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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可怜天上月中心 2

归梦难期 今兮小煜 5164 2023-03-25 12:21

  境中画面再转,已是十月,天未下雪,却早已叶落草枯。

  日子过隙散如流沙,其间商沂和游月只圆过一次房,但就是那一次,让游月有了身孕,到如今已有七月。

  漆黑的天,冷风满院。游月提着灯,绕着回廊兜兜转转来到祭堂,堂前仅有微弱灯光,她推开门,吱呀一声,商沂抱着酒坛抬起头来,眼神迷离。

  “风凉,早些回房吧。”游月只停在门沿,正是风口,冰冷的风吹得灯笼剧烈摇晃,里面烛火也摇晃得厉害。

  商沂看她良久,神色复杂如看一座远山一潭死水,却没有答她的话,只提酒坛仰头饮了一大口,兀自说起来:“我第一次见到她,才十岁。从小仆人告诉我,我是槿木仙子的儿子……”

  “她和桀城的商黎相恋触怒仙界,被吊在三生柱上受消魂鞭七七四十九日,我不知道消魂鞭有多厉害,小时候只是削梨被刀划了口就嚎哭不止,受鞭四十九天啊,她是怎样熬过来的呢?可她都仍活着,那时她拼命地强撑一口气,忍着撕心裂肺的痛苦也没有放弃,只是因为怀了我……”

  “外公说她硬将我生下来,看到我的那一刻,笑得特别温柔。你没有见过她,不知道她笑起来有多好看,人们说她是世上最美的女仙,她的笑容像阳光般和煦,像溪水般清澈。那时我总期待哪一天梦见她,可我不曾有过梦,她又怎么能入我的梦呢?”

  “十岁那年我为了躲过夫子的惩罚,逃进祭堂,才终于见到她的画像。就在挂在我父亲的排位旁,仍是笑着,温柔的唇温柔的眼,那么美好,我才知道她是叫路遥。深情纵赋,奈何山水路遥。你瞧,多好的名字。”

  商沂深看游月一眼,眼中的痛苦还没消散:“游月,那时候我想,我父亲配不上路遥,带给她煎熬与苦痛,她受苦时却无法陪在她身边。她真是傻,怎么会爱上他?”

  游月紧抿着唇,借着微弱烛光看到路遥的画像,花娇水柔的面庞,却有着清澈和煦的笑容。她的声音和着冷风响起:“哦?你父亲配不上她,那你呢商沂,你配得上她吗?”

  商沂抬起头,似乎难以置信她说出这样的话,提着酒坛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我只是想救她!她因我而死,她不该死,我理应救她!”

  “是吗?”游月轻轻地微笑,“她为你而死?”

  商沂气结,同她擦身而过离开,只留下一句话:“游月,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怨我也好恨我也好,我不求你原谅,今生欠你的,来世我当牛做马来报。”

  商沂的声音很快消失在冷风里,游月仍旧紧抿着唇站得笔直,直到他的脚步声也渐渐消失,回廊院外安静无声,她忽然捂着肚子靠着门滑下去。

  明明已经是十月,天边却扯出一道明晃晃的闪电,照出她脸色惨白,额角有大颗大颗冷汗。她痛苦地靠着房门坐在冰凉的地上,手中灯歪倒熄灭,只剩下断续残烟。

  “商沂。”她声音微弱地唤他名字。可我知道商沂已经走远,听不到了。

  黑暗瞬间涌过来,吞没了全部视线。

  天空飘起鹅毛般大片的雪,东院里仆人忙里忙外,却都沉默着,没人说话,仿佛世界都压抑在黑夜的雪里,压得人喘不过气。商沂守在游月的床头,紧握着她手,一双带着酒气的眼睛熬得通红。过了好久,一直到天隐约见亮的时候,从里屋传出一声婴孩啼哭,仿似松了一口气,才有人渐渐露出笑脸来。

  窗外仍是暗沉着,天阴在光影外,雾雪不明。游月脸色苍白满是汗水,早已经昏睡过去。床帐外商沂抱着刚出生的孩子,神色柔和,那是个女孩,还未睁眼,皱巴巴地,极小的一个,看不出一点流着神族血液的样子。

  他侧头看一眼游月,轻轻熄了床头灯盏。

  神族体质与世人不同,游月这一次早产足足昏睡五月,待她醒来都已经春暖花开了。商沂抱着孩子坐在她窗前,小姑娘已经稍稍长开,脸蛋红润,一双眼睛同游月的一样漆黑漂亮。窗外一枝垂丝海棠压过来,绯红的花簇煞是好看。

  游月迷茫地活动了一下手指,商沂侧过头来,阳光衬得他微笑都格外温柔:“你醒了?”

  一般来说,长时间昏迷的人意识清醒的第一时间应该是问“我睡了多久”或者“现在是什么时候”这种话题,套路更传统一些的还会用一个字来概括所有复杂心情——“水”。可游月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拿到胎珠了吧?”

  这得有多么不会说话啊!

