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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云意还沉 微风惊目 3680 2022-06-06 15:22

  “克明!”“少爷!”我和阿肃几乎同时喊了出来,然后,又都手忙脚乱地在他身边停住了身子。我仍是怕我的任何轻举妄动会把他弄疼,我想,阿肃大概也是一样。只有旭嵘,径直来到了慕廷的身边,俯下身子,拨开他紧闭的眼皮看了看,然后又又抓起他的腕子,摸了摸脉搏。最后站起身子,作势要把他扶起来。我和阿肃看见了,也赶紧伸手要去帮忙,但却不知道拉他那里可以借得上力。

  旭嵘一边把他一点一点轻轻地扶起来,一边慌张地说:“快去找点水,快点。”阿肃匆忙地用袖子胡乱抹了一下已经流了满脸的泪花。毫无目的地四下张望。我也借着微弱的光线四下寻找,牢房里,四周都是乱七八糟的各种刑具,正反射出阴冷的光,像是一个个邪恶凶猛的怪兽,在暗处盯着我们。忽然,阿肃朝着另一个屋角扑过去,顺着他的动作,我看到那里有一个半人高的大缸。

  阿肃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一个破烂的水舀子,舀了半瓢就往这边跑,等到了慕廷身边,半舀子水只晃荡地剩下了不到一口。然而,就这么一口水,也没能灌到慕廷的嘴里,旭嵘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一只手扶住他的头,另一只手掰开他的嘴,阿肃伸出手中的舀子往他嘴里灌。然而,灌到他嘴里的水,竟又从他的嘴角汩汩流了出来。阿肃慌忙地又折回去舀水。旭嵘急了,说:“这样不行。寒碧,把我的药箱子拿过来。”

  我回过头,从地上抱起旭嵘的医药箱,把盖子打开,捧到他的面前。药箱里摆放着一些草药味道浓郁的黑色的,棕色的大小的药丸,和一些装在小玻璃瓶里的,或白色,或黄色的粉末。然而,这些旭嵘都没有碰。而是拿起了一直细长型的小指长短的玻璃瓶子,里面是极其少量的晶莹透明的药剂。他又从箱子盖反面的夹层里摸出一个针管,我知道这是注射西药用的注射器。他熟练的用手去掰细长药瓶的瓶颈,砰的一声,药瓶在瓶身最细处应声而断。

  旭嵘熟练的把注射器枕头上的盖子拔掉,把细细的长针□□药瓶里的药剂中,瓶子中晶莹的药水一点一点地变少,尽数被吸进注射器中。他撩起慕廷的袖子,慕廷的胳膊上也全部都是血渍,根本看不出来哪里是伤口,哪里是完肤,于是他便随便找了个地方,将药水注射了进去。“这样不行,我们得赶快走。”

  旭嵘的话,像是一条不可抗拒的指令。阿肃立刻放下手中的水舀子,扑过来蹲在地上,旭嵘默契地从背后将慕廷扶起来,直接搭在了阿肃的肩背上。阿肃轻声哼了一声,就把慕廷给背了起来。这时候我才想起来,阿肃的脚上还有伤口未愈。然而,再也不顾了那么多,旭嵘把脚底下我昨天留下的衣服拿起来盖在慕廷的身上,扶着他们就朝外走去。我也急忙收起药箱跟了上来。起身后,又在瞬间想到了什么,回头将台子上刚刚用过的注射器和空空的药瓶收起来,甚至掰断的瓶颈都没有留下。我绝不能让吴岱远发现,保顺药堂还有哪怕一只西药存在。

