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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今年何以报君恩 下

云意还沉 微风惊目 5425 2022-06-06 15:22

  他顿时笑逐颜开,像一个孩子一样羞赧地展颜,露出皓石一般的牙齿,和一个似有似无的浅淡的酒窝。语气立即轻松了许多,进而又说:“多谢伍小姐抬爱。既然如此,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我挑了挑嘴角,用眼神示意他说出来。他便笑得更加羞赧,顿了顿说:“我们也认识好一阵子了。已经算是彼此相熟的朋友。就请伍小姐不要再一口一个温先生称呼了,就叫我慕廷即可。”我想不到他会这样说,顿时愣了一下,他看我不接话,继而又说:“或者,叫我克明也可以。”

  我不意他会突然这样说,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在心底里默默地照他的话唤了一声,慕廷。顿时就已经满脸一热。抬头看见他还是满怀期许的表情望着我,像是在等我的回答。忙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想了想说:“那你也不要再唤我伍小姐了。叫我寒碧就好。”

  他像是一个孩子被父母认可了一件期盼许久的事情,眼睛里闪烁着无尽的光亮。仿佛并没有看出我的不自在,兀自得念着我的名字说:“寒碧,我早就想说,伍小姐这个名字是甚美的。我一直便喜欢姜夔扬州慢中所写的那种意境,寒水自碧,正和下阕的冷月无声凑成一幅歪对。任你入其城四壁萧条。任你暮色四起,戍角悲鸣。任你桥边红药,知为谁生?我只冷眼看着,清冷我的,自碧我的,美我自己的。配了伍小姐的人品,真有些乱世佳人,我美自美矣之意。甚是妥帖。”我不曾想他会将我的名字作此解。竟与爸爸为我取名之意相同。但是也不好接话。只是红着脸打岔道:“你还是唤我伍小姐么?”他一愣,随机双面微微涨红,低头笑了。

  这个时候,阿肃走了进来,说厨房已经把饭菜准备好了。我这才想起来看天,却是意境到了晌午的光景,该是午饭的时候了。不觉得时间过的真实快。三人一起来到一个小饭厅。虽然是一个小饭厅,布置也是中规中矩,但是门外就是一大片翠竹,再远处能看到一个山坡,山上依然是丛丛翠竹,从饭桌前,抬头即可看见这近处盛翠,远处墨碧的两团竹林。低下头,也可以听到阵阵竹浪,嗅到隐隐竹叶清香。在这样的屋子里吃饭,真乃秀色可餐,心情食欲俱佳。桌上是简单而不失别致的四菜一汤,两个热菜,一荤一素,明油笋尖和红烧鸭胗,两个凉菜,一清一爽,银鱼拌苋菜和姜末脆藕。还有一大碗飘着香气的竹荪冬菇汤。我的兴致少有的好。吃着饭菜就也觉得香甜。我本不爱吃姜,于是便多夹了几筷子银鱼拌苋菜。温慕廷看了立刻朝着立在一旁的下人说,“去让姚师傅再拌些这个,伍小姐爱吃。”我忙接口阻止道:“不用麻烦了,这几个菜个个都极和我的胃口,鲜而不腻,爽脆的很,只是这个苋菜,应该不是这个季节会有的,倒也难得这样的鲜美。”温慕廷便笑着说:“这里地方大,水土又好,厨房索性便在后边搭了个小暖棚,种些冬日不常见的新鲜菜出来。”

  我见他一直是看着我吃,自己并没怎么动筷子。便有点不自在起来。吃的差不多便停了下来。温慕廷像是略略有些失望的样子说:“怎么不吃了?”我笑了笑说:“吃的差不多了,你只看我吃,自己怎么不吃?”他煞是认真的样子说:“我得仔细看着,你都喜欢吃什么。”说着亲自拿起汤勺,为我乘了一碗竹笋冬菇汤。然后端到我的面前,用眼神示意我尝尝看。我本就已经吃的差不多饱了,又十分的不好意思,但是看他端在我面前的汤碗没有丝毫放下的意思,便只好接了过来拿起小勺尝了尝。只觉得那冬菇软而劲道韧性正煮到好处,竹荪更是细腻绵软,入口即化。那汤汁也是清而不薄,淡而不寡。鲜香无比。我便津津有味地把一小碗全都喝完了,然后才将碗放在桌子上。舔舔嘴唇由衷地说“真好喝。”温慕廷本就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喝,听到我这么说,高兴地随即便抬起手拿起我刚刚放下的碗,我还没有来得及拦,他就又已经乘了大半碗过来。口中说道:“喜欢就多喝点,等你以后来,我让厨房常做了给你。”说着才拿起自己的饭碗,兴高采烈地夹着菜吃了起来。时不时得看我一眼。

