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逢喜事精神爽，倒是句恰如其分的形容词。

　　便是营里最没眼色的小兵也发觉了，近日来将军的心情好似很好。这种好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毕竟大将军素来面无表情，鲜少能透过他的表情来揣度他的心情。

　　可这几天来，大将军依旧面无表情，但有眼睛的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子喜悦劲儿。

　　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便是一直跟在韩云霄身边的三子也不清楚，自家大将军究竟是遇着什么喜事了？

　　可八卦的威力实在诱人，让人忍不住总要扒一扒。

　　“将军。”三子端着碗往韩云霄身边凑了凑，腆着脸问：“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儿了？上头给咱们提军费了？还是又要给赏钱了？”

　　韩云霄倒也没嘲笑三子一副掉进钱眼里的样子，虽说大丈夫当建功立业，但战场上刀剑无眼，若要靠当兵来立业，怕是多半要送了性命。但不做又如何，本朝虽不设兵役，每年仍要征兵。

　　皇帝只看到西延的军队日益强大，可不管下面的人是怎样征的兵。也不管下面兵役沉重，许多老百姓因此而家破人亡。

　　这种情形下，主动投军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保卫国家？连饭都吃不饱的百姓，可没心思计较这个。他们每天一睁眼盼望的就是今日天气好，地里的收成不要受到影响。

　　而投身军门的人，自然不能怯懦，不然战场上丢了命的人就是你。也有人侥幸一辈子不曾遭遇过战乱，得以完完整整的回到家乡。可这些人，只是无数兵士中最少的一部分。

　　又要不让自己送了性命，又要将银子带回去养家糊口，这已经是西延军队中的常态。

　　而那些做大官的，许多都是武将世家中送到军中历练的。他们从出身就不同，自然不会从小兵做起。

　　像三子这种是在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他在乎的是银子吗？他在乎的是家人能不能靠他这条命过得更好。否则，他就是在战场上白白丢了性命。

　　那成为一名军人……他荣耀吗？

　　是荣耀的，因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终究是为了这个国家付出了。

　　韩云霄想要改变这个局面。

　　这些士兵固然保卫着国家，但因为天子的狭隘，致使朝廷一再削减军费。但征兵之令不绝，每年仍有数十万人被投入军中。这么多人能够分到的俸禄简直是杯水车薪，根本就养不活自己，何谈养家人。

　　就算这样，一旦有兵士牺牲，拿到手的抚恤金一拖再拖。

　　死去战士的家人等待着一分抚恤金，等待朝廷的嘉奖，但他们等啊等，等到了周围人的嘲笑，等死也没拿到属于他们的这一份银子。甚至，有的人连亲人的尸骨都要不回。

　　韩云霄接受虎威军后，便开始整肃军纪。这种状况在虎威军中几近绝迹，可在其他军队里仍屡有发生。

　　作为一名将军，他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他们不受欺辱。

　　“不是。”三子的话让韩云霄陷入思绪，久久才回神。

　　自西延军打了胜仗，并受天子令驻扎京郊，已然过去了数月。他们来时还是初夏，而今已然是深秋，再有一月时间，便要入冬了。可朝廷迟迟没有动静，也不知道虎威军是否要一直留在京城。

　　因虎威军驻扎在京，已经引起京城驻军不满，私底下他们与禁军已经有了几次冲突。

　　小冲突无伤大雅，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性格激进一些倒也没什么。

　　韩云霄只是忧心，一旦小冲突扩大，很容易酿成灾祸。

　　而这些，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是嘛……”三子有些失望，但扒饭的速度却没有慢下来。“那……老大，将军……你怎么看着那么的开心啊？”

　　秦湘怀像还不算太稳，韩云霄踟躇了下，说：“再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午饭还没吃饭，营外就来了个太监。

　　年轻的小太监是个生脸，见到他便诚惶诚恐的说：“奴才是来传陛下的旨意……”

　　不多时，韩云霄握着圣旨回到军帐。

　　“老大？”三子看着明黄的圣旨，有点懵，也有点期待。“是不是咱们能回西北了？”

　　韩云霄摇摇头，眉心紧锁：“陛下要我入宫接受封赏。”

　　虽然早就有消息传来，但韩云霄并不感兴趣。他坐到这个位置，所图的不是权力，而是替自己的弟兄们谋一个好前程。

　　只是不知这圣旨降下，对他而言是好是坏。

　　“当然是好事！”秦湘听完，当即说：“陛下要封你做国公，便是对你有所图。既然如此，何不借着这个身份，多要些好处。我知道你不在乎银子，可大家都喜欢呀。你的弟兄们也需要更好的待遇，这个身份带来的好处可是一本万利的事儿。”

　　“何况，成了国公，就有封地。有地盘了，想做什么都成。总比待在老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凡事都得小心翼翼。就算打个喷嚏，都得权衡再三。”

