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
七格格在一望无尽的科尔沁草原上，身着一袭白衣漫步在蓝天白云下。身后的阳光把她的影子拉的长长的。前面的那条河流叫什么来着？王府里的玉嬷嬷向她说过很多次了，她还是记不住。反正她也不想记住，她只知道什么能吃，什么喝，什么风景好看就足够了，那些文绉绉的东西她是不愿意往脑子里放的。
雕儿从她头顶翱翔飞过，她索性躺在绿茵茵的大草原上去看蓝蓝天空下白云变幻的美景。她手里拿着一枝从刚经过的草地上摘的格桑花，来回在鼻尖上扫来扫去。看她的衣着与长相，一点也不像个王府里出来的大家闺秀。她不如姐姐们端庄大气，她就像一个乡村野丫头，整天无所事事的在这片怎么看也望不到头的草原上瞎逛。有时会看见成群成群的羊，她孩子气的跑过去帮着放牧的阿妈赶到草多的地方去吃，夜里偶尔会听见狼嚎，她总是吓得一直回头看，真怕就这样死在这片生机勃勃的草原上，到时候准是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她这样想着，看着天空变化无穷的白云，好像见到了娘亲。她好想娘亲，娘亲跋山涉水带着她来这里寻亲，刚找到爹爹，娘亲就死了，娘亲临死前对她说，“丫头，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她看着天空那朵人脸模样的云问自己“我现在算是活的好吗？”
正想着，突然眼前一阵阴影，还有马受惊后的嘶鸣把沉思的七格格拉回现实。她下意识地双手护住头，被这突如其来的惊险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姑娘，你没事吧？”一个声音略带阴柔之气的白净男子拍拍她的肩膀。
七格格慢慢把手臂从脸上拿开，看见有两个长相俊朗，皮肤比她还白嫩的男子，正弯着腰注视着她。她心有不悦的站起来说：“怎么没事？我魂儿都吓没了。”
“实在抱歉，在下刚才在追一只兔子，太着急没看见姑娘，没伤到姑娘实在是万幸。”那个一身贵气，腰佩碧玉短刀、手持弓箭的男子作揖给七格格道歉。
七格格看这两个人很是面生，想着必是草原外来的人。听说话的口音应该是京城来的，她上下打量这两个人、也不去多猜想这样两个人的来历、在王府来来往往的客人中，像他们这样的她也见过不少。见这个人如此有礼，七格格也不想为难他们，便笑着说：“我并没有受什么伤害，你不必道歉。”她忽然抬头看着天上飘过的一大朵白云，静默一会儿对他们两个说：“半个时辰内就要下雨，我要先回家去了，两位公子也赶紧找个地方避避雨。”
“谢姑娘提醒。”那贵公子再次作揖道谢。
七格格笑着拿着手里那朵已经落了些花瓣的格桑花向他们二位挥挥手便转身离开。那时阳光正好，她向着阳光的方向，一直向前，一直向前，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
2.
康熙为稳固蒙古等边疆势力，特来科尔沁草原参加蒙古亲王的六十大寿。刚入府中，看见良马数匹，便想到这大草原上策马奔腾、弯弓射雕。他尚未和王府中人说明去向，便带着苏培盛骑马来到科尔沁大草原上。他们追一只兔子追的兴盛，刚要拉弓射箭，马匹突然受惊腾起，一个少女惊慌中双手捂面出现在他眼前。他方才意识到，那一滩白下竟是一位妙龄少女。看她说话还有衣着不像是大草原上的女子，反倒像是东北一带的。皮肤有些黝黑发黄，但是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带着一种天然的灵气。尤其是她离去时那阳光衬托下的背影，让他久久不能忘记。
七日后，夜间觉得百无聊赖，他起身想去院子里看看这科尔沁草原的夜色。空气中飘着一股子香香混着泥土和肉的味道，这味道吸引着他找寻，他站起身四处嗅着，往前走了走，看到黑暗中一个白色的熟悉背影蹲在地上。借着月光，他走进仔细瞧着，真的是那日打猎时遇见的姑娘，她正鼓着腮使劲吹那将灭的火。
