是秦墨爸爸的声音，清悦又不失磁性，辨识度很高。现在虽然充满喜悦又饱含复杂的情绪，但掩不住声音背后的虚弱。
一个带着淡淡清香的怀抱，秦逸云却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抚在他背后的两只手臂，却只感受到一只手在传递温暖。
“你的手怎么了？”佛爷语速极快，甚至听得有些模糊。他顺着秦墨爸爸的左臂，摸索着向手腕，最终却在手腕处抓空。
“手呢？”秦逸云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眉毛大大扬了起来。
“断了。”从某些角度上来说，秦家人或多或少都是有着一脉相承的倔犟和骄傲。秦墨爸爸回答得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断了，丢了。
哦，你们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什么时候？怎么回事？”佛爷蹙着眉头，一边调集起虚空中无处不在的圣光。
“刚刚已经止血了……”
秦墨爸爸回答到一半，秦逸云就突然抽出冰心匕首，在让人来不及反应的瞬间，手起刀落。秦墨本就被斩断的手已经勉强止血的手腕伤口再次被利刃切开。
好在秦逸云的刀足够快，秦墨伤口刚刚结痂，还没来得及延伸新的神经纤维。并不算疼，主要是圣光来得也够快。
圣言术汇聚的大量圣光瞬间把秦府的大厅点亮如同小太阳诞生。“断肢重生”的神术几乎是在一个呼吸间就完成了，秦墨爸爸又在圣光中快速获得一只新的左手。
秦墨爸爸抿了抿薄唇，左右翻了翻手掌：“真是个奇迹。”
“谁干的？”秦逸云眉宇含煞。
佛爷骨子里到底还是个暴躁的人儿，哪怕是这世界几经打磨，也没能打磨去他的棱角。
秦墨翻了翻自己的左手，依然洁白如玉，只是力量不如从前，但好在训练一段时间也能够恢复。
对于二儿子的问题，他没有回答，只是把手轻轻搭在他柔软的金发上，沉默良久。
指尖轻轻拂过白色纱布。
“苦了你了。”秦墨爸爸柔声道，轻轻抚摸了秦逸云的金发。
就算是眼睛作为代价支付给了神秘，秦逸云也没有哭。但听到这句话，佛爷却是鼻子一酸，尚且完好的泪腺却要在空洞的眼眶里隐隐发作。
“吸～我长大了。”摸了摸眼睛，触到粗糙的白纱布，秦逸云才想起自己现在的状态。倔犟地憋着，闷闷地抽气。
安娜妈妈听了更是心疼得不得了，一把抱起秦逸云：“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回家了。”
“大哥和三妹呢？那两个小菜鸡有回来嘛？”秦逸云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免得哭出来丢人现眼。
时近新年，再怎么不着家的东西于情于理也都该回来看看才是。
“明天，或者后天。”安娜妈妈轻抚着二儿子头上绑了一圈的白纱布，满目都是心疼，“他们都有写信回来的。”
“这样嘛。”
回来的路可不太平，菩提萨婆诃西边就是光湖领和帕罗赛湖两个沦陷区，光湖领还好一些，因为无险可守，亡灵也不算多。但兽人帝国原版图的帕罗赛湖就够呛了。而菩提萨婆诃东边呢，巴尔库提斯政治交接，最混乱的是吸血鬼还在横插一脚，把水搅混。
哦，对了。
想到这里，佛爷又想起了还在追杀半成品吸血鬼的莎朗和奎恩，也不知道他俩过得开心不开心？
想到就做，佛爷从桌子上拿来一个青瓷杯子就开始说话。
“歪？听得到吗？”
“小佛爷？”奎恩被这个神出鬼没的声音吓得不轻，“你下次联系我的时候，能不能提前……来点提示？”
“都是细节问题。”佛爷笑了笑，旁若无人地和奎恩聊天，“呐，吃午饭了吗？”
“没有，见鬼的！这个城市已经有一半的人间接或直接死于吸血鬼之手！”奎恩最近很上火，哪里还有心情吃午饭。
“哦？这样看起来，你过得可不好。”
奎恩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回答道：“小佛爷，我对于谁做巴尔斯的王并不在意，但我在意我的祖国。”
半步剑神有理由相信，佛爷这次通话是在试探他的态度——或许这是个机会，让黑灯组织站在巴尔斯身后。
“嗨呀，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牛头不对马嘴的——这事儿和我也没关系——只是知道你过得不开心，我就很开心了。”
奎恩：我他妈……绝交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