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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 白纸黑字青龙印

血骨无存 画君王 8069 2022-12-14 10:53

  下一个要祭拜的人,是云姐的生父,金叔。

  金叔亡故的地方,已被改造成了一个渔场。渔场距我们这儿,少说也得有个二十多里。

  不过,云姐毫无迟疑,执意让我带她前去。

  倘在平时,我绝对懒得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但是云姐所托,不忍有辞。

  让我略有不满的是,我和云姐去往渔场的交通方式,不是开车,也不是骑车,而是步行。

  当然,我的一丝不快,很快被另一种想法给说服了:和云姐相处的时间本已太短,现在又是个同她形影不离的好机会,何乐而不为呢?

  事实证明,换个角度想事情,心里舒坦了,脚下更快了。

  约摸过了两个多小时,我和云姐到了渔场。

  渔场很大,像个小型水库一般,目之所及,净是迎风荡漾的碧波。可见,当年的洪灾确实不小。

  云姐走到鱼塘边,神情怆然的盯着塘水,默默发呆。

  我走上前,扶住她的胳膊,说:姐,别多想了,我们朝着鱼塘磕三个头吧。

  云姐点点头,在我的搀扶下,同我一起跪了下来。

  三个头叩罢,当我俩准备起身时,一个看渔场的老头,恰好路过,笑说:今天真是怪了,竟有两拨人来我的鱼塘边祭拜亡亲。

  我忙问:大叔,还有谁啊?

  老头伸手往前一戳,说:瞧,那不是嘛,听说这小子炒股赚大发了,叫什么孟青……什么来着,刚还甩给我五百元,让我逢年过节,给他的父母烧点儿香、点沓纸。

  “孟青兴。”老头的话还未说我,我心里已然想到了此人。

  老头接着絮叨:逢年过节,你们若是也想给先人们烧点东西,我可以代劳。不过……

  老头说完,手指一搓,嘿嘿的乐了。

  “走吧,小华。”云姐将我拽了起来,往家的方向归去。

  老头啐了口吐沫,用极小的、却能令人听清的话音说:没钱还装孝顺。

  我和云姐自是不会睬他。我怕云姐难过多虑,搀住她的胳膊,给她哼起了儿歌。其间,我故意将曲中的多处唱错,惹的她是直笑我为跑调高手。

  我和云姐快到家时,太阳已经垂在山尖上了,天色暗了下来。

  来回走了近五个小时,我是虚累的想倒地就歇。而云姐,却像个身轻如燕的侠客一般,健步如飞,脸上没有丝毫的倦色。

  待到家门口后,槐树下聚集了十多个本村的乡人。

  见我和我云姐回来,这些人面色卑恭的迎了上来,憨憨的笑着。

  我快步上前,问道:大家有事吗?

  人群中,一个瘦小的老头钻了出来,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下,我看清了来人是达叔。

  达叔两手相互揉搓着,声音极低的说:小云不是说让我晚上过来嘛。

  “小华,让他们进家吧。”我的身后,传来云姐冰冷的声音。

  我极不情愿的将大门打开,暗想:这些人,大抵都是来借钱的。

  不出所料,众人进来后,云姐面无表情的问:大家伙都是来借钱的吧?

  众人面面相觑,被云姐开门见山的发问,一时竟不知所措。

  或许,他们已经想好了借钱的诸般托辞,譬如孩子上学、老人看病、家里盖房、娶妻生子等等。但酝酿在心底的话还未脱口,就被人给揭了过去。

  这次站出来的,依然是达叔。他向云姐低了低头,说:小云……

  达叔刚一开口,云姐便打断了他,冷声问:借多少?

  达叔显然没有料到自己的话语会被呛住,更没料到云姐是如此的痛快。

  他嗫嚅的说:一万,没这么多,七八千、五六千也行。

  云姐哼笑道:好,你去打个借条,写多少随你。

  众人本是有备而来,卯足了劲的想要从云姐的手中将钱借出,没成想,竟是如此的轻松。

  对于云姐的痛快,我有些愠恼。心想:姐啊,你再有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晴婶若见了,不得心疼死。

  不多时,达叔已经写好了一张借条。

  这张借条字迹歪扭不说,内容写的很懒皮,里面只标注了借钱的时间,却不注明还款的日期。而且,大字不识的达叔,不仅写错了几个字,借条的金额只用了阿拉伯数字代写,这是大忌。

  达叔将借条毕恭毕敬的递到了云姐的手中,云姐一字不看的丢到了桌上,冷声说:下一个。

  众人心下糊涂了,虽不知就里,但既是借钱而来,便一一的将借条打好,送到了桌上。

  我是越看越气,偷偷的向云姐使了几个眼色,但她却面若冰霜的不加理会。

  众人写完后,云姐转头看向我,笑说:小华,姐知道你打小就喜欢刻木,你去刻一个姐的属相来。我拓个印,让他们去镇子上的福新宾馆找阿泰领钱。

  一听到“钱”字,所有人的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云姐属龙,我属马,按理说,我小她两岁,但大人们常说她大我三岁,皆因她生辰大,我生辰小。

  我的父亲,算是半个木匠,闲暇之余,喜欢雕刻一些花木鸟兽之类的趣物。受此熏染,我也爱刻些不成型的小玩意来,“雕”字谈不上。

  所以,云姐让我刻条龙出来,我是一不解其意,二没有其技,故愣愣的看着她。

  云姐再次笑着说:去吧,顺便取瓶墨汁。

  当着众人的面,我不忍驳了她的意,心中虽然不满不解,却还是取来一块松木和一瓶墨汁。

  前几天,父亲给家里做了一张木床,床头上,他雕了一条半成品的龙。此时,我蹲在床前,握紧了刻刀,照着父亲所雕的半个龙形,在平整硬实的松木上一深一浅的刻了下去。

  客厅之中,云姐坐着,众人站着,云姐没有让座之意,众人只好默不作声的干等着。

  气氛冷寂冰凉,若不是思绪可以来去自由的飞动,众人怕是等的快被煎熬死了。

  半小时后,我将一条刻的奇丑无比的怪龙递到了云姐的面前。

  她捂住嘴想忍住笑,却还是将笑意从指缝间噗嗤的喷了出来。

  余下的众人见了,亦是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

  我不气不恼的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心里窃想:笑我笨。姐,你才是最笨的人呢,你把钱借给这些无情无义的人,几时能收的回?