他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七格格有些惊慌失措地赶紧把他拉下来蹲下。“嘘~”她神神秘秘地告诉玄烨：“别出声，让府上的其他人知道了，我又该挨板子了。”看她的神情俨然已经不记得曾经遇见过这么一个人了。
“你……”玄烨有些好奇地指着那冒烟的东西。
“我在弄叫花鸡呢。你别告诉别人，等弄好了我分你鸡腿吃。”她小声地说，接着继续鼓着腮吹那不是很旺的火。
“我帮你啊。”看着她吹得如此费力，玄烨突然对这些平日里作为皇帝无法接近的事物很热心，他靠她近近的，两个人都在努力的想要把那火给吹旺。
最后火弄挺旺的，两个人脸上却都是黑乎乎的，七格格借着这月色，看玄烨脸像个大花猫，忍不住咯咯笑起来。玄烨看着她脸上也黑乎乎的，看她笑自己也笑起她来。
七格格带着玄烨来到她自己的秘密基地，那是府上一片无人去的地方，四周很空旷，坐在高处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还有漫天繁星。不过在黑夜中是看不清那富有生机的大草原的样子的。尽头除了是黑暗，还是黑暗。
他似乎忘了自己是大清皇帝，一国之君。和这个女孩子在一起，或者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一片纯净的大自然中，心静神明。
“你是王府的客人吗？”七格格拿一个鸡腿递给玄烨。
“嗯……你是府上的什么人？”
“我是王府的……”她啃着鸡腿，咯咯的笑着，“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说我是个小姐吧，没人把我当小姐，说我是个丫头吧，我还吃着小姐的饭，不做丫头的活。”
“这是为何？”
“王府里的人说我是私生女，我娘亲是汉人，娘亲三年前带着我来到科尔沁草原，让我认一个我从未见过面的人爹爹。后来没过多久娘亲就去世了，府上的都叫我七格格，他们谁也都不把我当格格看。我也不把自己当格格看，我自幼和娘亲在山林过活，从来不知道什么达官显贵，三六九等，我们只管过我们自己的生活。想想那时候真自在。”她说这一切的时候风轻云淡，没有一丝忧伤，眼神中那湖水般的清澈，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玄烨听着，突然对眼前这个女孩子有些好奇心。生在王公贵族家，必定有一些平常百姓没有的烦恼。
“你是谁？从哪里来呢？”七格格靠的玄烨近些，又递给他一个鸡翅膀。她那一双明净的大眼睛，犹如月色下的河流般妙不可言。
“我……我是王三，你可以叫我阿三，从京城来。”
“王三？那你多大呢？”
“年方十八。”
“我十五岁，那我叫你三哥哥怎么样？”她眨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信任。
“好，那我称呼你什么？”
“娘亲在的时候叫我丫头，来了王府以后，我爹爹叫我七格儿，一些格格姐姐们叫我老七，有些嬷嬷丫头偷偷叫我傻格格，你选个你觉得好的叫就行了。”
“叫你小七怎么样？”
“和王妃养的狗的名字一样。”她咯咯地笑着对玄烨说，“你若是喜欢，叫这个也无妨。”
“那我像你娘亲一样叫你丫头？”
“行，我爱别人叫我丫头。吃了我的叫花鸡，从此以后我们就要像亲人一样哦。三哥哥……”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亲情，玄烨还不知道该如何接纳，这般女子，犹如山林间的朝露，不受世间一丝尘埃的侵染，她笑，便是笑，她凝神便是凝神，不用去想为什么她会这样，这一切都是自自然然的。
吃完叫花鸡，两个人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各自说一些自己见到的新奇的事情。整颗心仿佛宽广自由了不少。作为皇帝，他很少能像这样自由自在的待一会儿。这样的时刻，这样的人儿，对于他真是可遇不可求……
3.
