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开了之后，一个拿着瓶矿泉水的兴奋警察和一个拿着记事本的愁眉苦脸警察从里面走了出来。

　　“啧，好奇怪，一个星期出两件命案。”兴奋的警察兴奋地边走边说，同时还手舞足蹈的，“唉，你说，这死掉的两个家伙会不会是那种关系啊，沙滩上的妞被这小子啃了，然后那妞的相好就把俩人都咔嚓了？”

　　愁眉苦脸的警察瞄了他一眼。“傻比。”

　　“可是我说的有道理呀。”兴奋的警察很有道理的告诉他，“你瞧，这俩被杀的时间靠得这么近，说不定就是三角关系呢。”说话间，他们来到了一扇房号为213的门前停住，愁眉苦脸的警察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记事本，确定了什么之后，他就抬起头，伸出手敲了敲门。“警察！”他大声念到。

　　“唉呀，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嘛。”兴奋的警察似乎很想得到同伴的认同，但那愁眉苦脸的警察却并不理会。他又敲了敲门，“警察！”

　　“男的撒谎了。”他警察忽然转过头对兴奋的警察说到，“今天早上这男的尸体被发现之后，之前的那个嫌疑人对我们说当天他的手机借给了死者，所以如果他说的话是真的，那么今天死掉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当晚一直跟第一个死者在一起。”

　　兴奋的警察听到后眨了眨眼，“是嘛？”好有趣的样子，“他们在群飞？”

　　听到这话，愁眉苦脸的警察顿时变成了黑脸警察。他一直不明白自己的这个同伴，不明白自己的这个同伴为什么每次都能把案件想到那种事上去——

　　盗窃案件发生时。“哇哦，肯定是某个流浪汉太久没做事了，想偷个套套爽一爽。”

　　发现那具女尸时。“啧，啧啧，你看这尸体身上的伤痕，肯定是哪个霸道的家伙玩皮鞭蜡烛玩过火了。”

　　而现在……

　　“你就不能少说几句么？”黑脸警察无奈的道。213的门这时开了，石曜从里面走出来。“嗨！”他朝俩个警察打了个招呼，“有什么事么？”

　　“是的，我们是想问一下……”黑脸警察说着就低下头看向了自己手中的记事本，然而他的同伴此时却兴奋的说了起来：“是这样的，早上有人报警，我们来了之后在厨房里发现了一具死尸，所以想问下你今天凌晨两点到四点之间有没有听到过什么？”说完，兴奋的警察就微笑着等着石曜回答，也没注意到黑脸警察朝他递过来的那略显凶狠的眼神。

　　石曜摸了摸脑袋，“额……抱歉，我什么都没听见。”不过话刚说完他就想起了什么，急忙续道：“哦，对了，我不到三点时候醒来过，想喝水，但房间里没水了，所以我就出去，结果走廊的灯是关上了的。”

　　黑脸警察一字不漏的把他的话记在了记事本上。“没看见什么么？”他继续问，石曜抬头想了想，最后他可能是觉得自己昨晚遇到的事情用几句话可能说不清，于是他就摇了摇头：“没，我看见关灯了以为是停电了，所以就回了房间，忍着口渴睡着了，我没有……”石曜的话忽然停了下来，兴奋的警察见到他的视线是瞄着自己的右手后，他也跟着往自己的右手看了一眼。几秒后，他瞬间反应过来，于是就随手把手上的矿泉水给石曜递了过去。“给。”

　　“……谢谢。”石曜接过后就打开瓶子喝了起来。

　　黑脸警察耐心的看着他把同伴的那瓶水喝完，心里也纳闷起一个如此口渴的人居然能撑一晚，真是令人费解。等他喝完水后，黑脸警察拿出了一张照片摆到他前面，“你认识这个人么？”