  天色微黑,一轮新月冉冉飘空,院子里吹荡着飒飒的凉风,空气中弥漫着花木的馥芬。

  我回头望了一眼灯光明亮的屋内,叹了口气,欲往院外走去。

  “咚”,一记像是石块落地的声音传来。

  我在院子里望了望,借着皎洁的月色,我很快的找到了那个“不速之客”。

  这是一封信,信的周身被红线裹紧,而后系在了一块沉甸冰凉的小石头上。

  我将信往兜里一揣,飞快的跑出院外,想看看投信的人究竟是谁。

  当我度出门外,细细的瞧了个遍,发现除了越来越浓的夜色外,什么都没有。

  我快步的进了院门,躲进下院的洗手间内,将门扣好后,掏出了窝在兜里的信。

  信封上书写了四个字:吴云亲启。

  我当下怒想:这八成又是来找我姐要钱的,真是无耻至极。不过,还好这封信撞在了我的手中,写信的人,若是有此贪念,那我只能将信撕碎焚尽。

  想罢,我拆开了信封,将里面的信纸拿出,本以为信里会是一番苦苦哀求的长篇大论,哪成想,也就寥寥几笔。

  “苹果园……二十万……限期五天。”

  文末,没有任何的署名。我将这封信反复的看了四五遍,依旧摸不着头脑。

  一,所说的苹果园,究竟是哪个苹果园,我们这儿的苹果园不下百十来个;二,索要二十万,谁人胆敢如此的狮子大开口?三,给出五天的期限,那五天之后,写信之人想干嘛?

  我苦思冥想,脑瓜子都快想破了,却仍是想不出个一二来。

  总之,我认为,此人心怀鬼胎、图谋不轨。此信,万不可让云姐看到。

  “小华。”门外,云姐在高声的喊我。

  我一急之下,将这封信连同绑系的红线和小石头,丢到了马桶内,冲水键一按,“哗啦哗啦”的水声响起,丢下的东西一去不返。

  “来了。”我打开门,装作提了提裤子,应到。

  云姐双手抱在胸前,见我出来,笑盈盈的说:真是懒人屎尿多。完事了,你送送乡亲们吧。

  我“唉”了一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不敢看她,直溜溜的往屋内走去。

  进屋后,我窥了一眼借条上的拓印,是一条黑色的、勉强可称之为龙的图案。

  这条龙真是憋屈的很,在我的手里,被刻的惨不忍睹、奇形怪状。

  若是有机会了,我一定要去看看那些被雕刻的栩栩如生、抖一抖龙须就像能凌空而飞的“真龙”。

  将众人送走后,关上院门,我迫不及待的将云姐拉进内室,气呼呼的说: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完全有理由不借给他们钱啊。

  我心里想道:你和晴婶落难时,这其中的哪一个人,曾正眼瞧过咱?又有谁,曾真心帮过咱?

  话到嘴边,还是让我咽了回去。往事莫提。

  云姐面若灿花,抱紧我的手,笑嘻嘻的说:姐知道啦,小华是最疼爱姐的啦。

  望着她那张清秀艳丽的面孔,我心中的火气,顿时消去了大半,再被她温润的玉手牵握,另一小半的火气也散没了。

  云姐笑问:你饿不饿,姐去给你做饭。

  经她一提,我肚子忽的“咕咕”乱叫了起来。

  可自己为啥一直都没有饿觉?想来,有三个原因:一,云姐回来了,我兴奋过度;二,整天陪着她,秀色可餐;三,被她出手阔绰的借钱,给气饱了。

  云姐要给我做的饭,属于一道做之简单、食之美味的特色菜——炒馍花。

  这道可口的地方特色菜,北方人大多吃过。原料简单,为馒头、蔬菜、鸡蛋等,做法简易,将馒头切成蚕豆大小的块状,切点蔬菜,打几个鸡蛋,待油熟之后,悉数入锅,翻炒几遍,不多时,香喷喷的炒馍花便做好了。

  我立在一旁,看着云姐蹲上蹲下、切菜翻炒的样子,心里暖意流淌。

  云姐侧过头,冲我甜甜一笑,说:小华,你坐会儿,饭马上就好。

  我唉了一声,在她的身后坐下,目光痴迷的望着她。

  她身体的线条很美,凹凸有致,脖颈白如凝脂,手腕柔软,抖起垂落的样子很好看。

  不觉间,我就想,我若能娶到一个如云姐般俊俏、贤惠的媳妇,该多好。

  吃完饭,阿泰打来电话说,那十多个村人淌着夜色,蹬了辆三蹦子来宾馆要钱,一共支去了十多万。

  我的心里,又生出一股愤愤不平的怒火来。

  夜色深黑,万赖俱寂。

  走了一天,我和云姐都已困乏不堪,洗漱完该安寝了。

  除客厅外,我家共有三间卧室:南北两间正房、下院西北向一间偏房。

  南房是我的屋子,我不在家时,父母总舍不得去住。

  云姐回来后,我自然将这间上好的屋子让给了她,我住北房。

  躺在床上,一根烟的功夫,我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梦里的感觉很好,轻轻静静的,万般舒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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