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略含着歉意对眉上蕊说道：“当日的锦江宴上，眉小姐看到的那个蒙面女子，确实要成为眉小姐追求月门主的障碍了。”

　　侍女很快就端着茶水进来了，她本欲说些什么，但见侍女来了，便止住了，双手揪着衣裳上的流苏。她如今这模样，着实不像是孜耽族里不拘小节、真性情的女子。

　　侍女走后，我斟了杯热茶给她，但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她显得有些慌乱了，她道：“邀姑娘，你尚且年轻，有些事，你到底只是一知半解，尚未参透。月门主，他，他身份特殊，要娶妻就必须慎重再慎重，江湖上人眼纷杂，处处都瞅着苍迹门，自然也不缺往苍迹门里送貌美女子的人，但是，即便是侍妾，只要她是个外人，也就免不了是个眼线的嫌疑，所以，月门主身边才会没有女子。可是，他终究是个年轻男子，他总是需要女子来满足自己的需求的，所以，邀姑娘你不过是月门主用来……”

　　她晦涩地看了我一眼，随后叹了口气。

　　我沉默了，她大概是以为自己说服了我，便怜悯地对我道：“邀姑娘，天下的男子不计其数，但月门主是你的师父，他是你最不能妄想的人。似邀姑娘这般貌美的女子，定有不少英雄豪杰懂得真心怜惜你。”

　　“早日看清，早日解脱，别等到追悔莫及的时候方知道回头。”眉上蕊蛾眉紧蹙。

　　我慢慢地转着手中的杯子，注视着她：“如果我师父真是这么一个玩弄女子的人，那眉小姐又看上我师父什么呢？是惊人的容貌，还是凌人的地位？”

　　眉上蕊被我的话给噎住了，我又继续道：“不牢眉小姐操心了，此事苏月心中自有分数。即便天下人都不齿，我与师父都会成婚，因为，苏月心中只有师父一人。”

　　话出时，我竟有些怀疑自己的这番话。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我，我撒谎了——

　　一时间，我恍了神。可随后，眉上蕊的阴沉愤恨将我的心神拉了回来。

　　眉上蕊向我怒斥道：“荒唐！”

　　我无视她的怒意，只道：“届时，还请眉小姐能抽隙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我笑了，笑得大方得体，毫无瑕疵可挑剔。不知是不是我眼花，我似乎瞧见她的明眸里洇开了一层水汽，我微微一怔，而后起了身往里间走，淡淡的撂下一句话：“眉小姐的身子暖和过来后，便自行离去罢，恕苏月不能远送。苏月的师父，也不喜有外人踏入这间屋子。”

　　月夺城回来的时候，我正在炕上捧着手炉翻着书卷，我歪着脑袋，一头青丝垂落地也未觉。闻见响动，我回过首，月夺城已经走至我跟前，扫了我看的书一眼。我从炕上起身，将手炉递给他，然后给他解下银色的狐皮大氅。

　　我边拍着大氅上的雪花，边道：“眉上蕊寻来了。”

　　他被冻得发红的手在温暖的手炉上摩挲着，漫不经心地问：“然后呢？”

　　“我待客不周，把她气跑了。”

　　月夺城倏地笑了，“我真想知道你是如何将她气跑的。”

　　看着他饶有兴致的模样，我便道：“自然不是像个泼妇一样把她轰走的。我与她说，我师父不喜欢外人踏进这屋子半步。”

　　他搁下了手炉，上前两步轻轻地怀抱着我，将下颌搭在我的肩上，慵懒地道：“你说的不错。那些人，都是外人而已，苏月不必去理会。”他紧了紧我的腰，好似怕我会像一缕青烟一样飘走般，他道：“我最怕苏月百般顾忌，又要叫我失望一回了。”

　　窗外，雪纷纷地落。

　　蕖都的事基本安定下来以后，月夺城便准备带我启程到芜州了，我见他整日这般操劳，事事都要自己亲自过手，便有些心疼他。于是，我对他说，我们的婚事可以再推迟些，并不急着在明年春天举行。

　　我还说，夏天也好，若是觉着夏天太闷热，秋季的时候成婚也不错，十里红叶舞秋山，妖娆至极，最是醉人。

　　月夺城却蹙起眉头，带着不满的情绪问我：“你又要反悔了吗？”

　　我错愕了一下，仿佛被戳破了心事一般，支吾其词：“没有，我，我就是怕师父手头上的事务太多，我怕师父忙不过来。”

　　不得不承认，对于成婚，我确实是有些担忧的，那于我而言，远不止一场仪式而已。这些天我时常挂念着这件事，以至于我梦里都是成婚的情景，同样的，那都是些不好的梦，我梦见的都是破碎的杯盏，染血的喜堂，还有纷乱的人影。幸而这几日月夺城夜里都没有回来，如果让他发觉我心里存有着这样的恐惧，我们之间的隔阂怕是要更加深了。

　　对于我的说辞，月夺城显得并不悦，他道：“再忙，我也会保证给你一个难忘的婚礼。”

　　我勉强扬起一抹笑容，“不打紧的。我也是担忧师父会……”

　　“怎么会不打紧？”月夺城含着薄怒扼住我的肩头，道，“你如此百般推脱，是不是又反悔了？你早两日问大夫拿的安神药，是干嘛用的？”

　　原来，他是知道的。

　　“我……”

　　未待我说完，他又打断了我的话，气势逼人地道：“你是不是又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了？又梦见他了？”

　　我想摇头，却先一步被他识破了，他松开了我的肩头，退了两步，眼底又起了一片凄切意：“邀苏月，一次又一次地玩弄我，很有意思吗？”

　　他旋身，头也不回地阔步离去了，我伸了伸手，握不住的，是他在这屋子里残留了一缕气息。

　　我顿觉胸口闷得慌，我将此归罪于窗下那盏燃着明亮火焰的灯，于是我一拂广袖，将它挥倒在地，溅了一地的灯油。

　　我承认，今夜的不欢而散我也有错，我错在明知他对成婚之事敏感还这般多言，我错在不懂得用委婉的说辞说服他，徒将自己的一片好意演变成了我们又一次争吵的导火线。

　　可是，我也有着自己的委屈与不满，为何他就不能体谅我的一片好意，偏偏要扭曲解读它呢？为何他对我的疑心如此的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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