　　照片上是一个半果着的嬉皮笑脸的胖子，看起来正在跳脱衣舞。石曜看了一会后就觉得那胖子有点像自己凌晨看到的那个模糊的身影。“额……不，不认识。”他说，“这是杀人犯么？”

　　“不确定呢。”兴奋的警察接过话说，“那胖子腹部被捅了一刀，犯罪现场被水洗过一遍，监控室的监控也全没了，我们现在只是对那胖子为何躺在厨房里的这件事有些疑问。”说完，他就感觉到了一股十分凌厉的眼神正盯着自己。转头一看，黑脸警察的脸色此时看起来就好像要杀人了。

　　石曜也感受到了这俩个警察之间似乎存在着矛盾。他张了张嘴，“还有什么事么？”

　　“……没了。”黑脸警察不爽的把视线从自己的同伴上移开。“如果你想起了什么，请来警局告诉我们。早安，再见。”说完，黑脸警察拉着兴奋警察就走，兴奋警察被他拉的有些不服气。“怎么了嘛。”他小声又委屈的问，“他看起来又不像杀人犯，你瞪我干啥？”

　　“你说不像就不是了？”黑脸警察拉着他越走越快。

　　“他说话的时候推翻了之前自己说的话，那是自我否定。”兴奋警察教育他说，“他不是骗子，骗子不会欺骗自己，骗子需要让自己的话使每个人都相信，因此除非他不是人，不然他就不可能骗自己。”他俩这时走进了电梯，黑脸警察听他这么说后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电视看多了。”

　　“他说话的时候是看着我的眼睛的！”兴奋的警察仍然在执着的表达自己的想法，“他说话的时候眼神没有偏移，没有乱动，他是直视着我的眼睛的，就凭这一点，他就不可能撒谎。”

　　黑脸警察撇了撇嘴，按下电梯里1楼的按钮后，他忽然就转过身去，按住同伴的肩膀就直视着他的眼睛。

　　兴奋的警察顿时懵比了。“你……”

　　“我想上你。”黑脸警察看到兴奋警察的眼睛里有些血丝。“我想脱了你的衣服，然后摸你的胸肌，吻你的喉咙，舔你的命根子，因为你在我心里简直就像是天生下来给我上的一样。”说完，黑脸警察放开他，像是啥也没发生一样的把视线移向了电梯门。“傻比了没？”

　　电梯门这时开了，黑脸警察直接走出去，也没管自己刚刚的那段话让自己的同伴受到了多大的惊吓。

　　酒店外面，闻讯而来的镇民们已经让自己的车整整齐齐的停在了停车场里。他们有的围观了上一个的死者的遗体——由于死的是陌生人，所以他们并没有多大兴趣。但是今天就不一样了，小张的父母是镇上相当有名的私人医生，虽然在小张生下来后他们就关了诊所，但是在镇上有了一定年龄的居民都还对他们保持着感激之情。此刻，他们一个个站在酒店的玻璃门外探着头，朝里面望着。他们想知道，他们都想知道，自己是否能从一个熟人死去的事件中，得到一些可以用来吓唬后人的警示。

　　不过，在把车停在停车场的居民里，也有几个并不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而来的——

　　“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停车场边缘，江颖花拿着手机蹲在地上对蹲在她旁边的林浩说到。林浩拿着手机耸耸肩，“那我们要干啥？去马路对面的工地上搬砖？”

　　“不是，就是……好奇怪的感觉。”在林浩另一边蹲着的老高拿着手机说到。他看看眼前围在一起的三人，“我们为什么要蹲在这里玩麻将？”

　　左肆朝蹲在自己对面的林浩看了一眼，然后就带着点笑说：“因为某人不想和我说话。”

　　“我没有不想和你说话！”林浩低着头对着手机屏幕说到，但事实上还真的是左肆说的那样。“我们又进不去酒店，围在外面什么也看不到，还不如蹲下来玩麻将呢，刚好四个人。好了，我开好房间了，密码123，你们快进来。”