  阿肃抹着眼泪,把车子开的飞快,但却很稳。他没有同我们商量,就把自己的决定告诉我们:“这里离荻园近,我们先回那里。”旭嵘用自己的一只臂力把住慕廷,另一只手就只扶住他的头,不让他由于车辆的颠簸而被磕撞到。我把慕廷的手握在手中,他的十指,是枯枝一样的干燥冰冷。我已经心痛的不知该怎么办,只是一个劲地要把几个大棉袍都盖在慕廷的身上,掖好左边,掖右边,掖好了右边,左边又被颠散了。最后,我用两只手抓住棉袍的两边,将整件衣服盖住他的身体,然后用力捂住,轻声地喊着他:“克明,克明。你醒醒。”他像是一个睡熟了的孩子,没有任何回应。脸色苍白,嘴唇是毫无血色的微抿,浓密的睫毛无力地覆盖下来,整张脸再没有往日的任何生机。我突然间非常害怕,害怕他这样睡着再也不会醒来。但是,除了更加紧张地呼唤他,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无助地看向旭嵘,此时,也许只有他的只言片语才能给我一点慰藉,但是,他的面色也是前所未有的紧张,甚至是悲痛。他躲开我的目光,紧紧盯着窗外,没有说一句话。我更加心慌,路还有很远,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破败与荒凉,辨不出方向。我终于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终于,汽车在一片熟悉的翠竹中戛然而止。窗外,已看见荻园那扇红色的大门,安静的矗立在青石台阶的尽头处。依然是阿肃背起慕廷,径直地就来到他的卧室。他被放到那张宽大的弹簧床中,欧洲宫廷风格的床头床位,有精致的浮雕花纹。是我曾经十分熟悉的地方,此刻,却又觉得有了些许陌生。旭嵘直接就扑过去,把慕廷身上褴褛不堪的衣服撕开了。我无法形容那一刻眼前之所见,是从未见过的惨状,血和肉模糊成一片,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无从数起,还有一些已经烂掉的衣服碎片,和着血污站在触目惊心的伤口上。旭嵘一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一边对阿肃说:“快去打水,毛巾。洗的水,喝的水,都要!”

  阿肃随即跑出去置办了。我绕到慕廷的身边,情不自禁地想要抚摸他,却不知道该触碰哪里。最后,我把手落在了他的脸庞,这张曾经英俊温暖,笑意融融的脸庞,这双清澈明净,仿似不曾落入过一颗尘埃的眼眸,这张曾经对我温暖地微笑,亲吻我时,好像蜜糖一样清甜的薄唇。此时此刻,只剩下惨白,破败和死气沉沉。

  阿肃把一个大水壶直接拎了过来。倒了一杯水递到我的手中。我轻轻地把慕廷扶了起来,像是抱起一个刚刚出生的无比娇嫩的婴儿,将他的头靠在我的怀中,把水杯捧在手里,一滴一滴地往他的口中灌。旭嵘和阿肃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两个大水盆,轮流替换着清水,擦洗着慕廷身上的伤口和血渍。一盆,又一盆。每一盆水,都从清亮变得殷红,每一盆水,都是被慕廷流出的鲜血染红。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他的身上除了无数深深浅浅的伤口,又看到了白净的皮肤。阿肃在旭嵘的身边,把一卷一卷的白纱布分剪成段,旭嵘把慕廷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撒上了白色的,黄色的药粉,直到把纱布全都用完,装着药粉的几个瓶子全都见底。终于,旭嵘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站起了身子,轻轻地拉起床的另一侧柔软的被子,盖在了慕廷的身上。

  “怎么样?”我焦急地问他,殷切地等待他的回答,仿佛他口中即将说出的,是慕廷是否可以继续活下去的判决书。“还好,全部都是外伤。骨头都没事,也没有什么严重的内伤。大部分,应该都是爆炸的时候造成的擦伤,可能。。。可能还受了一点刑罚。只有肩膀上的一处伤口最深,我已经都上了药,过几天应该就没事了。”我听着,只觉得心突突颤了两下,夹杂着闷闷的疼。人都伤成了这样,不但不给医治,还变本加厉地用刑,果然,是吴岱远凶狠残忍的本性。“可是,既然这样,少爷怎么神志不清,还这么久都不醒过来?”阿肃迫不及待,问出了我也正想问的话。

  “伤口太多,有几处又有些深,没有及时处理,有些发炎了。所以才会发烧。烧了可能有两三天了,缺水比较严重,才会昏迷。一定要多喝水,看他脉相,应该还好。我再给他打一针消炎药。”说着,又去拿他的药箱,翻找出一个和之前那个一模一样的小药瓶。我看着剔透的药水缓缓注射进慕廷的身体,感觉怀中他的身体好像不再那样滚烫,心中稍稍安稳了一些。

  阿肃把满地从慕廷身上撕下来的沾满血渍的衣服碎片一点一点捡起来,拿到外头扔掉。旭嵘一边收拾着他的药箱,一边说:“药都用完了,我得先回去了。你呢?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感觉应该已经到了差不多下午后半晌的时间。不知道是因为变天了,还是因为时间比我估算的要晚,外头的天色有些发暗,灰沉沉的。我低头看看怀中的慕廷,苍白的脸色有一些回缓,身体也不再那么滚烫,手上也有了些温度。但是,我仍是不能放下心来。于是对旭嵘说:“不,我今日不回去了。明天一早,我直接回去等吴岱远派的人过去,开始清算。”“好。”旭嵘也没有再多说其他,干脆地答应着,然后对我交代说:“他身边也不能没有人。一定要多喝水,只要能喂下去,就让他喝。不怕多。我明早拿了药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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