  我听他说的等我以后再来的话,说的那样自然,好像我本就是与这里常来常往的,以后也自然是要常来常往的一样,心中便已是一动。又看他专注地吃饭的样子,那样明朗,没有任何公子哥的架子,甚至是有几分随和的可爱与顽性。倒也不由自主得心底一暖。

  吃过午饭,又喝了杯茶。外面好像是起风了,阵阵竹浪声不绝于耳,更送来阵阵清新。于是温慕廷便起身说:“我们去后山吧。”

  山里终是阴冷,水汽大。走着走着,头发和眉毛都会结了一层细密的小水珠。我拢了拢领口,跟在他的身后。在一处山径转弯的地方,有一块书桌大小的石头,凸起的一块甚为平整。温慕廷便走过去说,“这块石头,以前我和母亲每次来,都要在这里歇一歇。”然后转头看向我说:“我们要不要坐一下?”我本来觉得有点冷,但是看他兴致甚浓,便冲他点了点头。他看着那块石头,像是想起来什么,继而问我道:“你冷么?”说着径自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铺到那块石头上说:“来,这里湿气大,你坐在我的衣服上。”我看他脱下了大衣就是出门刚换的一件夹棉大褂了,领口和袖口都镶了一圈白色兔毛露在外边,明知道他这大褂也就只是样子好看,为了显得挺阔,一般都不会续了太多棉花进去,这样的湿冷的地方,只穿这些是不行的。连忙就要伸手阻止他铺着大衣的手说:“我不冷,你这样会冻坏的。你还是穿上吧。”他并不理会我,只是自己将大衣铺的甚是平整,然后将我按到大衣上坐了。又兀自坐在石头的另一边说:“以前和母亲来,我也是这样为她在石头上铺衣服的。”说着望着远方,双眼中浮出淡淡的忧伤。

  我并没有接他的话,只是伸手摘了一片竹叶,掐在手中玩弄着。他看我这样,也随手摘了一片,然后用指头捋了捋,便将竹叶放在嘴边,瞬间一种悠扬清冽的声音从他的口中发出。我惊奇地转过头看他。他只是很专注的样子,看着远方的某个地方,静静地吹完了一只曲子。我并不能听出他吹奏的是什么,只是觉得特别委婉动听。直到他吹完了,转过头来,甚是得意的从手中扬着那一片小小的竹叶给我看。我一下子来了兴致,兴奋地说:“你就是用这个吹的么?它怎么会响的?”他顿时一脸笑意,笑得甚是温暖,看着我说:“对,就是用它吹的,是跟我爸爸学的。好听么?”我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也把自己手中的竹叶捋干净,试着放在嘴边吹,但是怎么也不会响。

  他便在一边看着我笑,像是知道我定然吹不响,便得意得说:“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来,我教你。”说着站起身来,又捡了一片竹叶摘下来,凑过来对我说:“你看,叶子要选择这样肥厚宽大的,吹出来的声音,就会清脆。然后把它横放在你的虎口之间握着,就这样,轻轻吹,一定要轻,才能吹出声音。”说着将他刚才选的那枚叶子递给我说:“你试试。”我用不能置信的眼光看着他,然后接过他手中的那片叶子,放在手中比划了几下,他看我总拿不好生疏的样子,就有些急,也不避讳,便凑过来轻轻掰着我的手指,将叶子垫在虎口中放好,又轻轻地拢了拢我的指头说:“这样就对了。”我不曾想他会突然间这样,被他冰凉指尖触碰的一瞬间,浑身突然一个激灵,顿时不冷了。

  他像是并没有意识到我的惊慌,仍是兀自的说着如何吹奏才会发声。只是后面的我都再没有听的进去,刚才想要学着吹的心思顿时不知道被这突如其来的惊慌冲到了何处。只是故作平静得把竹叶放在嘴边,轻轻地吹了一下,那竹叶并没有如他希望发出清扬的声音,只是被我吹出了一阵“兹兹”的声音。他便轻轻的笑了说:“没这么简单的,我当时也是学了好久。你以后就慢慢地多吹吹就好了。”

  他见我并没有往下接他的话。便站起来说要继续往前走。我不想让他看出来我心不在焉,怕他以为我不想与他同游。便笑着站起来将他的衣服拿起来说:“你还是穿上吧,越往前走,就越冷。”他看看我问:“你冷吗?”我摇了摇头,但他还是执意要把他的大衣披在我的身上。我执拗不过,也便依了他。走在他的身后,轻轻地将他的大衣往肩上拢了拢,不经意间,又嗅到那股熟悉的烟草清香。那清冽的薄荷味道,此刻让我感觉温暖异常。