　　江颖花和老高无聊的瘪了瘪嘴，随即就都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点了一下，不过左肆没动，他仍然饶有兴趣的看着林浩。“你就那么生我气？”他问。

　　“想太多。”林浩头也不抬的回了他一句，左肆得到答案后耸了耸肩，然后就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下“加入”。

　　几秒后，麻将开桌了，老高皱着眉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然后就打出了第一张牌。“对了，”他随口说到，“小花啊，大海他怎么样了，啥时候能出院？”

　　这问题听得林浩愣了一下。

　　“不知道。”小花专注的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也没抬头，等自己打出了一张牌后她才续道：“大海有他爹罩着，我乐都来不及呢，谁管他啥时候出院。”

　　林浩这时抬起眼睛朝左肆看了一眼，见左肆注意到后，他就马上做了一个“what？”的口型，左肆心领神会，迅速的用口型对他回了个：“车，祸。”

　　林浩顿时露出关切的神情瞄了小花一眼，然后打出一张东风说：“肇事者抓到了吧？”

　　小花点点头：“抓到了，事发后就抓到了，那家伙根本没想跑，而且据说警察过去的时候，那家伙还在对着躺在身上的尸体哭呢。”

　　左肆听完就耸了耸肩，“那还不错。”

　　“嗯哼。”小花同意他的看法。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就抬头对左肆问道：“对了，大左，翠姐咋样了？我听说现在外面有很多人在说她呢，你们不会离婚吧？”

　　左肆听到这个问题，有些不想回答，但他看到自己的牌友在这个问题说出来后都把视线看了过来后，那三对关切的眼神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不会。”他说着就低下头去盯着自己那副在屏幕里的牌。那副牌还没完整，现在是各种缺。

　　小花仍然有些疑惑，“那你们现在……”话到一半，她看到老高朝自己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已经出院了。”左肆在小花改口前说到，“昨天出的院，我妈让她呆在家里别出去，孩子也没有让她带着，她现在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出来。”说完，左肆心烦的点了下屏幕，小花这时刚要说句安慰他的话，却听见林浩兴奋的“耶”的一句。“碰！”

　　左肆难以置信的看向他。“白板你也碰？！”他脱口说到，似乎人类忽然消失了一样。林浩心情很好的“嗯哼”一声，回到：“谁叫你翻棺材板。”说完，他随手打了个了六条，老高在屏幕上看到后迅速的点了下屏幕，“胡！”

　　林浩顿时惊讶的朝他看了过去，左肆看了眼自己的屏幕后就大笑了起来：“哈！清一色，果然是棺材板！”

　　这话让林浩顿时恨得牙痒痒了起来。

　　酒店厨房里，当了三年队长的陈兵皱着眉站在尸体前方看着尸体喉咙上的那支箭。厨房的地上漫着一层差不多有一公分深的水，小张尸体上的衣服随着因警察来回走动形成的涟漪而飘荡着，这让他看起来有点像一只死掉的水老鼠。

　　一个警察这时涉水走到了陈兵身边。“队长，已经全部检查过了，这里被水冲得很干净，什么也没有。”他报告到。

　　陈兵点点头，不过他的视线依旧盯着那支箭，似乎那支箭有什么魔力似的。一会儿过后，他走上前，俯下身子用手握住了那支箭，在他后面的那位警察见到后愣了一下。“队长……”

　　陈兵轻轻的晃了晃那支箭，然后就轻松的把它拔了出来。“这箭是第二次插上去的。”他背对着自己的下属说，他的眼睛则盯到了箭的箭端。“有人把这箭拔出来，然后用水冲过尸体后，再把它插了回去。那个胖子醒了没有？”他转过头问。