　　有句话秦湘不曾摆到明面上，老皇帝对韩云霄早已有了杀心。此时不动手，不过是对韩云霄存了利用之心。

　　秦湘掩下忧虑，开始说起了今日的趣事。

　　眨眼间，便到了中秋节。139

　　一大清早，城市上空就飘起了彩旗。

　　高高的彩旗挂在城墙上，迎风招展，很是夺目。

　　西延重视节庆，这个时代的节日不算多，值得庆祝的也就几个。而中秋节，是为了祭祀月神，祈求来年丰庆的大日子。在重视农业发展的古代时期，这无疑是最重要的日子之一。

　　秦湘还未起身，便已经嗅到了糕饼的味道。

　　家中自是不缺月饼的，不过胡厨娘又特意烤了一炉，让大家能趁热吃。

　　秦湘洗漱时，问了句：“孩子们呢？”

　　佩佩捂嘴轻笑，说：“小少爷和小小姐都在厨房等着呢。”

　　果真这个世界上对糕点最感兴趣的，永远都是小孩子了。

　　韩子言虽是个少年老成的性子，可难抵孩子的心性，看到好吃的点心，眼睛根本移不开。他是如此，韩彤彤就差蹲在烤炉边了。

　　“这可使不得。”胡厨娘一双大手，轻轻将她带到一边。“烤炉这样热，小心烫伤了。”

　　怕韩彤彤不听，又故意吓唬她：“要被烫伤了，脸上就要长一脸疤的。”

　　韩彤彤歪着头，认真的想了想说：“那……会不会就没人喜欢，只能去当山大王了？”

　　胡厨娘语塞，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秦湘刚好进来，将胡厨娘于水火中解救了出来。

　　“彤彤。”她说：“话本子里写得故事怎么能和现实混为一谈呢。”

　　“可爹爹就像话本里写得那样厉害呀。”小小的人儿挺起胸膛，一脸骄傲的说。“他们都说爹爹是大英雄！”

　　秦湘蹲下身，耐心的给她解释：“因为爹爹他本来就是大英雄，而不是因为被写进话本子后才变成了大英雄。可你说的山大王，那是话本的作者为了突出故事性，才塑造了一个这样的人物。”

　　以韩彤彤的小脑袋瓜，尚且不能理解这样复杂的对话。但并不妨碍，她能够理解秦湘的意思。

　　“娘亲是说，山大王是坏蛋吗？”

　　“彤彤觉得呢？山大王看起来很厉害，他劫富济贫帮助穷苦百姓，所以就是好人吗？”

　　韩彤彤想要点头，可看到秦湘一脸严肃的表情，又不那么确定了。

　　“那……彤彤也不知道。”她扁扁嘴，因为回答不出来问题而陷入沮丧。

　　秦湘以前不喜欢小孩子，因为没怎么接触过，对孩子的概念大多来自于网络，和社会上对熊孩子的描述。当然，她接触的小孩子也都是熊孩子类型的。

　　这也就造成了她对孩子不喜欢，也不想自己生孩子。不过，家里的两个小团子又乖巧又可爱，这个让秦湘忽然感受到了当母亲的乐趣。

　　不用给孩子包尿布，也不用喂奶，就能收获两个懂事的小团子，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而现在，她怀了身孕，满心都是喷涌而出的母爱，才终于明白幼崽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的意义。

　　小孩子真的好可爱啊！

　　尤其是像小天使一样，乖巧懂事的小孩子。

　　“山大王用的银子是哪里来的？是不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

　　韩彤彤点点头。

　　秦湘又说：“被他劫富济贫的富人，他们做错了吗？他们每个人都是鱼肉乡里的坏人吗？”

　　韩彤彤摇摇头，因为她也不确定。

　　“既然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坏人，山大王就把他们的银子拿来用，他是不是个坏蛋？而且，他还杀了人。就因为那个书生对他出言不逊，他就杀掉了他，这样对吗？”

　　韩彤彤小脸涨得通红，认真的点头：“娘亲说的对，他就是个坏蛋。所以，变成山大王根本不是一件对的事情。”

　　“哎哟，我们彤彤好乖啊。”秦湘捏了捏她的小脸，轻轻的抱了抱她。

　　韩彤彤被说的不好意思，悄悄的看了眼自家哥哥，小心的把自己放进秦湘的怀里，满足的蹭了蹭。

　　一旁被忽视的韩子言，冷哼一声。

　　他是男人，才不在乎这些呢。

　　“子言，你过来。”秦湘招招手，满面笑容的说：“等吃过点心后，娘和爹爹带你们出去玩。趁着点心出炉还有些时间，快去让松竹给你们挑好出门的衣裳。”

　　一听可以出去玩，即便是韩子言也不禁眼前一亮，迫不及待的说：“韩彤彤，快点。”

　　说着，率先跑出门去。

　　被丢下的韩彤彤，忙迈开小短腿，不住的喊：“哥哥，哥哥，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