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越的故事说完了。

　　尚雅灵不顾老五跟半桶水仵作在场，执意坚持哑巴是无罪的，“犯案的不是哑巴，是杜子越，我能将哑巴唤醒，保证以后杜子越不再出现！”

　　“夫子……”老五自然是不赞同尚雅灵这样的说话。

　　他们都不是二十一世纪的人，不知道什么精神分裂症，对他们而言，杜子越杀人跟哑巴杀人没有任何区别。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然而，盖不住有个毫无底线站在尚雅灵那边的齐翰漠。

　　冷嗖嗖的视线一扫……

　　老五这话就跟结了冰一样，冻住了。

　　“……”杜子越看了尚雅灵一阵，又看了看明显对尚雅灵做法存在不同意见的老五和半桶水仵作，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回尚雅灵没有顾忌旁人的看法，就是这么执拗的坚持哑巴是无罪的。

　　杜子越才是真凶！

　　“只要你能配合我，我就能……”尚雅灵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

　　在临水村外守着的侍卫飞奔而来，警惕的扫过周围，然后在齐翰漠的耳边低语了一阵。

　　齐翰漠的脸色一沉，再看押着杜子越的其中一名侍卫，嘴角裂出了一抹诡异的笑，袖口寒芒一闪！

　　一柄锋利的匕首露出一角！

　　“小心！”齐翰漠猛地往尚雅灵的身边移去，可距离还是近不过那名侍卫！

　　尚雅灵就看到寒光在她的眼前一晃，连尖叫声都还没来得及从嗓子眼里爆发而出，眼前压下一大块阴影……

　　杜子越拦在了尚雅灵的面前！

　　在他的胸口穿透的是血淋淋的匕首尖头……

　　此刻，尚雅灵的呼吸都静止了，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杜子越，腿脚一软跟着杜子越一道摔在了地上！

　　那侍卫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为了杀尚雅灵而来，一次不成又一次手持匕首袭来……

　　尚雅灵低着头怔怔的看着躺在地上的杜子越，看着他嘴角不停往外翻涌的血，压根就没有在意自己处于危险境地。

　　而齐翰漠哪能允许有人伤了尚雅灵，闪身到了那侍卫的眼前，下狠手跟对手打了起来！

　　几招下去，齐翰漠心下暗暗吃惊。

　　这京城明面上能跟他过这么多招的人，寥寥几人而已。

　　可眼前这个人身法诡谲，全然不像是中原的派系，让人捉摸不透！

　　尽管如此，对方依然不是齐翰漠的对手，到最后基本上是被齐翰漠压着打……

　　那人眼看着就要打不过了，忽然往尚雅灵的方向虚晃了一下！

　　齐翰漠担心尚雅灵安危，转而移到尚雅灵的面前护住她，那人便趁机逃走了。

　　侍卫们飞身去追！

　　杀人的人走了，现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尚雅灵的身上……

　　可尚雅灵没有任何感觉，她鼻尖萦绕的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仿佛在她的喉咙里被人塞了一块生肉，那股浓浓的血腥味一直灌入她的胃里，又从她的胃里返到她的嘴里！

　　尚雅灵捂着嘴干呕不止，眼泪都被逼出来了，一滴滴的往下落……

　　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慢慢的哽咽出声，哭的好像全世界都要抛弃她了一般。

　　“二小姐。”杜子越艰难的露出包含着歉意不舍爱慕……复杂的笑意，随着说话，从他嘴里流出的血越发的多了。

　　尚雅灵慌忙抹掉自己的眼泪，捂着他的伤口，也不管自己的手被匕首割伤，强笑道，“哑巴，你别说话，别说话……我可以救你，我可以救你的，真的！你相信我，我什么时候说话骗过你啊，你相信我……”

　　可不管她怎么用力，这伤口的血就是止不住，她哭着怒吼，“玛德！不要流了，停下！停下！我求求你，快点停下！”

　　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那样的凄冷……

　　“二……二小姐。”杜子越抬起头缓缓地擦去尚雅灵脸上的泪痕，虚弱的笑道，“其实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都知道，我有感觉，我不是无辜的……”

　　尚雅灵疯狂的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知道你不知道，你不要这么说……不要这么说……”

　　“我知道。”杜子越偏头望着临水村的祠堂，“我娘失踪回到这临水村，发了狂，把这临水村大大小小三十多口人都杀了，就扔在这祠堂下面的地牢里，她自己也进了地牢，把自己活活的关死在里头……”

　　一大口血喷出，尚雅灵慌忙拿着袖子替他擦掉嘴边的血迹……

　　“二小姐。”杜子越扯着嘴角无力的笑了，“或许我也该跟我娘一样，早早的死在这临水村就好了……二小姐，杜子越说错了，我一直都把二小姐当成自己的妹妹，一个活泼开朗小调皮的妹妹……我这样的人，哪有什么资格去爱慕别人？”

　　气息渐渐微弱，眼底是抹不开的不舍，眼泪往他的眼角滑落，“灵儿，叫我一声哥好吗？”

　　尚雅灵木着一张脸怔怔看着他，似乎没明白他说什么似得……

　　然后在杜子越眼睛渐渐闭上的那一刻，尚雅灵就像疯了一般，哭喊着，“哥，哥！我叫你哥了，你不要走！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哥！”