　　那个警察还在对他刚刚说的话有些不自在，听到他的问题后，他赶紧点点头：“醒了，我们在医院的人已经问过了，那个胖子说当时是有一个黑衣人杀了受害者，然后那个凶手被胖子发现了，于是就威胁胖子，让胖子自己捅了自己一刀。捅完后，那胖子说，凶手破开监控室的窗户跳了出去。”

　　陈兵皱了皱眉，“能证实么？”话刚出口，陈兵就反应了过来。没有监控，酒店里的人都可能在撒谎。

　　那个警察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摇了摇头，表示不能。

　　“好吧。”陈兵走过去把手中的箭交给下属，“看看这箭上有没有其他的指纹，然后再问下酒店老板，顺便……”说到这时，陈兵忽然愣了下，然后就直接朝监控室走去了。他的那个下属疑惑的看着他走到监控室里那扇靠海的窗户前停住，这情况让他不禁问到：“队长，你这是……”

　　陈兵把脑袋探出窗户往上一看，崖壁上什么也没有，海风阵阵地吹拂着他的短发，让他感觉到了十分凉爽。

　　他缩回脑袋，转过身就朝自己的下属走了过去，边走边说：“把酒店老板叫过来，这地下室太深了，中间应该还有一层。”

　　那下属被他这忽然变得有些凌厉的表情吓了一下。只见他吞吞吐吐地伸出手指了指天花板，有些不安的说：“他，他就在上面。”

　　陈兵直接走过了他。

　　酒店大厅里，石曜有些不满的站在前台看着来来去去但是却不理他的警察。他已经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觉得自己应该能问出点什么，谁知他不说自己是记者还好，说出来之后，那些警察都绕着他走了。不仅如此，他们还因为某个心知肚明的原因而不准他出酒店。

　　我可以在这等他们送饭了。石曜如此想着。他扫视了一下整个大厅，酒店的老板坐在一张桌子边被两个警察拦着，三点不到就不接电话的那个服务员则是一脸惨白的和售货机一起站在大厅的梁柱边，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这时，通往地下室的门被重重的推开了，石曜下意识的转过头看了一眼，见到走出来的那个脾气看起来有点暴躁的汉子虽然没穿着制服，但门边的警察都有些害怕他后，石曜那追求真相的顿时让他急切的走了过去。

　　“先生，先生。”石曜边走边喊，陈兵听到后停下来看了他一眼。三秒后，陈兵把他认出来了，于是便继续往自己的目标走去。

　　石曜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先生！”

　　陈兵心烦的转过身看了看石曜附近的警察的一眼。“哪个傻比把这家伙放进来的？”他大声的问，大厅里的警察听到后都把视线朝他看了过去，而石曜则是愣在了原地，心想自己啥时候招惹了这样的一个陌生人。

　　陈兵这时径直走到了石曜身前，然后对着他那双不明所以的眼睛就说：“我不知道你石大记者是听到了什么到这来的，也许这里的海滩还真的就像你编的那样好看，不过这里的事情归我管，所以你要不滚的话就别怪我请你出去，你如果真的那么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那我提醒你一下，你是记者，自己编。”说完，石曜转身就走。“把他弄出去。”他对着视线里的一个警察命令到。

　　石曜这下可真觉得自己今天是哔了狗了，“我……”一个警察朝他走了过来，石曜把话吞了回去并在心里骂了陈兵的祖宗一下。十多秒后，他被那警察粗暴的推出了酒店大门。

　　妈的，披个破皮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他站在门外忿忿的想着，围在门边往里面看的居民们此时都朝他抛去了一个同情的眼神，显然是觉得他现在的情况还不怎么尴尬。石曜见到他们的视线后，撇了撇嘴，一言不发的朝着停车场里那辆属于自己的车走了过去。

　　不幸的是，他的车停在嗜赌的四个人旁边。

　　“……三万。”

　　“碰！九条。”

　　“大饼。”

　　“胡！”

　　“我艹！”左肆瞪着眼睛看着林浩，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屏幕。“我艹！”他抬起头又骂了一句，“你之前明明自己打了个大饼，你可以自摸的！”

