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已是两天后。
舒羽睁开眼时，仍然躺在那间木门小屋里。身上缠着厚厚的一层绷带，周身一股药香。艰难地试图抬起手，却还没来得及发力，先前那沉稳温雅的男子声音又在附近响起，“小兄弟，你断了几根骨头刚接好，不要乱动的好，否则落了病根，以后言行间露出残缺，便难看了。”
这个声音曾经提醒过他，只是他未能问清问题，故而落得惨败收场。
舒羽就呈大字型躺着，只觉一股傻气从身体往外冒着，好不自在。片刻后道：“你早知，柳吟风在我的食物里下了药？”
那魂魄沉默了片刻。
舒羽料想他也有为难之处，便道：“不便讲，便罢了。”
那声音又道：“我……太久未曾与人言谈，又忘记自己不过是只有声音没有形态的魂体，方才点了点头，可是，显然你看不见。”
舒羽哑然，“从声音倒听不出，你人这般傻。”
那声音又顿了顿，片刻后发出了淡淡的，“说我傻的人，一共就两人。”
他笑起来很好听，让人如沐春风，亲切而平和。舒羽躺着，心说有个人陪自己聊聊天也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吾名疏雨，百密一疏的疏，疾风骤雨的雨。”
听见读音与自己相似的名字时，舒羽本闭上的双眼又睁开了，明知看不见那道魄，仍朝那声音所在的方向看去，“你的名字，和我很像。”
“确实，一早听见便觉耳熟，所以我说，有缘呐。”那声音有些怀念似的，道，“我自有这道意识后，便不能离开这房间。直到你来了，我见你体质特殊，便伏在你背后，看你去比武，在空山明月时，发现你吃食里掺了些东西，本想提醒你，可是后来诸多不便，我便退回此间，诸多担心后，万幸，你回来了。”
舒羽默然不语，提及包子，他便想起了柳吟风，以及自己惨败的原因。“疏雨大哥，你认得柳吟风吗？”
“认得？我和她，岂止是认得。”那声音又一次幽幽的叹了口气，思念沉淀了漫长的岁月，终于决堤，“我是她异父异母的同姓兄长。我姓柳，名疏雨。”
舒羽听罢，沉默了一瞬后，尖锐道：“即是说，你也不是什么好人。”随即赌气闭上了眼睛，又待睡去。
一阵幽长的叹息后，二人再无话。
天渐亮的时候，那声音忽然又响起来道，“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其实在这地底，不见天日，时间并没有多大意义。不过是三寸长的蜡烛燃尽，余下片刻后便消散的热度，和复归于黑暗的安静。
微见凝重的语气里，有着深深的艰涩和怀念，透着万般温柔和无奈，“但我愿以最后这一道魄起誓，她绝无害你之心，否则你现在便不会在这里了。若有半句虚言，便叫我飞灰湮灭，万劫不复。”
舒羽没有吭声，良久，听那声音道，“舒羽小弟，你仍是不信我吗？”
其实，舒羽也知道，自己一介无名小卒，对于坐拥五行奇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柳吟风而言，何尝有加害的必要。
“我不过是败了，有些不甘心罢了。”
不甘心，以为可以信赖的人，如此暗中行动；
不甘心，失了天生神力为凭，竟然不堪一击；
不甘心，明知他人幸灾乐祸，仍然狼狈落败。
初尝败果的滋味，总是最苦涩的。
柳疏雨缓缓道：“你还年轻，人生纵横，总有一败。你现如今败过，总好过将来输不起的时候，再跌倒。需知站得越高，跌得越痛。”
舒羽默不做声，他听着柳疏雨的劝诱，张开了眼，看着摇曳的烛光，思索着话中的含义。
“况且，你并没有输。”这句话有着奇妙的威力，舒羽瞪大眼，面向柳疏雨的声音所在，半是疑惑半是惊喜。
“怎会？我记得，当时我已经被揍得无力还手了。”
“具体，我身在此，未能亲眼得见，不甚清楚。不过当时，你被送进来时也是重伤，我听见他们提及异兽。似乎是因你体质特殊，引了一匹能为很强的灵兽，掀起了不小的风波。你的对手，约莫此刻还在鬼门关逗留吧。”
舒羽愣住了，这倒是出乎意料。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等好运，竟不自知。
待欲再问，又觉不知从何问起，毕竟柳疏雨根本没能亲眼看见。“难以置信……”
是时柳吟风推开了门，款步姗姗踏了进来。“难以相信什么？”黑暗里，看不见她的面容，只凭那声音便可想象她眉间的揶揄，眼底的调笑。
舒羽却仍是忍不住负气，“你仍然没告诉我，为什么要对我下药，如果不是……”
柳疏雨打断了他，轻声道，“舒羽小弟，她不知我尚且在人世，也感知不到我如今的存在，请你不要提及。”
他讲话的时候，柳吟风取了新的蜡烛点燃，神色如常，的确似乎未能感知到他，只面向舒羽道，“不是什么？”
如果不是你哥哥提醒我，我竟不知被你蒙在了鼓里。
这句话他当然说不出口了，舒羽顿了顿，改口道，“如果不是我命大，只怕现在就不是断几根骨头这么简单了。这样的比试，对我不公平。”
柳吟风背对着他的身体盈盈转了身，面向躺在床上的舒羽，扬眉道，“若你只凭神力获胜，对其他人又公平吗？不妨告诉你，你的天生神力，已被我用药封了，至少接下来的几年里，你都恢复不了。要留便留着最独一无二的本事，你的神力来源于你的经脉筋骨，在百年以上修行面前，不堪一击，不留也罢。”
一席话说的全部留半点面子，却是实话。
舒羽心道，这女人真是讨人厌到极点了，明明长着那样低眉顺眼的一张脸，何以来的这般犀利尖锐。
侧眼睨着舒羽，柳吟风微微笑道，“但你有一样事物，是他人都不会有的。纵使我有千年修为，亦不能胜过，你可知是什么？”
舒羽赌气，不看她，也不做感兴趣的样子。耳朵却是恨不得竖起来，“你说是什么，便是了。”
“鬼神之力啊……小子。”柳吟风从怀中掏出一块片状物件，放在了舒羽枕边。
透明如冰层的薄片带着特殊的弧度，散着异样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