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不住的瞠目结舌。
柳吟风活了上千年，虽然仍维持着年轻貌美的模样，但日常里总是一副沉稳的样子，抛开外表不谈，的确有种活了许多年的从容感，说她有千年修为也便罢了；眼前这个少女，看着不过是寻常的女孩子罢了。别说她活了上千年，说她有超过五十年的人生阅历，他舒羽都不会信。
“唬谁呢？小丫头，你看着至多也就十几岁，年纪大概比我还要小一两岁，况且，你言行举止，都不像活了很久的人。你说你和这女人一样有千年修为，你觉得我会信吗？”他指着满面笑意的柳吟风，发现她已经笑弯了腰。“我只说她有千年修为，从未说她活了千年啊，月儿的天赋，生来便高，小鬼，你失算了。”
舒羽扬眉道：“不过就是无知懵懂的小妹妹罢了，装作世外高人又是何苦？”他心下尚未释然，自忖天生神力，可通鬼神，已是罕有体质，不料竟有人和他年纪相仿，修为已然至臻，如此造化实在是……
他根本输了一大截，风马牛不相及的距离。
白衣少女已然发了怒，抬手伸向天空，方才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此时阴云密布，云团聚拢在少女上方，尚且压不住云层重重间的雷鸣电闪，阴暗之气自天际向她手心汇聚，形成一道黯淡的光柱隐隐伴着闪雷逼压直下，少女怒道：“我本就只不过十四岁！至于这修为是天生的！天生的你懂不懂！我最讨厌别人怀疑我！”
舒羽暗叫不妙，未料及这少女果真可以瞬息间令天地变色，更为想到如此强大的灵力竟然在这样一个情绪阴晴不定的少女手中，简直是随时会爆炸的雷管。
柳吟风倒是出手得及时，“月儿，适可而止。”她的笑意已经不见了，神色有几分严肃。
少女非常听话，登时收了手。不过一双杏眼尤且带着怒意，瞪着舒羽，颇觉他冒犯。
当真是孩子气。
带着雷光的气柱消失，但天气却没能转回湛蓝的晴朗。柳吟风扶额，蹙眉忧愁道，“月儿，你这脾气一发，纵使收回了雷击，只怕这暴雨也要下个一整天了。今日的比武，要如何是好？”
千江落月低下头，轻声对柳吟风道：“姐姐，对不起……我……我一时失控。”
柳吟风见她低着头，好生忏悔的样子，只担心自己苛责过重了，柔声道：“册灵台地势高，雨天路滑，我也不过是担心这一点而已。但，细想也无妨，我可以用相思纱裹住册灵台，护住所有人。你也不必自责。”
“是。”她当即温顺跟在柳吟风身边。
“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这就动身吧。”柳吟风说罢，便将青纱披帛解下，向山谷中轻轻一抛。
舒羽不料她动作来的如此突然，一心想到这是个宝贝，跑去山崖边际，伸手要去拿回，不想青纱自行舒展开，绕开白玉柱，向山的另一面飘去。
柳吟风轻声道，“相思纱会自行裹住今日举行比武的册灵台。我们也该回去了。舒羽小鬼，你稍后自行混到那些人群里去，别随意和人讲话，切莫说到紫阳王府的事情，也不要提及你的来历，你天生的神力，也不要展示人前。”
舒羽皱了皱眉，轻声道：“知道了。”
柳吟风显然是准备直接将青音以姊妹或者入室弟子的身份公之于众。他明白柳吟风对青音宠爱有加自有其缘由，但是这种谨慎为了什么，他却又不知道了。
紫阳王当初不是已经大大方方告诉全王府的人，是她柳吟风施法将他重返青春吗？
为何在这五行奇门之内，反而不得如此？
柳吟风看了他两眼，道，“人心难测海水难量。你慢慢琢磨，日后便会懂。”
外面的人若要找进五行奇门，需得花去数十年研究总坛方位，到达明月空山的山路，遑论其中花费的人力物力，因此无需担心外界之人要入教。柳吟风的目的是大家知道这个组织，却不能轻易得以入教。可是既已入了教众的人，最好不要对于江湖中的人事知晓太多，否则便会影响修行时的专注。且出了这空山明月，若他们心中觉得她有失偏颇，届时不失为一种隐患。但如果是出了五行奇门，再听闻此事，又另当别论。
只是这些对于舒羽，还是有些难以理解，但他终究应了。
柳吟风与千江落月并行走在前，舒羽和青音一起走在后面，空山明月顶端有石阶可攀爬，来时自然有柳吟风领路，回程时也便熟悉了。
青音对舒羽轻声道，“你没事吧？方才那女孩子好凶悍。”
舒羽有些哭笑不得，是该承认自己败给一个女孩子吗？自然只能回一句“无妨”。
青音见他寡言，惴惴半饷，又凑近道，“舒羽哥哥，可是因为我有柳千岁照顾，让你心里吃味了吗？其实，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我多加照拂，但是，舒羽哥哥身为和我一起入门，我希望咱两人关系别太疏远了。”