　　老高和小花对林浩听牌后放弃了自摸的这个举动非常感激，他们脸上带笑的准备了开始下一局。林浩这时朝左肆露出了一个贱笑，“我就不自摸，我就是要胡你的，怎么，没钱了？”

　　左肆顿时觉得林浩现在已经是非常的欠揍，他真想冲过去把他按到地上揍死他。不过……“你等着！”左肆恶狠狠的道，然后就掏出一百块朝林浩甩了过去。

　　从林浩收钱时吹的口哨来看，他心里现在肯定是美滋滋的。

　　走过来的石曜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蹲在自己车旁的四个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抱歉……”

　　“啊！”小花被他吓了一跳，手中的手机下意识就塞进了怀里。

　　其他三个人齐齐地抬头朝他一眼。林浩昨晚见过石曜了，所以他现在想打个招呼；左肆虽然在医院电梯里碰到过石曜，但他并没有太过注意；小花以为是警察听到动静过来了，于是就打算死也不第一个说话。老高看了他一会，几秒过后，脑袋里的一段记忆顿时让他的眉毛皱了起来。“你怎么来了？”他说着便站起了身子。

　　石曜这时刚想展现一下自己的幽默感呢，听到老高这样的一句话，他心里又开始纠结了。我特么没惹这么多人吧？“我，额……你认识我？”他小心翼翼的问。

　　老高的眉毛越皱越紧。“上星期，某个小学。”他语速很快的提醒道。石曜听了后，仍然觉得自己没有惹过他。“额……”

　　“那学生只是去了天花板一趟！”老高大步的走了过去，“砰”的一声就把他推到了车上。“那学生只是无聊了去了天花板一趟！而你妈的你在报纸上写那个小傻比想自杀！”老高口沫横飞对石曜说到，石曜嫌恶的用手挡住了自己的脸。“大，大叔，你说话能喷么？”

　　“我……”老高一时间居然气愤到了极点，“我去年买了个表的，超耐磨！”

　　小花眉头一扬，“啧，终于听见老高骂人了，还挺文雅的。”她说着就重新把手机拿了出来，左肆这时朝站起来要打架的那两人看了一眼，然后就道：“我上次听过他骂人，杀伤力不大。”

　　林浩“呵”了一声，显然是不赞同他的话，“说得好像你还听到过母牛交配的声音似的。”

　　左肆这下不乐意了，“我真的听过他骂人，就是上次满月酒的时候，他还和我打了一架呢。”

　　“你俩打架了？”小花顿时朝左肆问了过去，林浩又是一笑，“他还有亲儿子呢……是个名词，亲，在这个句子里。”他补充到。

　　左肆显然没想到林浩的气会生这么久。小花看了左肆一眼，又看了看林浩，最后她摇着头就站了起来。“我先走了。”她对俩人说，然后就转身看了看还在和石曜瞪眼睛的老高。“老高，我走啦。”她重复到，“你打他的时候记得下手重点，不然他会找你麻烦的。”说完，见老高没回应，她叹了口气就走了，似乎在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认识了这样的一群人。

　　小花的车停在停车场的另一边，和其他三人的车停在一块。她本来是想把车停到自己钟爱的那个位置上去的——那个位置靠近马路，倒车很方便——可当她刚把车转了个弯时，就看到林浩和老高在朝自己招手，于是她只好把车开到了那边。停好车后，她和林浩俩人说了会话，然后就尝试挤到酒店里面去。无功而返之后，她觉得自己还是回去上上网算了，结果林浩就在她打开车门时把她拉住了。她回头一看，发现是左肆开车过来了。