两人挨的很近看那漫天繁星，还有漆黑夜色中飘着的云。七格格突然转向玄烨，有些感慨的说，“我想，你上一世一定是我的家人。”
“……”玄烨把转过来看着她，对于她这样的一个奇思妙想，他心里有些惊喜。她不过是刚认识他就如此信任他。
“我看见你一点也不觉得陌生，好像我们认识很久了。三哥哥，你是在哪里见过我吗？你看我第一眼时怎么一点也不觉得陌生呢？”
“可能正如你所说，我们是上一世的亲人。”他没提起那日在科尔沁草原上遇到的一个白衣妙龄女子。
“娘亲说：‘一个人从他的眼睛里就可以看出他是好人是坏人，喜欢你还是讨厌你，人的表情也许可以骗人，可是眼睛不会。’当年就是因为爹爹的一个眼神，她就爱上了他。我娘亲就是一遇爹爹误终身，从此就在无尽的等待中度日。”
说起七格格的身世玄烨有些好奇，他试探的问七格格：“你娘亲和你爹爹是如何相识的？”
“这个嘛……听我娘亲说是因为她救了爹爹的命。我的外祖父是猎人，我娘亲也是猎人，本来我也应该是一个猎人的，结果却被娘亲送到这个地方当什么格格。有一日娘亲上山打猎，遇到身负重伤的爹爹，娘亲一个人把他从山上背下并且悉心照料。娘亲说，除了外祖父，她长那么大还没有见过别的男子。所以一遇上爹爹，她便将整颗心都交付了。她在照顾爹爹那些时日里便爱上了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后来爹爹伤势渐好，便陪着娘亲上山打猎，娘亲发现爹爹弓箭射的比她好，娘亲告诉我，爹爹是她见过的最勇敢的男子。他们还有一次上山打猎由于大雪封山没下的来，在山洞居住了半个月。后来，有一些陌生人来接爹爹回家，从此他们就再没见过。直到三年前，娘亲拿着他留下的那把弯刀来认亲，他们才相见。”
“那你爹爹为什么不早早把你娘亲接过来？”
“谁知道呢？也许他早就把娘亲忘了。”说道此处，她声音有些幽怨，有些怜惜，大概是为着她娘亲这十多年来一直等待一个不可能的人而叹惋吧。“如果没有忘记，又怎么会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相见呢？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你的爹爹待你好吗？”
“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七格格她手压到头下面，将一腿翘起压在另一条腿上。“供我锦衣玉食是好吗？把我当一个疯丫头给我应有的自由是不好吗？”她很认真地看着玄烨，她也不确定自己的爹爹对她是好还是不好，她从来不愿意去思考这个问题。她只记得娘亲的话，“好好活着……”既然是好好活着，那每天都得快乐，都得好好过。这些事情就够她那个小脑袋思虑的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丫头，三哥哥要你快乐。”他看着夜空划过的那一颗流星，心里默默地许下了一个心愿。关于她的问题，他也给不出一个评判，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坐拥天下，享受荣华富贵是好还是不好？
4.
那晚，他们两个人聊着聊着便睡着了，大清早的阳光照醒这两个熟睡的人。玄烨见七格格还没有醒，便不忍心打扰。今天是王爷的寿辰，他需要回到他的世界里应对自己该应对的一切。
玄烨不急不慢的回到房间，苏培盛看见他满身露水草叶的走过来着急的跑过去说：“我的爷，您这一大清早跑哪去了？急死我了。”
“屋里太闷，我出去散散步。”他信步走进房里，今日是蒙古亲王的六十寿宴，也该更衣准备接见来朝见的蒙古王亲贵族。
“苏培盛，我们推迟五日回宫。朕想在这里多待几日。”苏培盛给他更衣穿靴。
“太皇太后说了，爷想多待几日散散心就多待几日，不必着急回京。”
王爷大寿，王府上上下下一片张灯结彩的喜庆。玄烨刚入正堂，一声“皇上驾到……”让这屋内大大小小的人诚惶诚恐，俯首跪拜，“恭迎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他坐在正堂，俯视着臣民。王爷与他共坐正堂席位之上，为着皇帝亲自贺寿倍感兴奋。
“不知皇上这几日在府上是否还住得惯。我们这边陲之地，不比京城，唯恐怠慢了皇上。”他拱手作揖，低头谄媚的说着这些话。
“王爷快坐吧，一切都甚合朕心意。皇祖母让朕代问王爷身体安康。”
“蒙太皇太后和皇上隆恩，臣身体无恙。”
苏培盛将从京城带来的贺礼一一献上。玉如意两对，千年人参十支，绫罗绸缎五十匹，黄金3000两，白银6000锭。另赐皇上亲书“万寿无疆”字画一幅。
听到这些，王爷以及府上众人磕头谢恩。
宴会进行到深夜才散场，玄烨看着这些王族盛宴，歌舞升平，想起昨夜看星星那样的宁静。生在帝王家，你有享不尽的福，也有太多太多的身不由己。上天给了你一些东西，自然也会拿走你一些东西。
翌日，府上出了乱子，三日后要嫁给东北定亲王世子的玉兰格格突然失踪了。听府上的人说，玉兰格格和王府亲信大臣的长子荣成贝子私定终身，两人私奔了逃走了。
“就是把科尔沁草原挖地三尺，也要把玉兰格格找回来，找不回来，提头来见。”王爷大发雷霆。玉兰格格是他的孙辈，和定亲王世子的婚事早就是三年前就定好的，这迎亲的队伍已经到府上了，交不出人如何向定亲王交代。
深夜王府侍卫来报：“王爷……玉兰格格和荣成贝子在追捕中自刎……殉情了。”
喜事没有办成，反成丧事。那一晚，很多人都没有睡。这样政治联姻的婚姻有多少是幸福的？七格格看着刚没几天的张灯结彩变成现在一片凄惨的白，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未来，想起自己从未想起过的命运。这几日每逢如梦，她都会梦到和娘亲在林中小屋，幸福欢乐的日子。还有她养的狼狗——大憨，她的小猫——俊丫头，小鸭子——嘎嘎……他们都还好吗？
5.
