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裳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卑微。

　　在许多事情面前，尤其是在命运面前。

　　但是慕云裳是个高傲的人，骨子里高傲的连自己的卑微也是绝对不允许的。对慕容陌说出那番话，也的的确是她那般性子所能做的出来的事情：“慕容表少爷，明白我的意思吗？”

　　“誓不，为妾？”慕容陌当即愣了一下。

　　慕容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朝着慕云裳看了去，后者面上却是始终没有太多表情。慕云裳的确是个十分奇妙的人。至少在慕容陌眼中就是如此。

　　慕容陌是个生性十分淡泊，却又带着骨子里带着一种隐形的十分暴虐的一面的那种人。也许就是因为如此，他才总是看那位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极其不顺眼吧。

　　毕竟，慕容陌从来不觉得自己比其他人要差些什么。然而，命运却偏生让他这个分明应该继承亲王之位的嫡长子受到这样凄厉的经历。实在是让人唏嘘。

　　但很显然，慕容陌骨子里的那种暴虐使得他至今还能保持着现在这般的姿态。勉强维持着所谓亲王嫡长子的尊严罢了。

　　慕云裳才是个很奇怪的人，她不过是个庶出的，没想到骨子里却能有这样一份高傲。

　　不过说了实话，这心比天高身比命贱的难道没有吗？这无论是地位卑贱的丫鬟还是庶小姐，比慕云裳这等野心大的只怕还是不少。只不过，昔日看过慕云裳那般手段，慕容陌世早就觉得眼前这人有些能耐，更有尤其是……

　　尤其是他此时此刻看慕云裳的时候，她的那一双眼睛。

　　那双眼中并不透露太多反抗的情绪，自然，也不是一双十足的天真无邪的眼，那双眼睛里到底或多或少透着一些与年龄不符合的冷冽和狡黠，不过，更多的是冷静。这种冷静，总让人有种此时此刻若是将一把剑架在这人身上，只怕她也是不会眨一下眼的。这种镇定，对于一个高门庶小姐而言，实在，有些玄妙。

　　慕容陌此时此刻的神情却只怕才是很有趣的。看着这位好似向来优雅的贵少爷面上那一愣，居然是看的人觉得有些好笑的。慕容陌到底是已经弱冠的成年男子，可是刚才他面上一愣的时候，却让人觉得好像是孩子一样。

　　那一瞬，也不知道怎么的，让慕云裳记住了。

　　慕容陌是个古怪的人，但现在的慕云裳看来，这个人虽然古怪，却似乎并不是个会刻意掩饰自己的人。哪怕他的笑中有时候带着狡诈，那也不过是一般人无法看透，而不是他刻意伪装。而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却是足够让一个人站定自己到底是喜欢多一些，还是讨厌多一些。

　　慕云裳想，现在的自己，对慕容陌，应该是喜欢多一些。

　　虽然很玄妙，但事实却的确是如此。慕云裳骗不了自己。

　　慕容陌的确还算优秀，至少他是那样的家世，又有那样一张好看的脸……或者该说，如若不是他身患残疾，这人，只怕也该是和那两个所谓天下唯双的人一般的。

　　慕云裳开始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一开始便真的对眼前这人那双不能行走的双腿当真没有一丝介意？

　　很显然，无论身处多高的位置，残疾在这世上的地位始终是底下和容易被人轻视的。尽管慕容陌是南国慕容亲王嫡长子，即使他的身份便足够让许多身份地下的女子甘愿趋之若鹜，也即使他长着一张有足够让另一些女子着迷的脸……

　　慕云裳已经分不清自己是真的不喜欢，还是自命清高觉得眼前的人配不上自己。毕竟，前世她曾经是那个人的妾。

　　虽然，只是妾……

　　却已经被这世上太多的人羡慕。

　　而现在，她还要做别人的妾而那个人，却分明比不上那位闻名天下的北凰，那也就难怪她心中稍微有些不甘心。不过事实上，慕云裳却是真的无法断定自己对眼前这人的感情。

　　不要说什么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因为她早就知道这世上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求仁得仁。

　　但……

　　慕容陌嘴角忽地勾起一抹笑，却是十分温柔，“六小姐，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慕云裳皱了皱眉头，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慕云裳，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怎么了？不敢说了吗？我看你现在年幼无知罢了，你便是说什么，我也不可能计较。”慕容陌的语气忽地抬高，却又渐渐降下来，“怎么了，六小姐，我看你刚才气势如虹，果然是我想的那样胆量非凡。怎么不敢在我面前说什么了吗？”

　　这个时候，慕云裳只怕想再装傻充愣也已经晚了，只不过慕云裳也并没有那样的想法。

　　慕容陌即便气势咄咄逼人的时候，其实身上也并不让人觉得十分压抑。

　　反倒是看着他突然暴跳如雷，慕云裳心中居然莫名想笑。这人，真的是性情古怪。

　　慕云裳对慕容陌的感情很复杂。也许谈不上喜欢讨厌，但又有些喜欢了……

　　那或许就是因为慕容陌的性情古怪吧。那古怪的性情，偏偏总让她觉得和自己有些相似。尤其是慕容陌背对着自己，他那略有些xi消瘦落寞的背影，总是可以一次次又一次次让慕云裳觉得心头一震。这也绝对是前世不曾遇到过的。

　　慕云裳渐渐怀疑自己对慕容陌是不是真的有些喜欢。

　　而一个女子对一个男子的有些喜欢，其实有时候就已经足够她日后奋不顾身。但慕云裳始终不愿意做那样的女子。

　　她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眼中并没有过多感情，但是那一瞬，却似乎已经带着些傲气。大概是她这人在慕容陌心中就是这般的吧，慕容陌自以为自己第一眼见过她，就已经足够了解这个人了。

　　而，也许是幸事，也或许不是。但慕容陌的猜测或许果然没错。

　　慕云裳抬起头看着他，很认真，一字一顿说着：“没错，慕容表少爷，我的意思就是那样。我，慕云裳，虽然只是区区庶女，但是此生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