　　小花不知道左肆和林浩在搞什么鬼，她觉得最大的仇也不过是左肆上了林浩他亲妈——哦，等等。小花发现自己想错了，林浩没妈，他妈被烧了。

　　事实上，他父母都在七年前的一次大火中被烧死了。

　　想到这里，小花回头朝她之前打麻将的地方看了一眼，发现那里没人之后，她怔了怔，下意识的就朝酒店大门望去。一望之下，她就看到酒店大门已经开了，一群警察走出来排成两排把围观的居民拦开，两个看起来是医生的家伙抬着个盖了块白布的担架走了出来，而她的牌友们和那个叫石曜的就站在人群的最后面看着，显然已经是恢复了和气。

　　她想了想，然后就朝林浩他们走了过去。

　　担架经过林浩他们的时候，小花才走到左肆旁边。她往担架上瞄了一眼，那白布盖得严严实实的，什么也看不到。“你看见他的脸了么？”她侧过身，轻声的问了左肆一下，左肆摇了摇头，用同样小声的声音说：“没有，他们盖得很严实，我……”忽然间，老高用手肘碰了碰左肆，左肆疑惑的转过头去，却听见他也是用同样的声音说：“大肆，小花，你们看，浩子他怎么了。”

　　左肆和小花听到后就和老高一起朝林浩看了过去，只见林浩现在的神情有些奇怪，他的嘴唇似乎在颤抖着，他的脑袋似乎也在颤抖着，像是在憋气一样。“……傻了？”小花开口问到，左肆随手给她脑袋上来了一下。过了十多秒后，林浩忽然大口呼吸了起来，一滴泪水从他的眼睛里流了出来，老高一看，“哭了？”

　　小花像看白痴一样的瞄了他一眼，“你这不眼瞎么？”

　　林浩忽然转身就走。

　　“浩子！”老高急忙叫了一声，正要追过去时，左肆抢先一步把他扔在了原地。“浩子，浩子。”他跑到林浩叫到，但林浩却并不搭理他。左肆见他有些不对劲，就一直跟着他小跑了起来。最后，林浩钻进了自己的车子里，不过没锁，左肆在车外急了几秒后就意识到了这点，于是他赶紧跑到另一边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浩子？”

　　林浩闭着眼睛靠在驾驶位上，胸口的起伏非常大。左肆伸出手想去碰下他，不过在伸到一半时，他忽然就觉得这可能不是个好主意，于是就把手又缩了回去。“浩子？”

　　“下去。”林浩闭着眼睛说，说出来的话竟是带着哭腔。“下去！”

　　左肆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把车门关上了。“浩子，你怎么了？”

　　“我他妈叫你下去！”林浩忽然睁开眼睛朝他大声吼到，左肆看到他那双眼睛红红的，好像要哭的样子。吼完后，林浩神色僵了一下，然后他就把头转向了窗外。“抱歉，我……你能下……你能圆润的滚……下……去么？”说完，左肆听到林浩抽了抽鼻子，好像在克制些什么。

　　左肆把自己那边的车门锁上了。“浩子，你……”迟疑了很久了，左肆还是决定去碰碰他，于是他伸出手去，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浩身体震了一下。

　　好吧，这是绝对有事了。左肆撇了撇嘴，他虽然发现了这点，但长期没有悲伤过的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去和另一个长期没有悲伤过的人说话。幸运的是，他不需要了，因为一会儿过后，林浩就小声的说了起来：

　　“大肆，你在家里排名多少？”

　　排名？左肆眨了眨眼。你不是知道么？“老大啊，我还有个弟弟，不过他在国外，我有五年没见到他了。”

　　“不错。”林浩回到，左肆听到他又抽了抽鼻子。“老大好，老大不错，老大都是一群不负责任的傻比，最小的得看着那些比自己大的亲人的棺材一个个被埋进土里，他要参加一个接一个的葬礼，守一个接一个的灵位，然后等轮到他自己要上西天时，他发现那些棺材就是个笑话，死去的人在生前折磨着他，在死后也依然折磨着他，他不知道自己死了会不会再看见他们，他不知道那些死去的人会不会一直在自己旁边等着自己归西，所以，老大好，老大不用经历这一切，毕竟家里最小的人，才是最后一个死去的。”

