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沉默，只有一种莫名的沉默在教室里蔓延。

　　如果是平时的话，白夜应该已经开始讲课了。

　　而现在，只有一张纸从白夜的脑袋上滑了下来。

　　——那家伙是谁？

　　“我也想问啊……”白夜小声地回答道。

　　在白夜的目光尽头，也就是教室最后方的椅子上，有一个一身黑的东西端坐在那里。

　　说是一身黑或许不太准确，只是那个东西全身都被黑色的纱巾所笼罩，完全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罢了。

　　只能感觉到对方确实是个魔物，然后大概看出一双纱巾也无法掩盖的腿、一双很随意地叠放在腿上的手……没了。

　　对方在白夜她们进教室之前就待在教室里了，在白夜她们走进教室之后，很明显就能感觉到一股视线。

　　哪怕是黑色的纱巾也无法掩盖住的视线，包含了打量意味的视线，但是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如果是平时的话，有谁敢用这种视线盯着这边的话，哪怕白夜没有反应，银莲也早就发飙了。

　　但是今天没有，银莲难得地保持了安静，也没有一进教室就直接躺在第一排的课桌上。

　　原因是除了坐在教室最后面的那个魔物，窗户外面还有一个。

　　教导主任。

　　巨大的黑色眼球漂浮在窗户外围，以这个体型可以同时看见很多地方，但是白夜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它就是在看这个教室。

　　白夜开始回想自己近期的所作所为。

　　每天按时上下课。

　　没了。

　　按理说应该不会犯下什么需要教导主任再找她的错误了，虽然也有可能是和上次一样安排给她们别的任务，但是教导主任可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白夜甚至觉得是不是对于她之前偷偷带着银莲和史莱姆离开教室的处理结果出来了，不过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

　　总觉得浑身不自在的白夜对着银莲使了使眼色，大概是“赶紧到位置上坐着”。

　　而银莲只是狠狠地回瞪了她一眼，可能是“这种情况你居然让我坐着”。

　　没有达成共识。

　　沐浴在教室后方与窗户外的两道视线之下，白夜顿时感觉到了莫名的压力。

　　“只需要像平时那样就好。”窗户外传来的沉重嗓音笼罩了整个教室，“至于教室后方……”

　　巨大的眼球居然微微转动了一下，像是要将巨大的眼球所散发出的全部视线都集中在教室后方那个身份不明的魔物身上一样。

　　就连语气也多了一丝若隐若现的犹豫。

　　“你可将其视为比我——”白夜甚至感觉到了教导主任的话语里多了平时都听不见的停顿，“——和我同等身份的魔物，做好你的工作即可。”

　　白夜看了看在教室后方坐下的身影，就算隔着一层黑色的纱巾，白夜也能感觉到对方视线的明显变化。

　　对方明显是先看了一眼窗外的教导主任，再将视线移回到白夜身上的。

　　然而，那层纱巾动了动，似乎是点了点头的意思。

　　与教导主任同等身份的魔物？白夜在脑海里回忆着这个学院的构成，虽然说是模仿了人类学院的构成，但是在很多地方为了保留自己的特色（或者说自尊），还是做出了一些相当诡异的更改。