那日七格格坐在她的秘密基地上发呆，玄烨过来和她告别，因为明日就要启程回京了。
“丫头，我要回家了。”他坐在那里陪她一起看着远方。
“回家？三哥哥不多留些时日吗？”她眼神里的清澈少了许多，多了些哀愁。
“不留了，家里需要我回去。等三哥哥回京之后，若是派人来接丫头到三哥哥家中去做客，丫头是否愿意去呢？三哥哥家中的祖母一定很喜欢你。”
“三哥哥……”她低着头，眼泪打在那双如玉般温润光滑的手上“丫头要走了……丫头也要回家……”
“回哪的家？这里不就是丫头的家吗？”
“这里不是丫头的家，我要回和娘亲的林中小屋，不再回来了。若是三哥哥想念丫头了，他日可以去鸭绿江南面源头长白山上找丫头。走到山中，三哥哥学着布谷鸟叫，我的大狼狗——大憨便会来迎接三哥哥的。”
“三哥哥，你会想丫头吗？”她眼睛含着泪问玄烨，“三哥哥走了，丫头会很想念三哥哥的。”她说着把头轻轻地靠在玄烨肩上，眼睛一直看着远方，一直看着家的方向。
“三哥哥会想丫头，丫头这样一来可要整天打喷嚏喽。”
“哈哈……”听到玄烨这样说，七格格咯咯笑起来，“那三哥哥岂不是每一刻都要打喷嚏，三哥哥走后我会每一刻都念着三哥哥，想着三哥哥。”她突然抱着玄烨，耳朵在他的脸颊摩挲。
这样的举动让玄烨有些不知所措。她像个孩子般对着兄长撒娇，他们不过是才认识几日，他们不过是才见过三面，她就如此把他当成至亲骨肉。而他在宫中的兄弟姐妹，因为身份地位都对他敬而远之，从未像她这般与他亲近。
“丫头，三哥哥把这个玉留给你，想三哥哥的时候你可以拿出来看一看。”她的眼睛瞬间散发出光芒，随即这光芒又消失了。那是皇阿玛当年留给他的玉佩，他现在因着一个陌生女子对她的信任要将这块玉交给她。
七格格看着玄烨手中的玉，拿起在天空中看了看。笑着说：“此玉是玉中极品。可是丫头不能收。你既如此随身佩戴，定是生命中很重要的人留给你的。三哥哥，丫头可是会读别人的眼神的。刚才你眼神中给丫头的就足够温暖丫头一辈子了。”
“丫头做的叫花鸡的味道，三哥哥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她笑着把玉还给玄烨，头靠在他肩上，若有所思的问：“三哥哥知道为什么丫头喜欢坐在这里往远处看吗？”
“……”
“因为娘亲葬在了那下面。”她用手指着远方一处山花烂漫的地方。“娘亲曾经说，从这里往那就是我们以前住的地方。一直走一直走就能走到我们以前住的林中木屋，就能看见鸭绿江畔的绿水河豚。”她眨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玄烨说，“三哥哥，明日什么时候启程？我去送送你？”
“明日……明日一早启程，丫头不要送我了。”他犹豫着自己的帝王身份，不想因此而让他们之间短暂的兄妹情改变。
“好……那就不送，丫头明天也要回家。”
“七格格，七格格……”玉嬷嬷扯着嗓子在喊她，“快来试试你的嫁衣……”
“嫁衣？”那两个在风中飘扬的字重重敲在玄烨心上，“丫头……你？”
他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问，七格格起身笑着要走了。“三哥哥……我要走了。好好活着。”这一次，如初见时一样，她的前方依旧是那很暖很暖的阳光。一袭白衣，在微风中，在绿草上，在蓝天下，在阳光中，那如梦如幻的背影已经深深印在玄烨的脑海里。
6.
