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裳那日却其实是早早逃离了。

　　她心中也是着实复杂，方才选了逃离。独自一个人回了宴席。上官家的云碧却是还等着她，上官云碧半点不知道慕云裳那儿所发生的事情。虽然说先前她是与慕云裳一道在无意间偷听到了慕容陌和慕容玉的谈话，那时候心中的确气愤的很。这会儿过了许久，自然已经忘了。

　　这番看到慕云裳回来，上官云碧面上还能带着笑。慕云裳却是已经全然笑不出来。

　　上官云碧看她这番回来反而面上神情怪异，故而开口问道：“却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云裳妹妹面色着实不好的样子。”

　　慕云裳尴尬笑了笑，心中想着，自己这番其实该要直接回了屋子里才好。偏生方才脑子里一片懵懂似的，这番回来这宴会，太不应该了。

　　她从前总是觉得自己自从重生以来便将那一番演技练就的如火纯青，现在再想想，便觉得煞是可笑。

　　她在人前演技再是好，却终究骗不过自己心中所想！

　　慕云裳皱了皱眉头。面上一阵难过，随后却又带上了笑容。

　　这番虚假造作，自己心中却是不屑。

　　慕容陌对她那般，她却……

　　总觉得有负于他。可是她若是当真为了自己着想，先前那些做法，的确没有错。

　　慕云裳本来与那慕容家的人便该是全然没有半点牵扯的……

　　慕云裳其实还是放不下。可是，却已经做了狠心的事情。

　　她……

　　慕云裳面上却怅然带着笑，看向上官云碧：“让上官姐姐担心了，却是并无什么。”

　　却说那边慕容玉和慕容陌依旧是一副僵持模样。

　　慕容玉有时候觉得慕容陌十足是个可笑至极的人：“兄长分明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却要装得无所谓模样。却是可惜，你装的再是无所谓。却已经是这般落魄，而那个慕家的庶出小姐，却不过是远远看着。”慕容玉一双眼看向慕容陌，露出十分不屑的模样，“慕容陌，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慕容陌听了他这话才当真不解。这个人觉得自己聪明？这聪明二字到底是赞美还是讽刺？

　　受伤的那一只手似乎已经渐渐感觉不到那般痛苦，慕容陌便也开始怀疑，自己这只手是不是当真要被这人废了。慕容玉却好似早就猜测到他心中所想，却是狠狠按住他伤口，要看他痛苦的模样，笑着：“兄长，你当真要为了那个方才逃走了的女人废了自己这一只手吗？”他狠狠说完这话，却将慕容陌那手甩开。而后居高临下看着他。

　　“兄长应该记得昔日和我说的话吧。那个时候兄长曾经威胁我的事情……说起来。在那之后我也是一直按照兄长你的吩咐。再没有去理会过那慕家的六小姐。说起来，本来不过是个庶出的小姐，兄长向来自以为嫡长子身份高贵的不得了，如何就喜欢上了一个庶出的低贱女子？偏生，方才那一番兄长只怕也该看到了……你为了她受尽屈辱，她躲在暗处，却是无动于衷。”慕容玉一双眼扫过他看着痛苦却无动于衷的脸，“那女人倒是有些不同。算得上是个聪明的。只是，太过聪明了。只怕兄长和她，却并不匹配。”

　　慕容陌听了这番话，却也只是笑了笑。虽然他此时此刻分明已经全然无力一般，却还是笑了笑。那般冷静，轻蔑。

　　慕容玉皱了皱眉头，却也开口笑了笑：“慕容陌，你这般受了伤回去，父亲那儿我却也是不好交差的。说起来，我从前总觉得你这人虽然性子古怪，却也不过如是，到了现在，方才觉得全然看不透彻你了。”

　　这般真情实感听的慕容陌着实想要放声大笑：“慕容玉……昔日我曾经和你约定过的事情。你当真遵守承诺了吗？”

　　这话一说出口，慕容玉面上却也是一愣。

　　“慕容玉……那个区区庶出的六小姐，确实算不上什么……你说得对，我这个自以为是的嫡长子也算不得什么……”他语气平淡，如同说着再是寻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其中到底有着什么深意，想来慕容玉不会不明白。

　　慕容玉心中却确实是一颤，全然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

　　而后却是冷笑：“慕容陌，你……你反正最后是注定要输给我的。”

　　慕容陌面上依旧全然没有表情，好似对他的话不曾听到。

　　慕容玉笑着：“慕容陌，其实你这般选择却也聪明。你若是真的和那慕家区区庶出的小姐在一起，看着的确是该让我安心不少。可是，我仔细想过了，能配你的的确应该是慕家庶出的小姐。却不该是那个慕家的六小姐。”

