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裳全然说不出心中如何感受。

　　慕容玉和慕容陌之间的事情，她本来不想牵扯。可是，到底还是牵扯了进来。事实上她虽然躲在暗处看到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却根本不知道慕容陌的伤势如何严重。也根本不知道慕容陌之所以一直那般咳嗽，其实已经是旧疾了。

　　慕容陌对自己受伤的那只手一副全然不在意模样，他人又哪里会知道那瓷片插入手掌之中其实已经恰好伤害到了筋脉，那般痛苦，他半句不说，却是为什么？

　　慕容陌亲眼看着慕云裳在慕容玉即将出现之前逃离的时候，他心中会是如何想法？

　　这般问题慕云裳本来不会多想。慕容陌的演技着实更好，让她以为他早就醉了，自然不会去计较这般琐事。可惜，她后来晓得慕容陌那时候其实并没有全然喝醉。

　　她选择逃离的时候，也许，就是选择拒绝他吧？

　　而慕容陌骨子里着实高傲，不愿被人看到自己这般狼狈方才乔装得好似并无什么。

　　慕容玉低头看着他，目光冰冷：“兄长这只手伤的的确太重了……”他这番话的语气却又全然听不出来，而后又说了一句，慕容陌方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慕容玉轻笑着：“兄长，你不该妄图改变什么。这是，你付出的代价。为你的自以为是。”

　　自以为是……

　　慕容陌强忍着痛苦，一声不吭，闭着眼，似乎一副不再去管什么的样子。

　　命运……

　　代价……

　　这种话实在有些可笑。

　　到了这个地步，这个人还能这般沉着模样，这也是慕容玉半点不曾想到。他微微眯着眼睛，手中是慕容陌那只满是鲜血的手。瓷片被忽然拔出来的时候，慕容陌这只手便又开始不断流血。

　　他甚至开始怀疑慕容玉这番要给自己的教训是不是才刚刚开始……

　　“兄长，连这只手也不要了吗？”慕容玉微微眯着眼睛，目光却冷冽而带着邪魅地看着他，轻笑着，“若是求我一句，念及兄弟之间的感情，我总是不可能对你全然不顾。你却是忘了，昔日父亲让我陪着你来到北国，一路上保护着你的人……不就是身为弟弟的我吗？”

　　慕容陌无力地睁开眼，那般疼痛他已经顾不上。他的双眼朝着慕容玉看了去，却不是先前那般满是憎恨，想来此时此刻的他也再无那般力气吧？

　　他只是想要保持着自己最后尊严罢了。

　　慕容陌和慕容玉之间从前和现在，有了太多转变。

　　昔日那人不也是在自己面前百般能耐吗？故而慕容陌觉得这算不了什么：毕竟是他早就猜测到了的罢了。

　　慕容玉，总有一天要将他置之死地！

　　今日这点痛，的确算不了什么。

　　慕容陌缓缓喘了口气，又闭上了一双眼睛。

　　“兄长一句话不说，是半点感受不到疼，还是故作什么！是为了什么人而在这个时候还如此在意自己平素那般温润高贵的模样？”慕容玉依旧微微眯着眼睛，目光却缓缓朝着四周扫了去。将四处的树木草丛尽数扫了个遍。

　　那一瞬间，慕云裳觉得他似乎就是在找自己！

　　她心中生出害怕。

　　却不是因为那般冷冽而好似魔鬼似的可怕目光……而是因为慕容玉的话……

　　她也是那个时候开始怀疑，也许慕容陌从一开始便根本没有喝醉。

　　他现在是痛苦的。万分痛苦。

　　但慕云裳所以为的那般痛苦，和慕容陌正真真正正承受的痛苦相比较，却又变得算不了什么了！

　　慕容玉看着自己眼前的人。慕容陌的确性子古怪的很。

　　为什么无论他如何羞辱，如何挑衅，这个人面上总是这么一副好似全然不在意还很是一副垂死的模样？

　　慕容玉叹了口气，屏住了呼吸。

　　此时此刻他面色冷峻，微微眯着的双眼中却更多了一分危险。

　　看着慕容陌正在流血的伤口，他忽地笑了。

　　而后，慕容陌感觉自己方才好似被刀割过的伤口正被人用力的狠狠的按住。

　　那原本哪怕轻轻一碰都煞是了不得的伤口此时此刻，足够让慕容陌痛苦的面露苦色。可是他看上去却依旧全然不在意一般。这究竟是为什么？

　　“……看来是我低估了兄长你。”慕容玉的声音渐渐降低，却又笑着：“只是兄长一双腿早就已经残废，现在当真连这只右手也不要了吗？”

　　慕容玉另一只手缓缓靠近慕容陌，慕容陌却也没有力气躲开，被他狠狠按住抬了头对上慕容玉的眼睛。慕容玉看着着实一副真真正正全然无事的模样。

　　“兄长可记得当时你我的对话。那时候你我之间的处境似乎是全然不同的。所以说，兄长现在再在我面前这般傲气，着实是……送上门找死。”他最后一句话一字一句说起，语气可说是分外的重，却又笑着，“兄长这只手……真的不要了吗？”

　　慕容陌抬眼，看着他:“要又如何，不要又如何？求你？求你这个身份低贱……低贱的庶子？庶子……永远都是庶子……日后你当上亲王又如何……谁也不会忘了……庶子出生……地位卑贱……”

　　慕容陌的语气，才真真算得上是平静。却是忘了自己这一只手还握在那人手中？他只怕轻轻按住他伤口也能让他痛苦一番！何况他方才才说了那般话，是要彻底让他这只手废了的！

　　而这些话，慕云裳却是已经听不到了……也许她猜测的没有错，不单单慕容陌从一开始便没有喝醉。饶是后来才来的慕容玉，只怕也猜测到了她就在这附近。

　　而他们之间说的话，每一句，都是别有深意的。

　　慕云裳……

　　她，的确后悔了。

　　可是……

　　此时此刻，她依旧无法站出来。她心中早就想着不要参合进去才是，这番逃离，未必做错了什么。尤其她在旁边偷听了许多事情，却是正好证明了自己许多猜测都没有错……

　　慕云裳咬了咬牙，心中却饶是难过的很。

　　她这番，唯一对不起的，也不过是……

　　是慕容陌一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