　　左肆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神经，不过他看见了插在方向盘下面的车钥匙，于是便把它拔了下来。“浩子，我……我承认，小张死得有些意外，但……都是命。”妈蛋，中二就中二了。左肆心里这样想，老子就陪你中二一回。“小张的命就是如此，你再怎么伤感也不能把他弄回来啊，所以你就和我下去，我请你吃饭？”额，怎么一股老鸨子味？“不，不是，我，我是说，生死是人的命数，天道轮回，人的一生中都有各自的劫难，保不定啥时候就归西了，”卧槽，我怎么变神棍了？“总之，放开点，你就当小张他飞了，外国人不是常说么，他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卧槽，小张是你谁啊，平时也没见你跟他多好啊，难道他是你私藏很久的性那啥？

　　“他是我儿子。”林浩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左肆听了就撇了撇嘴：“就算是儿子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你都养他这么大了，他迟早都会嫌弃你拦着他的路的，所以啊，你就把他当成一只……儿子！？”左肆终于反应了过来，然后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嘴，一会儿后，他才小声说道：“小张是你儿子？”

　　林浩转过身来，用歉意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我……昨天才知道的，他的女朋友是他杀的，他妈昨天打电话来对我说让我把这案子弄乱的时候告诉我的，不过我不信，想验下dna，结果他今天就……”

　　说实话，林浩的这段话让左肆心里愣得一下又一下的，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但回过神来后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一会儿后，他猛地晃晃脑袋，“我……”林浩这时从他手里把车钥匙拿了过去，然后没等左肆说话他就开动了车子。左肆张了张嘴，不过他最后还是决定什么都别说。

　　林浩开着车子横穿了海石镇，左肆在他们经过警察局时猜到了林浩要去哪里，不过他还是没说什么。几分钟后，林浩把车从沿海公路开到了一条土道上，之后又过了半小时，他们在一片墓地前停了下来。

　　“浩子……”

　　“……我21岁的时候，他们就想抱个小孙子，却不知道他们的孙子在当时就已经13岁能跑能跳能看联邦调查局的警告了。”说着，林浩笑了一声，“真是讽刺。”

　　下车的时候，左肆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随即就给发信人小花回了个“没事”过去。林浩下了车后，并不上前，他坐在引擎盖上就呆呆的看着自己前方的那片墓地，似乎在想些什么。

　　左肆走过来，坐到他旁边陪着他。几分钟后，林浩开口了：

　　“你说，他们被烧死的那晚，如果不是想为我造个弟弟，会不会就不会死了？”

　　这问题是个雷。

　　左肆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没那么讨厌你。”

　　“是么？”林浩盯着某块墓碑的方向说，“年过二十，没有一个女朋友，也没有任何兴致去交女朋友，天知道他们当时在心里把自己的儿子当成了什么才会在自己的尸体被搬出来时都是一丝不挂并连在一起的。”

　　左肆张了张嘴，“我……”

　　“我的意思是，他们当时是真的拔不出来了还是想有个传香火的想疯了？香烛？起火点就在他们干事的房间里，他们不仅连个蜡烛都点不好，还连带着自己的感觉都没了，他们知不知道，在他们觉得自己的儿子不会给自己添香火时那个儿子却已经跟人滚了床单？”

　　左肆一点也不想听到这些。“well，他们现在也不知道呢。”说完，左肆下意识的就捂住了自己的一时口快的嘴。不过林浩并没有在意他。“也是。”他说，“等他们骨头都烂成渣的时候，估计也不会知道。”

　　左肆有些尴尬的看了四周一眼，然后就说：“浩子，我们快……”