　　慕容陌面上一愣，却是一声冷笑。这番冷笑中却又是别有深意。

　　慕容玉……

　　你果然也……

　　果然是因为她吗？

　　慕容陌笑着：“慕容玉……你……却不怕……不怕她恨你吗？”

　　慕容玉听到慕容陌平静而微弱的声音。那一刻，四周恍然好似安静的只剩下那声音。

　　你不怕吗，不怕她恨你吗？

　　慕容玉却笑着：“兄长……该恨我的人，不应该是你吗？高贵的嫡长子，现在这般地步……”慕容玉的笑声冰冷的很。而后又缓缓走到慕容陌脚边，冷冷笑着，“你已经废了一双腿，真的要为了一个……那般低贱而不值得的女人废了你那一手吗？”

　　慕容玉的语气虽然是带着疑问，却又不像是疑问。那一刻，他像是早就看透了慕容陌一般。

　　“我有时候实在看不透你这般做的用意。说起来，父亲对你的确厚爱有加。甚至妄图让你这般残废做那亲王之位！这番可笑之事，却也是实在可怜的很！慕容陌……但是，在此之前，我倒是真的十分忌讳。可是为什么偏生你自己突然和父亲传书说那般话？放弃一个未来也许当真能让你当上亲王机会的名门贵女不要，你当真要去娶一个庶出的小姐？说实话，这本来对我而言其实反倒是好事……”慕容玉的目光朝着四周看了去，此时此刻谁也不知道他在寻找什么，心中在想着什么。而后他稍微沉默了一会儿，才又继续开口道：“事实证明我的确错了，你这个人……的确聪明的很。只是太过聪明了……那个慕家的庶出小姐也是一样。一个十岁的幼女，不该太过于聪明。一个人若是聪明过头了，最后的下场总是不会很好。慕容陌，你和她，是不可能的。我不会让你娶那个庶出的六小姐。”

　　慕容玉的语气越是到了后边反倒是越发低沉平静，好似此时此刻他心中也已经这再没有什么值得愤怒的事情。毕竟，一切都正是在他掌握之中。他不过是看戏一般，戏中的那些，都是假的。他才是那个掌控一切的人……

　　可是，心中却还是有些不舒服。不单单是因为慕容陌这番看着着实平静的很的模样……

　　慕容陌却是清楚的很。

　　慕容玉，到底还不过如此罢了。慕容陌今日虽然狼狈的很，却不觉得自己输了。他并没有输，一点也没有。除了……

　　除了在她面前。

　　在那个不过是个庶出的慕家六小姐的面前！

　　慕容玉再是了不起，在他面前，在他心里，却永远也不过是那个昔日抬不起头的庶子罢了！和他这个嫡长子身份的，真正本来应该继承亲王之位的人，是全然没有比较的……

　　他在他心里，永远只是个地位低贱的庶子罢了！永远！

　　他哪怕再是羞辱他，再是挑衅，他也不会真正的动怒。可是，有一个人，却让他今日很生气……

　　慕云裳……

　　她拒绝他的时候，他的心中已经生出了那般怒气。可是在她聪明的选择逃离自己身边的时候。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绝望。

　　他这一生中并不曾真的感觉到绝望。

　　不是生母早早去世的时候。

　　不是知道自己将会一生这般残废的时候。

　　不是得知自己将无缘亲王世子之位的时候。

　　慕容陌的光芒，自从慕容家的二公子慕容玉出生之后，便注定，见不得光一般。被掩盖，被磨灭……

　　可是，他从来并不觉得如何。

　　可是，真正让他觉得自己输了的，还是她。

　　慕容陌心中这般想着，面上却依旧是没有表情的样子。慕容玉全然无从猜测他心中的想法，哪怕半点也没有。

　　他可以背地里监视他的行踪，可以狠狠的算计他，可以把他弄到现在这般地步。可是……慕容玉皱了皱眉头，目光冷冷看向他。

　　“兄长，你却还不死心？还是，你当真喜欢那个庶出的六小姐？”慕容玉面上满是嘲讽。

　　慕容陌却因为晓得慕容玉心中那些复杂感情，便觉得十分可笑。

　　便是这只手废了，日后却也要你好生痛苦一番！

　　慕容陌笑着，缓缓抬头，双眼对上慕容玉。他的目光淡然，却好似带着平日那般藏了许多心思的笑容。更好似可以轻易看穿他心中所想的一般。

　　冷笑着：“慕容玉……你却又究竟是在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