舒羽怔了怔，原来柳吟风仍旧什么也没告诉这丫头。关于永夏贱籍四个字，或许这丫头仍然一无所知。
这女人是想要一个人，肚子背负久远前的亡国之恨吗？他想着，抬头看了一眼前方施施然前行的柳吟风。
可是，一口一个舒羽哥哥，他觉得有些过于亲密了，好像他们最初见面时，他也属于差点轻薄了她的盗匪一行人。这样的关系，称兄道弟有些古怪。
见他不怎么回应，青音也不纠缠，只低下头，看着有些委屈。
千江落月和柳吟风走在前面，虽然青音声音很轻很细，但凭两人修为，自然听得见。她对柳吟风道：“吟风姐姐，这样真的无妨？这丫头是你何处寻来的，我瞧着，心术不大正，月儿不喜欢她。”她也不避嫌，声音不轻不响，不管青音是否听得到。
索性，青音的注意力皆在舒羽身上，她并没有听见。
柳吟风眉间露出一丝无奈，但看上去仍有几分欣慰。“月儿你有所不知，这孩子乃是我故人之后，我有言在先，会好好待她。至于你说的问题——”她回头望过去，看见青音正在摸着颈间的珍珠项链，不断把玩，目光中有着几分自得和傲慢，微微皱起了眉。
诚然，千江落月所言非虚。
“养不教，父之过。自今日开始，我便是她的父母，月儿你说的，我自然也注意到了。可是，如果都是看根正苗红才去养育孩子，怎配妄言父母。”柳吟风有几分忧愁，但更多的是笃定，“来日方长，我有的是时间，待她心性转化得可靠些，我一身本事，便无所保留的交给她吧。”
千江落月看了看柳吟风的面容，带着几分羡慕，轻声道，“姐姐如此待她，真是她的福气。我有些嫉妒呢。”
柳吟风笑道，“月儿，我对你一直是最喜欢的，你知道为何？”
千江落月有些面红，“月儿脾气不好，姐姐不生气就已经很好，哪里敢奢求让姐姐最喜欢我。”话虽如此，她脸上仍有几分窃喜，显是再开心不过了。
柳吟风轻笑道，“我便是喜欢月儿你直来直往，说一是一。便是将整个五行奇门交托给你，我也放心。”她正色道：“月儿，对你，我是喜欢，对那孩子，是责任。她也命苦，生来为身份所累，我希望她能活得开心快乐。”
千江落月头摇的拨浪鼓一般，“姐姐，别！”方才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眸中，皆是恐惧，“你千万别放心！我不要管束五行奇门，那责任太大了。”
柳吟风不意她也有怕的时候，笑着刮她鼻尖，“傻丫头，就你终日躲在天竞台上惫懒，迟早教中事务我会丢给你的。”
千江落月哭丧着一张脸，不知柳吟风这话究竟是真是假。“姐姐若是实在分担不过来，我……我就和姐姐一起……一起着手学着处理。”她本就长得娇柔甜美，带着三分耍赖撒泼的哭腔很是讨喜。
柳吟风笑着叹了口气，“罢了，再让你空闲两年。”
千江落月喜笑颜开，“月儿就知道吟风姐姐待我最好！”片刻后，又小声道，“方才，月儿也不是故意的，我……最近总觉得脾气有些暴躁，一个人在天竞台上，有时候头一阵阵的发胀，好几次眼前突然一黑，便觉得有些不好的情绪会涌上来。时间久了，就忍不住有些焦躁。方才不是真心要取那小鬼性命，我不是草菅人命的性格。”
柳吟风闻言，不觉蹙眉。片刻后又笑道，“无妨，可能是你旧疾发作，过两日，我替你施针去了病气，不怕。”
千江落月安心，这才笑道，“姐姐不生我气就好，施针，看姐姐是不是得空吧。我会极力克制的。天竞台高着呢，我若是发了病，姐姐让我一个人关着应该也就无妨，伤不到旁人不打紧的。”
第一个岔口处，千江落月先行离去，说要去册灵台做好准备。眼见她白衣翩跹，蝴蝶飞跃一般消失在黑暗的山路里。
方才这些对话，自然落进舒羽的耳中，包括柳吟风目送千江落月离去时，满面的担心忧愁。
那忧愁的样子，总让人想到四个字。
岌岌可危。
柳吟风转过来，面向二人，又是笑的得体而从容，她步伐加快，带着舒羽向前走了数百步，眼见左右两个岔路口，她指着左边的路口，对舒羽道：“沿着这里走到底，便是你要去的地方了，其他教众应该都在那里等候了。”又转身吩咐青音道：“你且去吧，地图我昨夜已经交给了你，你稍后在天竞台等我便是。”
青音诺了一声，便离去了。柳吟风随即转身道，“我去换身衣裳，稍后便是比武大会及入教仪式了，小子，你不必紧张，万事小心便是。”她看舒羽的神情有几分古怪，似乎有些……内疚。
舒羽心下还是有些许紧张，并未留意到她异样的神情，只点点头，踏上岔路时，听见身后一声幽幽的叹息。回过头，却见柳吟风早已经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