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晴，无风。

　　不过昨日下了一整日雨，故而气温有些低，推开门便觉着一股冷气嗖嗖的往衣领里钻。

　　秦湘扎扎实实的感受了一回倒春寒的威力，措不及防的打了个喷嚏。

　　每到这时，她就格外想念空调和地暖。

　　南方的冬季是湿冷的，即使有空调也没有那种令人欣喜的暖意。而北方是干冷，外面的世界冷的可怕，但一旦进入室内，你就将迎来春天般的温暖。

　　秦湘对着笼罩在一片水雾中的当崖山发出感慨，等她有机会回去，一定要好好的改造一下房屋。没办法做暖气，那就把做个地龙吧。

　　这个时代，不分南北，家家户户都用床做卧具。

　　冬天里也仅生个火盆取暖，难怪要有那么多人在冬季里冻死。除了屋子本来不保暖，也因为炭火、木柴太贵了。

　　倘若家里有暖炕的话，冬天倒是自在。

　　秦湘犹记得她曾去过东北的农村的一个老乡家里，对当地供暖的方式十分佩服。他们烧得也不是什么煤炭的，而是玉米秸秆。倒是好像还有其他的，时隔多年她已经记不太清了。

　　秦湘能在大清早上回忆起前世的诸多细节，不过是因为实在太冷了。

　　“东家。”

　　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衣披在她的肩上，秦湘回首朝小雨笑了笑：“起了？”

　　小雨脸一红，娇嗔道：“昨日是个意外，还不是前日里累惨了。”

　　她哪能想到，自己打床上醒来，不仅东家不在，楼下都讨论着午饭的菜色了。像她这样惫懒的女子，可是会被人嫌弃的。

　　小丫头最近吃得好睡得好，人倒是胖了一点点，气色也好。

　　想起她们刚从西京来时，一路上舟车劳顿，秦湘自己瘦了不少，就连向来能吃苦的小雨也都瘦了一圈儿。她这个年纪的小丫头胖一点才健康，可她瘦的下巴尖尖，实在令人心疼。

　　倒是如今吃得好，虽然每天需要忙碌的事情也多，却不会像之前那样忙得没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眼看着小丫头的婴儿肥都胖出来了，秦湘哪能控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双手。

　　小雨措不及防的被捏了脸，一脸茫然的看向秦湘。

　　这傻呆呆的模样太可爱了，秦湘没忍住，又捏了两下，才笑出声。

　　“东家，你又作弄人！”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招呼一下大家伙儿，要启程回甘城了。”

　　昨夜下了一整日的雨，路面泥泞不堪。马车行动的时候需要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会将车轮陷进去。

　　秦湘一行人折腾了几乎一整日，才抵达了甘城。

　　韩云霄早就得到了消息，在城下迎接。见他们归来，忙迎上去。

　　当着众人的面，秦湘被他抱了下，怪不好意思的。伸手推了推，男人脸皮厚，根本不当一回事。再看周围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还有在那儿吹口哨的。

　　韩云霄知道妻子面皮薄，轻咳一声，让这群小子们收敛些，这才拥着人往城里走。

　　“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昨日给你送的消息，你没收到？”

　　这个时代要联络太麻烦了，除了托人送书信，有人家则会豢养一些鸟类负责传讯。

　　“收到了，就不能担心了？”韩云霄看着她说，“西狄军已经盯着边关近一年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提到此事，秦湘忙说：“我昨日有些发现，咱们回去再说。”

　　待回到暂居的小院，她痛痛快快的洗了个热水澡，一面擦着头发一面和韩云霄提起当崖山的经过。至于林战的存在，她下意识的略过没提。总觉得那个男人很不好对付，相公要是对上他，没准儿要吃亏的。

　　韩云霄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秦湘的意思，“照你的意思，是想要用毒？可这会不会太卑鄙……”

　　“我之所以提起白雾，就是觉得这种毒能致人昏厥，导致人窒息而亡。但只要救治及时，是不会有性命危险的。”

　　秦湘不擅医术，加上也没有研究过白雾的具体成因，所以也不好妄加猜测。

　　“我们不可能将西狄军尽数杀光……”

　　西狄三皇子曾派人屠城，秦湘虽然没见到，仅仅只是听描述，便知道已然是一副人间地狱景。

　　西狄屠城一事，西延必定会找个说法，但打仗从来都不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要是韩云霄真的这么做了，必定会成为千古罪人。