　　“不过他们现在就知道了。”林浩说，“他们那日思夜想的小孙子下去了，所以如果这世界上真有鬼魂这种让人类不再恐惧死亡的物体存在的话，估计他们就会手拉着手，苍白的脸上带着微笑，然后再在腰间系一条大红带子开始扭秧歌了。”

　　左肆不自在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唔……有时候，我觉得吧，无父无母也是挺不错的。”

　　林浩笑了一声，“什么时候无父无母也算一个优点了？”一阵风这时吹了过来，林浩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很蓝，而且没多少云。

　　左肆知道现在自己不能说些什么，不然自己那张嘴肯定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林浩等了一会发现他没回话后就又笑了笑，“我是我家最后一个人，大肆，”他说，视线又从天上移回到了某个墓碑所在的方向。“家里的最后一个人，半百之后，失去的是最多的，而且我也不想让这情况改变，因为留恋某个人，不管你多爱她，到最后，你所做的永远只是辜负她。”

　　……你老妈知道你这么中二么？左肆有些烦躁的捏了捏自己的额头，似乎在让自己克制些什么。“这就是你没女朋友的原因？”话说出口，左肆也不捂住嘴了，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头皮现在相当的痒。

　　“额，这个……”林浩不自禁的笑了起来，左肆的那句话在他心里显然是一句很喜感的存在。他朝左肆转过头去，刚要说什么时，忽然就睁大了眼睛，指着他的脸就惊讶的说：“大，大大大大肆，你，你的脸……”

　　左肆的脸上出现了不少红疙瘩。

　　左肆一个劲的挠着自己的头皮，有些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又神经了？”

　　林浩捂住嘴，一脸忍笑的样子看着他。等他又挠了十多秒头皮后，林浩笑着把手放下去了。“你过敏了，咱俩回去吧。”

　　左肆一脸震惊的样子很好看。“啥？”他迅速的跑到后视镜边看了下情况，几秒后，一句“艹！”就被他骂出了口。他直起身子，往周边扫视一眼，接着他的目光就停在了不远处那丛开得正灿烂的白色小花身上。

　　“艹！我去你们妈的，你们这些傻比东西就非得长得到处都是。”

　　林浩这下是笑得停不下来了，他帮左肆把车门打开，然后就把他推了进去。

　　半小时多小时后，林浩带着他来到了医院里。

　　左肆的过敏程度并不深，但那个医生依然叫护士给他吊了个药水瓶。林浩坐在他旁边陪着，他们俩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医院走廊上的灯光很明亮，林浩觉得那灯应该不止五十瓦。

　　又过了十多分钟，林浩想离开了。

　　“大肆，我……”

　　“我知道那孩子是男的。”左肆忽然说到，林浩听到后，不是很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左肆低了低头，然后续道：“那b超是真的，一个月前我和小翠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去市里看了下，结果发现是真的，这医院检测出来的女孩子，市里的那家医院觉得是男的。”

　　林浩点点头，他自觉得的直觉一向很准，所以现在表现的相当平静。“拿到钱了么？”他问。

　　“拿到了。”左肆闭了下眼睛，似乎有些痛苦。“黄立第二天就把房子卖了，我拿到了钱，小翠现在想和我离婚，她说我只想着钱，我……”

　　“她不会的。”林浩打断到，然后就勉强的笑了笑，“她坚信她自己只是个女人。”这时，林浩的手机发出了响铃声，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之后就迟疑了。左肆看到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都没有按下接听键。

　　“……是小张他母亲？”

　　林浩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便接了电话。

　　“喂？”

　　这个电话持续了仅仅了十多秒，林浩从接听到挂断只说了一句“喂。”左肆看着他那波澜不惊的脸色，然后就在心里把通话内容想了个大概。他刚想说些什么，不过随即就发现了一件事——不要试图跟一个写小说的家伙展现自己的幽默感。

　　林浩转过头看着他，一双有些无辜的眼睛里似乎还带着点些许的委屈。

　　“她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