  可商沂似乎毫不在意,微笑着抱孩子过来,凑到她眼前温柔说:“你看看,她长得多像你,我给她取了名字,叫商念。你一直沉睡,没来得及跟你商量,你说就叫商念,好不好?”

  小姑娘忽然笑开,伸出玉白的小手,指头擦过游月的眼睛,游月的心轻轻颤了一下。她接过孩子,像是看到一件新奇事物,小心翼翼地戳戳她的脸蛋,又抚过她的眼睛,缓缓露出笑容来,那笑里有掩不住的喜悦。大抵为人母亲,目光里都会带着这样柔软的喜悦。

  我不知道她竟然做过母亲。但也曾猜想,她若是做了母亲,一定会这样温柔的。

  人世里婚姻不幸的女子若有了孩子,会把对生活的失望转变成对孩子的爱,孩子成了心灵寄托,成了活在世上唯一的理由,成了全部的支撑。然而那也只是部分人在无望之后的扭曲。我相信游月仍对生活有着热爱,商沂曾在她冰封的心底下开了一□□泉,如今,那泉中又多了一把热引。

  我一直幻想,或许商沂自此放下路遥,只守着游月和商念,尽一颗为人夫君和父亲的心。事情也确实朝着这一方向发展,五月过去,商沂只外出征战两次,先后攻克了漠阳和淝浪,其余时间一直留在城主府,陪游月和孩子赏花避暑。

  他们没有提起路遥,没有说得了胎珠之后要怎样救她,或者,还要不要救她。我甚至都猜测是不是逍遥洛错了,其实商沂根本不爱路遥,五百年前他只陪着游月一世安稳,游月也只是在他寿终正寝后放不下所以留在桀城陪他?

  然而猜测终归只是猜测,世事总比戏本更荒谬离奇。而这种时候,就只能靠演技。

  八月十一,弦月当空星辰细小,商沂一身银边白袍跨进东院,游月正在院中凉亭自己跟自己下棋,水晶的棋子布了半盘,商念姑娘躺在一旁的摇篮里睡姿奔放,故趴在摇篮边气息均匀。

  商沂将手中酒坛放在桌上,慈爱地看了会儿女儿睡颜,道:“总是一个人下棋多无聊,今夜月色这么好,把小念交给乳娘,我们上屋顶赏月吧?”

  古往今来屋顶都是赏月的好去处,游月没有推辞,只是坐在屋顶接过商沂的酒时问:“过两日是中秋了,赏月留着中秋不更好吗?”

  商沂笑:“桀城的中秋耍式繁多,大家都忙着看戏猜谜会佳人,灯火纷纷,哪有人赏月?”

  游月饮一口酒:“那不是可怜天上这轮月,白白圆了一回。”

  “怎么会呢,正是因为它圆在头顶,世人才千百年如一地长乐无忧啊。”商沂道,“你总待在府里不知道,其实桀城的中秋是比初雪节还要好玩的,对了,听说这次胥世来了个演妖怪故事的戏班,要在十五晚上开第一场,你一定会喜欢,不如我们到时去看看吧?”

  游月看了看天上月,说:“哦?是吗?”

  一时无话。

  屋顶夜风细细,吹得游月发丝飘落一束。她揉揉肩膀站起身:“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回屋吧。”举步欲行,却从身后传来笛声。

  商沂不知什么时候掏出支青笛,吹出悠扬的调子,笛音婉转清灵,我想起他们两年前那次廊下重逢,他也是吹了这样一支曲子。游月转过身来,歪头认真地看他。过了好半天重新坐下,抬手将落发顺到耳后。

  商沂低声道:“上一次我们这样喝酒,都已经是好久以前了。”

  她却没顺着话说下去,抱着酒坛饮上一口辣到心底,侧头看他:“商沂,雪竚教给我一句话,她说世上所有因爱而起的伤害,都是自损一千,折敌八百。我不知道它用在你身上合不合适,我只知道,我说的那些伤人的话,都是因爱而起。”

  啪地一声,那支青笛跌落瓦上一路滚下屋檐,掉下地摔成三截。

  这夜游月喝了很多酒,月色银光恰似白露枯霜,抹在商沂的脸上肩上,她第一次真正喝醉,目光浑浊地看着他,眼泪把整张脸都糊上,哭得像个小孩子。

  她从来没有这样哭过,抓着商沂的衣襟不管不顾说:“商沂,我怎么会爱上了你?我怎么会爱上了你?”

  “世人说欲望会膨胀,越是得到就越求得更多,这几月你和小念陪我,是我最开心的时光。不要救路遥,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好不好……”苦苦哀求一般,她问他,好不好?

  商沂怔忪片刻,将她揽进怀里答道:“好。”

  他顺着她浑浊的气息吻住她的唇,比他们第一次接吻时更炙热更用力,唇舌纠缠,游月迷茫地握着商沂肩膀,睁大眼睛想要看清他,却树影沉沉风吹乱发。

  月上中天,商沂抱着游月回房,她已经睡熟,睫毛如收了翅膀停下的黑蝶,他俯身低头,轻轻吻上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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