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定是方通人生中遭遇的最漫长的一刻钟。

　　他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这样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长了。

　　那个笑的一脸和气的男人根本就是个魔鬼！

　　他根本就没有鞭笞他的身体，可方通却感觉自己已经从地狱走了一遭。

　　“我说，”他咽了口唾沫，甩了甩头，“我都说。”

　　只要不再折磨他。

　　于是，众人就听到了这样的话……

　　抚州城城主李源通敌已久，大约在五六年前就已经做了西狄的走狗。西狄许诺他高官厚禄，还有如花美眷。不仅如此，还定期往他府上送金银。

　　当一个城主，每年的收入不多，但是要管的事情却不少。何况李源并不是有作为的，因此才会在这个位置上待了小十年也不见升迁。就如抚州城的前任城主，在任上待了两年，就因为政绩凸出，被调到了一个肥差上，如今已经在京城做官了。

　　李源眼红的不得了，他从不在自己身上找问题，只觉得是没人发现他的优秀。正巧西狄出现，并表示李源是个有大作为的人。一时间，李源就飘飘然了。

　　加上送来的金银供他挥霍，李源深陷其中，为西狄提供了不少情报。

　　他也是个有本事的，这几年来和周边几座城的城主都搞好了关系，将每座城的情况打听的一清二楚。因此西狄军来时，势如破竹，直捣黄龙。除了迅猛的作战方针和和李源这个卖国贼有关。

　　西狄本来已经要攻破甘城，一步步将抚州拿下。可韩云霄的突然出现，彻底打乱了西狄的如意算盘。

　　李源也因为韩云霄措不及防的攻势，让西狄人呵斥。他为了弥补错误，这才决定用美人计来算计韩云霄。只是没想到，韩云霄根本就没看李青儿一眼，甚至还猜到他们的目的，直接把方通给抓了。

　　吐出这些秘密后，方通委顿在地，如丧考妣的说：“我知道的都说了，还请将军饶我一命。”

　　韩云霄看也未看，直接让人将他带下去。

　　方通还欲申辩，直接被人堵了嘴拖了下去。

　　“还真让咱们给猜对了……”秦湘也没料到，她当初只是对李青儿随意试探下，竟然会问出一个惊天秘密。

　　没想到李源竟是西狄人放在西延的暗桩，而方通刚刚也透露了，就连李源也不清楚为什么西狄会突然发动攻势。

　　“按照方通的话，西狄的确有攻打西延的想法，但不是在冬季，而是在明年春夏。”秦湘摩挲着下巴，挑了挑眉梢道：“也许咱们关于林战的目的，也都猜对了。”

　　所谓无毒不丈夫，皇家的人又有几个简单的。林战是皇后嫡子，早早就被立为太子，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眼红。

　　西狄皇帝老迈，却迟迟没有退位让贤，便也纵的一些有不轨心思的人直接养大了胃口。恐怕林战正是不耐烦，于是便以这些士兵做筹码，要一举让三皇子、四皇子有来无回。

　　他自己早已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当，却将那两个兄弟玩弄于鼓掌之中。

　　林战就是个疯子，用这些西狄士兵的性命做了陷阱。这样危险的对手，秦湘希望韩云霄一辈子都不要碰上。

　　“已经知道了李源背后人的目的，下一步该怎么做？”

　　韩云霄沉思了片刻后，说：“李源背后的人是林战，那目的必定在这一场战上。既然如此，就来个将计就计。”

　　秦湘歪着头看他，“如何将计就计？我却觉得林战未必将李源的性命看在眼里，只把对方当成一件好用的工具。李源看似知情，实则知晓的秘密并不多。一旦他暴露了，林战会直接将李源舍弃。到了那时，敌在暗，与我们就是大大的不利。”

　　韩云霄一想，发觉的确是如此。

　　“李源的美人计，极有可能不是来自林战的授意，而是自作主张。”

　　韩云霄狐疑道：“美人计？倒也恰当。李源既然是林战安排在西延境内的细作，必定会想办法干扰战局。”

　　秦湘摆摆手，给他分析：“林战以一战算计他的两个兄弟，可以看出来他本人是十分自负的。这样性格的人，又怎么会使出那么低端的美人计。”

　　美人计用得好了，那可是很厉害的。但李源的这一出计策，实在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太粗糙了，令人一眼就看出其中有问题。先不说韩云霄是个不近女色，他那大刺刺将‘女儿’做筹码，送给一个对他的官途没有多大用处的人，就没想过会有人觉得不对劲？

　　“我觉得他有些蠢……这样的人，林战与之合作多年，实在是有些令人想不透。”

　　韩云霄却有不同的意见，“以你我看来，李源的所作所为蠢透了。但是倘若没有将李青儿送上门，就不会引起你我警觉，他也能藏的更久。”