　　比如这个学院某种程度上就是由校长，也就是开办这所学院魔王独裁，培养学生等同于培养自己的势力。

　　而校长下面就是教导主任了……要是说同等地位的话……

　　第二个教导主任么……白夜瞟了那个身份不明的魔物一眼，过去根本没见过，不过没见过也正常吧，毕竟自己也才刚来不久。

　　“这也是对你的审查。”教导主任又补充到，巨大的触手从窗户外滑过，似乎是在示意白夜开始正事。

　　于是白夜赶紧用眼神暗示银莲坐好，银莲则是再次狠狠地瞪了白夜一眼，然后坐在了第一排。

　　这次是好好地坐在了石椅上，只是胳膊肘撑在桌面上，手托着下巴，一脸很不爽的样子。

　　史莱姆依旧趴在白夜的脑袋上，不是不想回到学生用的座位上，只是不知道如何在如此巨大的压迫感之下从白夜的脑袋上下来。

　　它总觉得那些视线也同样是在扫视它，并且接下来的时间里一直都会如此。

　　于是它只能缩在白夜的脑袋上一动不动。

　　“别怕，我还在呢。”白夜感觉到了史莱姆的异样，抬起手像平时那样轻轻地拍了拍史莱姆。

　　——我才没有害怕。

　　史莱姆在白夜的头上蠕动了好几下之后，终于挤出了这么几个字。

　　白夜只好轻轻笑了笑，转身面对黑板。

　　是啊，没什么的。

　　无论是教导主任也好，还是教室后方那个身份不明的魔物也罢，既然是来听课的……

　　白夜的手指飞速移动，在黑板上甩开了两个字。

　　魔族的文字，与人类的文字。

　　但是都表达同样的东西。

　　“人”。

　　白夜的脸上露出了平时的笑容，语气里充满了自信：“今天，我们就从人类看看我们自己。”

　　可以听见教室后方传了了轻微的笑声，白夜则是同样轻笑了一下，重新转身在黑板上继续写，并用语言加以解释。

　　“人类与我们斗争如此多年，却依旧没有被我们消灭——”

　　白夜转过身来，轻轻咳了咳，提出了自己看法：“纵然原因多种多样，但是人类可以通过不断地总结经验来锻炼自身与同伴，而我们只会依靠本能与战斗积累经验，也无法锻炼同类，时间越长，人类与我们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小。”

　　下面没有什么反应，这也在白夜的预料之中。

　　说到底这里包含她在内就五个魔物，这些话也基本是老生常谈。

　　“但是，问题不仅仅是如此——”白夜画风一转，用手指在黑板上画了好几个小圈，指向一个大圈，“仔细分析我们与人类的战斗，可以得到一些其他的要素。”

　　“一般来说，除开人类里那些确实强大的个体之外，相对弱小的人类基本上会集体行动，狩猎我们之中那些较为强大但是独自行动的个体。”

　　白夜转身回来，双手撑在讲台上，眼神不自然地往上瞟了瞟，“然而我们之中弱小的魔物也会集体行动，收效却不如人类，这其中的差距是什么？”

　　白夜停顿了一下，虽然说是等着回应，但是银莲已经一愣一愣的了，而窗户外的教导主任与教室后方的魔物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

　　不知道是等着白夜继续往下说，还是根本就对此感到无所谓。

　　“协同，与持续。”白夜伸出食指与中指，轻轻地说道，“人类之中不同个体的多样性使得他们比较容易能做到优劣互补，而我们……”

　　白夜看了看周围一圈，轻轻呼出一口气：“相互之间没有捕食与利害关系的种族本来就少，如果没有同属于某一个魔王麾下的话，不同种族协同行动的情况几乎没有……”

　　“而同种族的不同个体之间的差异本来就小，这一点也容易被人类抓住而逐个攻破……”白夜微微抬起头，“这是协同问题。”

　　“然后，是持续问题。”白夜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

　　因为她感觉到在这一块上，有些东西不能随意说出来。

　　“人类可以使用药物治疗自己，甚至还有信仰神所获得的治愈能力，这一点是我们所欠缺的。”

　　白夜斟酌着自己的用词：“我觉得，让自身变得更强固然重要，也是来到这里学习的原因。但是，我们也可以在这个方面努力一下。因为，依靠自身以外的东西来帮助自己并不是什么坏事。”