　　屠杀，从来就不能解决问题。

　　可倘若他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将西狄军尽数俘虏，这无疑是一件大功绩。

　　况且，无论是韩云霄还是秦湘，都不想见到兵戎相见，血流成河的画面。这也是为何两军僵持不下，互相都没有轻易出兵的缘故。

　　韩云霄按兵不动，已经惹了人不满。

　　数日前，王公公就拿来了京城送来的密信。朝中大臣已经屡次进言，要求撤销韩云霄驻军守备的之职。并要对他拒兵不出一事，做个审判。

　　秦湘不懂政治，也能看清楚朝中局势。文官不愿见到武官势大，用尽办法压制武官权利，而韩云霄在民间颇有威望。即便他辞官多年，可他重新挂帅后，还是引起了民间百姓的支持。

　　韩云霄就像武官的定心丸，有他在大家心里就不慌。秦湘对这些本来感触不深，直到她去了营里，见到无论是大小官员，都对韩云霄鼎立称赞，崇拜之情溢于言表，也就明白了。

　　他就像一个定海神针，正适合文官拿来开刀。一旦韩云霄倒下，武将一派必定式微，那时就是文官的天下了。

　　自古以来，两派此消彼长，互相争夺势力。武官瞧不起文官只会耍嘴皮子，而文官则觉得武官手握兵权，一旦做大十分危险。况且，无论哪一派做大，都将威胁到自己的势力。

　　如此一来，争权夺利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要维系一个皇朝的兴衰，两派需要保持一个平衡。

　　而西延自从韩云霄辞官后，武官走向末落，朝廷成了文官的天下。朝廷屡次打压，送往边关的粮草一年少过一年，而武官的俸禄也被压缩。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要彻底将边关将士压死的决定。

　　秦湘觉得，他们未必是不知道打压武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只因为胜利来的太简单，就少了敬畏心。只有一味的向上爬，其他的都被抛之脑后了。

　　若是长此以往下去，西延危矣。

　　老皇帝正是明白这一点，这才令人悄悄往甘城送信。可同时，他自己也在忌惮韩云霄的势力，这才将王公公安排到甘城。表面上是为了提供便利，实则行监视之利。

　　幸而，王公公从来就是站在皇帝一边，他也不站在韩云霄这边。

　　王公公为的从来都是这个国，为的是黎民百姓。

　　谁说宦官奸佞，可王公公偏偏就有一颗怀揣天下的大爱之心。

　　倘若他没有因为家贫入宫为奴，而是有一个可以读书的机会，或许他已经成了流芳百世的名臣。

　　王公公的帮助对韩云霄来说，是一件天大的便利。这也帮助他们，能够更好的揣摩圣意。

　　“老皇帝的意思很明白，他让人送来密信，就是逼着我发兵。”说这句话时，韩云霄的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太子的人选已经定下了。此时有西狄兵败的好消息加持，对太子继位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谁都在逼迫他们，就连秦湘也有些急迫。

　　西狄大营就在甘城城外，他们既不动手，也不退兵。秦湘不懂兵法，更看不懂这些。就连韩云霄也摸不清西狄人的脉络，不清楚他们究竟在打什么注意。

　　“三子不是说过，西狄的老皇帝身患重病，命不久矣。可看西狄军的样子，倒不像是很着急。”

　　秦湘甩开帕子，靠在韩云霄的怀里，叹了口气说：“我有些担心你。”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真是个傻瓜。”

　　“王公公送来的密信，看似说朝中党派纷争，实则是皇帝借机对你施压。你若守城不出，皇帝就更有理由拿捏你了。”

　　当年老皇帝就能逼迫韩云霄罢官，虽说过去的也不过五六年，可已经发生过的事不是随意说说就能抹平的。老皇帝表面对韩云霄大度，其实他肚量极小。此次西狄出兵，老皇帝将韩云霄‘请’回来，也仅仅因为这几年来朝中一直打压武将，加上一干外戚做的糊涂事，这是用韩云霄来找补了。

　　韩云霄要是将这件事办的妥妥当当，老皇帝的奖赏绝对少不了。可是相应的，韩云霄一旦失败，等待他的可不单单只是牢狱之灾。

　　功高震主这个词，永远都代表着帝王无休止的猜忌。除了有一日韩云霄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否则老皇帝就绝对不会放下对韩云霄的忌惮。

　　秦湘在心里分析完，忍不住摸了摸韩云霄的头，口中感叹：“唉，我家相公受苦了。”

　　韩云霄一脸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她这又是想到哪儿去了。不过娘子的想法一向天马行空，韩云霄早就习惯了。

　　“出来这么久，我是真的想家了。”韩云霄发出感慨。

　　想到家里的两个小团子，秦湘也有些惆怅：“好在两小的都已经记事了，不然咱们出来这么久，我真担心回去时，他们连爹娘都不记得了。”

　　虽说韩子言和韩彤彤不是秦湘亲生的，可秦湘将俩小的养了这么久，是真心把自己当成他们的亲生母亲。如今也分别了半年之久，说不想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