　　秦湘一听，的确是这么回事。

　　按照方通的口供，李源和林战已经暗通款曲多年，现在才暴露，可见李源还是有几分城府的。或许是这些年都没露馅，不小心就膨胀了。

　　“现在计较这些意义不大。”韩云霄说：“即便知道了林战的目的，这一战也是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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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江水暖鸭先知，京城的春景已隐约有了几分雏形。

　　百姓们毫无察觉的庆祝春天的到来，丝毫不知道隐藏在这暖意融融景象下的，是怎样一副料峭严寒。

　　从新年起，皇帝拖着病体，连下数道折子，该杀的杀，该贬的贬。一时间前朝热闹，后宫哭啼。

　　十三皇子因谋害皇帝，连争辩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斩于菜市口。

　　作为第一个打开血腥大门的皇子，十三皇子死的还不算凄惨，却也是目前唯一一个被公开处刑的皇子。

　　诸如七皇子、九皇子都已经被秘密的处决了。

　　朝堂上，一些和几位皇子有勾结的大臣，也被下了狱。

　　就连皇后一脉，也不曾捞着好。

　　因上将军丢了边关数座城池，又有贪功之嫌，在十三皇子之后也被斩了。

　　这上将军和皇后一脉可是有着很大的关联，可以说是皇后一脉外放的大臣中，权利最大的官员。

　　上将军一死，皇后便去皇帝面前闹。也不知道皇帝说了什么，只知道皇后跌跌撞撞的离开，便称病不出。

　　其他几位受宠的娘娘，也都闭门不出。

　　一时间，所有人都明白了，宫中的风向变了。

　　如今还没被揪到小辫子的，都夹着尾巴做人，生怕一个不小心，人就被拉到菜市口。看皇帝砍了这个，处决了那个，又是贬了这个的，就知道他对这些儿子们是真的没有几分感情，说杀就杀。

　　这之中，能独善其身的人实在不多。

　　王公公进宫前，就见到了几拨人，礼物他照收不误，至于探察陛下心意这种事，除非他是脑袋有坑。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陛下是什么身份，而已容他一小小的太监打探。也就这些人狗急跳墙，找不到办法，才把愿望寄托到他身上。

　　王公公摇摇头，在心里暗骂这些人一句蠢货，这才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进了宫门。

　　寝殿里，皇帝正在看折子。

　　“陛下。”

　　皇帝头也没抬，语气倒是亲切：“来啦。听说这几日，你的府里很是热闹。”

　　王公公嘿嘿一笑，故作贪婪的说：“可不是，托了陛下的洪福，送上门可都是好东西。等哪日拉个单子，陛下若有看上的，尽管拿去。”

　　皇帝一听，噗哧一声便笑了起来。

　　这一个冬日，消耗了他身体内的大部分能量。让这个本就不太健硕的老人，愈发瘦削了。宽大的龙袍包裹着瘦弱的身体，空荡荡的让人心里也跟着发虚。

　　伺候的宫人不敢对外说，陛下虽看似矍铄，可那场病终究还是把他的精气神都一并带走了。

　　“好你个促狭鬼。”皇帝摇摇头，将一封折子丢到他面前。“看看吧，从甘城送来的。”

　　王公公连忙拿过来细细品读，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真诚，“多亏了有秦夫人想办法，不然此事是真的成不了。”

　　老皇帝轻哼一声，“就知道给她说好话。你也不想想，她从朕这儿都骗了多少好处去。”

　　王公公捧着折子笑容满面的说：“陛下这是想要让马儿跑得快，又不给马儿吃草。”

　　“你好大的胆子！”

　　“陛下息怒，秦夫人本就是商贾人家，凡是最重利益。陛下让她舍了自己的好处，给咱们白白做事，她必定是不肯的。如今她拿了好处，就得给咱们认认真真的干活。倘若这事儿做的不好，咱们也有个由头向她发难。”

　　皇帝焉能不知道这些道理，不过是被秦湘占了便宜，心里不快罢了。

　　“那秦湘是个有趣的，若不是嫁了韩云霄，倒是配得上老四。”

　　“四皇子人中龙凤，秦夫人只是一介草民，有几分小聪明罢了。”

　　“哈哈，商贾配武夫，绝配！”

　　皇帝朗声笑了几声，这才吩咐说：“那几个不孝子是不敢再蹦达了，运送的粮草也安全了。你和她说，她做出的这些贡献，朕都有赏。不过要令她想想办法，如何尽快结束这场战争，尽快恢复生产。天气渐渐暖和了，可不能让百姓错过春耕。”

　　“奴婢一定会把话带到。”王公公说完，略带几分忧心的说：“奴婢此去甘城，还不知道要多久才回来，留陛下一人，奴婢无法放心啊。”

　　皇帝摆摆手，好笑的说：“朕又不是三岁的奶娃娃，还用得着你在身边照料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