后来玄烨了解到，王夜为了在定亲王那里好交代，决定让七格格代死去的玉兰格格嫁到定亲王府。他们像个礼物一样，把一个女子的一生，就交给另一个远在天边的人。娘亲临死前对七格格说：“丫头，好好活着……”她一直不懂，娘亲说的“好好活着”到底是什么？这三年来，她努力的快乐，努力让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不去看别人看她的眼光，不去听别人对她的评价，只是这样每天在大草原上晃荡，在蓝天下绿草上，想着过往发呆。
“我本该是一个猎人的。”她挣扎说着，在梦里几乎要哭出来地说：“娘亲，我本该是个猎人的。”
清晨黎明之前，玄烨到七格格的秘密基地，目送这支送亲的队伍。“丫头，后会有期……”他对着那个渐行渐远的队伍看了良久才离开。
用过早膳后，他们也要秘密出发了。为了保证安全，他们一直都是打扮成普通人的样子，所以他命令王爷不必送他。
到北京城的第一个晚上，他梦到那个一袭白衣的女子躺在一个血泊里，鲜血将她的素净纯洁的白衣一点一点染成红色。她慢慢闭上她那双纯洁明净的眸子。“三哥哥，我会想你的。三哥哥，我会想你的。三哥哥，我会想你的。……三哥哥……”她在刺眼的光里和他告别，被染成的红色白衣一点点重新变白。她笑靥如花，踏着青青的绿草，头顶蓝蓝的天空，一步一步向着她的光明走去。
“丫头……”他从梦中惊醒，借着月光，看着躺在身边熟睡的皇后。他轻轻地起身，来到书桌前让苏培盛掌灯。
一直到上早朝的时间，他画出了那个梦中的画面，一个娉婷白衣女子的背影，向着阳光的方向。
“皇上，怎么想起画这样一幅画？”
“没什么，只是昨晚做了个梦。准备上朝吧。”
7.
回京后的第七日，他派出的密探来报，东北定亲王世子迎娶的蒙古格格，在路过长白山时借如厕之名想要逃婚。在众人追她的过程中，新娘子被逼跳崖。据说，格格死后，山中一群狼狗在七格格尸体边守护数日不让任何人靠近。每至深夜必定对月长嚎。
听到此消息，他放下手中正在批改奏折的笔，慢慢走出乾清宫，看着天空中悬挂的苍白月色。想起那日分别时她对他说的话：“三哥哥……我要走了。好好活着……”他怎么会笨的想不到，她此行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也要逃离这样的生活……
“丫头……傻丫头……”他孤独的身影在月色中更显苍凉，那个阳光下娉婷的白衣背影又浮现在他眼前。
“皇上，夜深了……回宫歇吧？”苏培盛给他披上一件夹袍。
他向后摆摆手示意苏培盛退下，一个人踏着月色想去御花园走走。北京城的天空不如科尔沁那夜与丫头赏的空明，这月却比那一夜的凄冷。
不知不觉却走到后宫西侧，园中一处冒出些袅袅青烟，空气中夹着些熟悉却略有不同的味道。他走近些要去瞧一瞧，只见有两个女子，蹲在后花园一处使劲吹着那将快熄灭的火。这味道相似又有所不同，除了肉和泥土，还另有一丝荷叶的清香之气。他站在她们身后不言语，看着她们说说笑笑的在这里的一切行为，仿佛是在看着不久前的他和七格格。
“娘娘这主意真是好，整天吃宫里的这些山珍海味，吃的我都想吐了。”一个宫女衣着打扮的女子看着火渐渐旺了起来，坐在地上深吸了口气。
那称为娘娘的女子，也往后一坐，只是没坐稳一下子后仰过去，头刚好枕在皇上的脚上。她起身回看，一个神情落寞的男子站在她面前。她走进仔细一看，立刻慌张的跪下：“皇上吉祥。”
听到此声的宫女也立刻转身跪下请安。
“起来吧，你是那个宫里的？”
“启禀皇上，臣妾是钟粹宫荣嫔。”她低着头不敢看这个已经为其生下两个孩子却均已夭折的男子。已经整整两年，她从未见过皇上，原来，他早已忘记她这个女子的存在。今日在这样的光景下相见，于她而言实在不知是喜是忧……
“让朕尝尝你的叫花鸡？”皇上走过去盘膝坐在地上。
宫女把叫花鸡扒出来，皇上示意她退下。荣嫔接过拿着木棍轻轻敲碎泥土的外壳，将层层荷叶剥下，拿下一块鸡腿递与皇上。她眼神中有些说不出的喜悦与恐惧，皇上看着她那诚惶诚恐的神情，心中略有一丝身为帝王的无奈。但是注意到她脸上的些许黑黑的灰，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帮她擦去。
“荣丫头，陪朕走走吧……”他起身，将自己身上披的那件夹袍给荣嫔披上。对于皇上此时这样唤自己，她虽不习惯，可是心里依旧很是欢喜，她守在这深宫大院，这一生都是在为了等一个人消磨青春。每每想到这里，心里总有许多说不出的凄楚。“是，皇上。”她应着，他握着她的手。
两个人在这皎洁的月色下走着，她望着她的王，他望着天上孤独苍凉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