  又往上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石径渐渐地就没有了。只是一条窄窄的羊肠小道蔓延而上,略略的比刚才更陡了些。我跟在他的后面,正想问他再往前走是什么,他已经先开口问我说:“你知道再往前走是什么么?”我当然是不知道的,于是就对他摇了摇头。他想了想,略带神秘的笑了笑说:“走。”说着就一把抓着我的手腕大步流星得朝前迈去。我被他抓着想要挣脱,但不想他抓的极稳,而脚下的路又越发难走,自己穿的带跟的小皮靴,如果不被他抓着,恐怕走的更加艰难,定然是跟不上他了。看他并没有觉得唐突,只是一味埋头向前走,便也由着他抓着了。

  就这样在不远处的一个转弯,只是陡然得一个转弯,眼前便顿然开阔,别有另一番景致在眼前。原来这座山的两面,角度甚是缓和,只是一个转弯,便转到了山的另一面。刚才的一路,一边都是不算陡峭的山岩,另一侧也是非常的缓,再加上两边都是竹子,并不觉得山有多么高,只是感觉在竹林走。但是此刻一转,一边竟是陡然的山壁,没有任何植物,只是光秃秃的石壁,而另一边,刚才的竹林也仿佛隔了深远,中间是一道近乎直上直下的陡壁。

  我只是以前听说捉云山奇美,真不曾想到竟有这样柳暗花明又一村一样的景色。放眼望去,四周都是远远的墨碧色竹林,而近处则是空旷的陡崖,仿佛人就立在一片碧色墨团的中央,没有任何途径可以通往别处。只是被悬空在这样的奇幻当中。一时间便呆在了那里。直到温慕廷侧着头问我:“美么?”我被惊的就只是用兴奋的点头来回答他。片刻才回过神来说:“好美!真是想不到,这里还有这样的奇景,我就以为这一路上山都是竹林了。真是让人心胸开阔。”他也是颇为兴奋地说:“我也喜欢这里,以前每次上山也都一定要到这里才肯回去。放佛到了这里才知道,天下之大。一个人是多么渺小。”我暗自笑他的这种女儿家才常有的情怀。便随口说:“每个人都十分渺小,但是每个人,都会在另一些个人的心中高大伟岸无比。就像这山一样,可以依靠,让人踏实。我们都不能为天下所有人而活,我们只为那些依靠信赖我们的人而活,就够了。”他定然是不曾想到我会这样说的。悠悠地转过头来深深地看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看得仔细。

  正说着,突然之间,空中就有无数细细密密的小雪花飘落。我一时间又来了兴致,伸出手来去抓,然后抓到后就是手心一凉,还来不及看,手心中就已经是空空如也。抓了多少下都是落空。我抬起头,让这轻轻地雪花点点碎碎得落在额头上,面颊上,忽然转过头对他说:“我就把这漫天的雪花送给你。作为我对你的答谢吧。”他原本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痴痴傻傻抬头看雪的样子,想不到我突然这样说,愣了一下,然后扑哧一声笑了,说:“故人有诗云:‘今年何以报君恩,一路荷花相送到青墩’。你可更是省事,连荷花都省了,只拿着漫天的雪花来充数,只是这雪花,好是好,可惜转眼就没有了。”我听了他这样说,就知道他心里是喜欢的,便也巧言辞令道:“古人的荷花是借来的,随走路边的,太有敷衍之意。莫不要说我们眼下没有荷花,若是有,我也不会用的。哪里比得上这雪花,就像是为了你我准备的,铺天盖地的来。不用借别人的。就是我们的。正因为他转眼之间就会消失,所以,才会更显得珍贵,不像古人的荷花,一路都是,随处都有.”他只是依旧看着我兴高采烈地看着雪花,抓着雪花,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喃喃地说:“对,就是我们的。”

  那雪花飘飘洒洒,下了有一顿饭的功夫,便就渐渐地停了。于是,等雪停了不多久,我们便开始往山下走。下山原就比上山要快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温慕廷总是落在我的后面,比我走的慢。我不时得回头看他,每次都碰上他温暖安静略带笑意的目光,也在默默地看着我。四目相对,均是莞尔一笑。突然之间,他在我的身后轻轻的唤了一声:“寒碧。”我忽然间浑身一个激灵,虽然上午说好彼此都改口直接叫名字的,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张口唤我“寒碧。”心里顿时扑通扑通得狂跳起来。故作镇定了一下,微笑地转过身去,迎上他略显惆怅的目光,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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