　　这老天爷似乎也感受到了尚雅灵的悲伤，很配合的下起了大雨。

　　尚雅灵跪在地上扑在杜子越的尸体上哭的歇斯底里！

　　在一旁站着的老五和半桶水仵作心口就跟堵着一块湿棉花一般，难受的紧，眼中隐隐有泪花闪烁。

　　齐翰漠撑着伞站在尚雅灵的身旁，帮她挡着雨，沉默的陪着……

　　哭了很久，直到晕厥。

　　赤衣嗖的从齐翰漠的手中接过雨伞。

　　齐翰漠解下披风盖在尚雅灵的身上，弯腰动作轻柔的擦掉她脸上的泪痕，将她小心的抱在怀里，转身离开，“杜子越的尸体带回王府，等夫子醒来再做处理。”

　　“是，王爷。”老五跟半桶水仵作齐声应道。

　　两人的声音都有些沙哑。

　　齐翰漠走出了两步顿住，回头扫过两人，“下次再在夫子面前说她不愿听的，否则，本王不会轻饶！”

　　“……”老五跟半桶水仵作就这么僵化了。

　　化身成了两尊雕塑在原地接受雨水的洗礼。

　　等齐翰漠走远。

　　老五狠狠的抹了一把脸，哭笑不得看着半桶水仵作，“刚才看夫子哭的这般难过，我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真的做错了。”

　　“我们没错，杀人偿命，乃是天经地义。”半桶水仵作摇头叹气，“是夫子看情看得太重。”

　　良久，老五才低低的叹了一声，“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去告诉那些往死者，如今杀害他们的凶手已然伏法，他们也可以安心去投胎了。”

　　半桶水仵作偏头看了老五一眼，见他眼中闪烁着依然是那股追求真相的坚持热火，压在心头的阴郁气息顷刻间就散去了，笑道，“是啊，等这么久，也该给他们一个交代了……”

　　两人随后离开了临水村。

　　这临水村剩下了几名侍卫守着，等着尚雅灵亲自过来处理。

　　回到霍府，安排身边信得过的女属下帮尚雅灵洗了澡换了身衣服……

　　女属下叫燕脂。

　　是齐翰漠身边的暗卫，大多数的情况下都不会主动出现，就连赤衣等人都不知道她们的存在。

　　这批人是诸葛云靳留在齐翰漠身边的，除非是很重要的事情，齐翰漠不会让她们出现，她们同样也不会主动出现在齐翰漠的面前……

　　燕脂站在床边手里拿着药膏，齐翰漠小心给尚雅灵被划破的手掌上药。

　　等一切结束了。

　　燕脂才轻声道，“王爷，我方才给王妃沐浴的时候，发现王妃的右臂至胸口有一个图案，同主人在长公主那留下的那块黄布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擦手的动作微顿，齐翰漠淡淡颔首，表示他知道了。

　　燕脂低了低头，悄声退出房间。

　　房门合上，齐翰漠将散发着热气的暖炉往床边挪了挪，等到温度上升了过后，伸手挑开了尚雅灵的上衣……

　　看到尚雅灵粉色肚兜遮不住的位置延伸出黑色的触角一路往下直至她的右臂。

　　齐翰漠眉头皱起，面无表情的帮她将解开的衣服合上，动作之间，袖口隐约可见一抹黑色的印记一晃而过！

　　梦。

　　可怕的梦。

　　在梦里，尚雅灵看到哑巴跟杜子越在同一个身子里做着痛苦的搏斗，他无法逃离杜子越，他在焦急地冲她喊着什么。

　　尚雅灵想要去救他，但她的周围有一层透明的墙壁，阻断了她的去路。

　　她只能从一开始的焦急，绞尽脑汁想办法，希望能救哑巴，到最后，她绝望的瘫在地上看着哑巴给杜子越一遍一遍的吞噬，看着他最后责备的眼神……

　　灵儿，你为什么不救我！

　　灵儿、灵儿、灵儿……

　　“不是，不是的，我想救你，我想……”

　　尚雅灵猛地坐起身望着周围的熟悉的环境，捂着脸痛哭出声。

　　听见动静，齐翰漠慌忙站起身走过去，见尚雅灵哭的难过，抿抿嘴，“莫哭。”

　　本来是安慰的话，却不想尚雅灵听见了，反而哭得更凶残了。

　　一头扑进齐翰漠的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齐翰漠身体僵了一下，生硬的拿手拍了拍尚雅灵的背，轻叹，“别哭，这样对他而言是一种解脱。”

　　“……”尚雅灵紧紧的攥着齐翰漠的衣服，不吭声，默默流泪。

　　沉默了一会儿，齐翰漠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淡漠道，“你想过哑巴看到杜子越所做的一切，他其实很痛苦，继续活下去对他而言是种折磨……”

　　尚雅灵祖鲁的打断了他的话，哽咽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

　　说到这里，她就又哭出了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接受不了就不接受。”齐翰漠眸光里一片心疼，轻声道，“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记住他，不要忘记他。”

　　尚雅灵猛点头，咬牙道，“我会的，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

　　“好了，不哭了。”齐翰漠往后退开，拿袖子帮她擦了脸上的泪痕，“你该去送他一程。”

　　嘴巴一撇，尚雅灵又想哭了。

　　齐翰漠有些无奈的叹气，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脸，认真的看着她缓声道，“他不会希望你哭，也不会希望你难过，从现在开始别哭，让他看到你好好的，送他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