　　沉默。

　　虽然教室之前一直很安静，但是白夜的这句话出口之后，能够感觉到很明显的沉默。

　　是那种本来有话要说但是强行安静了下来的沉默。

　　随后——

　　“那么，你有什么方法么？”坐在教室后方的魔物终于发出了声音，声音有点像成熟的人类女性的声音，但是却带着一种威严，以及莫名的违和感。

　　至于违和感是因为什么，白夜并不清楚。

　　“没有……这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白夜曾经想研发一些药物，但是她并不确定什么样的药物才能达到人类所用的药物那样的效果，并且，人类与魔物，根本就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并且，这方面的知识也是白夜的短板，因为她根本就不需要依靠药物来进行治疗。

　　她自己，就拥有能够治愈魔物的能力。

　　但是，一想到这一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后背就会升起一股恶寒。

　　她知道，这个能力对于一个魔物来说，绝对是异常的。

　　但是恶寒却不是因为这一点。

　　而是因为，她绝对不能在现在暴露出这一点。

　　白夜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本能如此警告。

　　只要那个教导主任以及教室后方的魔物在这里，就绝对不能说出“我有方法”这样的话。

　　“讲得不错，听说你之前旷课了，是去做了什么？”

　　明明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问题，但是白夜却感觉到了一股极其不寻常的气息。

　　仿佛这不是一个随口说出的疑问，而是一次暗含杀机的审问。

　　“……”

　　白夜感觉到这一刻自己甚至在流汗，仿佛黑色纱巾之下隐藏的是随时可能暴起的杀意。

　　“我……只是去确认之前进入领地的人类是否已经完全离开。”

　　白夜开始担心自己的这个回答是否能被接受。

　　“这样啊。”然而对方只是很随意地说了这么一句，之前提问时那瞬间紧绷的气氛在这一刻也消失殆尽。

　　突然间，清脆而突兀的响声响起，白夜愣了一下才发现是那个不明正体的魔物在鼓掌，黑色的纱巾之下，似乎是如同手一样的东西在鼓掌。

　　这一刻，白夜突然觉得对方似乎也是人类的外形。

　　“好了，这次的课，还算有个不错的见解。”对方突然就对白夜之前的授课表示了肯定，随后起身，慢慢走向了这个教室唯一的门。

　　只是，对方在走到门那里的时候，黑色的纱巾微微动了动。

　　白夜感觉到了对方扭了扭头，此刻视线正对着自己。

　　“下次必将……登门拜访。”

　　话音刚落，便消失在走廊之中。

　　窗外，遮蔽了光线的巨大眼球也缓缓地离开了，光芒重回这个狭小的教室，驱散了之前笼罩了整个教室的压抑。

　　“呼……”白夜和银莲同时呼出了一口气，而一直缩成一团的史莱姆也展开成烂泥状瘫在了白夜的脑袋上。

　　这种压抑不仅仅来自于教导主任，更多反而是那个身份不明的魔物。

　　“你说它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的银莲也懒得重新躺下，就这样趴在了课桌上。

　　光是有教导主任还好，然而银莲的本能直接告诉了她坐在后面的那个魔物比身为邪眼的教导主任更加危险。

　　“肯定不只是来听课的……”扭了扭手腕的白夜也只能如此解释，却无法说出原因。

　　——希望它们下次别来了。

　　史莱姆则是如此说道。

　　“但愿吧……”白夜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补充了一句，“所以你们觉得我刚才说得如何？”

　　“一如既往的无聊。”银莲抬起手挥了挥，又垂放在了课桌上。

　　——这次，你会的东西，说了我们也不会啊。

　　这是史莱姆的回答。

　　“是，是这样么……”白夜也只好苦笑着看了看黑板上残留的发光文字与图案，“我还以为我说得还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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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我想象中的，要更有意思一点。”

　　“您是这样判断的么？”

　　“是啊，虽然动机不明，但是有很多事，是真的巧。”

　　“那么，大人您打算如何处置。”

　　“我不是说了么……登门，‘拜访’啊。”

　　“需要做到如此地步么？”

　　“做好准备就行，上一次的实验因她而失败，那么这一次，就在她身上进行吧。”

　　“明白了，魔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