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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风枝惊暗鹊

云意还沉 微风惊目 5386 2022-06-06 15:22

  第二天一早起来,将自己穿着和心事收拾得停停当当。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依旧是矜持的,淡定的,大方的孙家大少奶奶。走出房门,来到饭堂。不在意桌子上是什么饭菜,总之是食之如蜡的味道。

  吃了一半,孙奎义便火急火燎得冲进来。也不顾忌着有下人在,冲着我便喊:“你昨天去哪儿了?”我见他这态度与前日见他真是判若两人,上次是亲切的“大嫂”,这次是没有任何称呼的质问。不知道是发的哪门子的歇火。我只觉得他这样说话才是应该,他本就是一个鲁莽肤浅的人了。于是并没有停下手中的筷子,只是拿眼角轻轻地瞟了瞟他说:“坐下吃饭吧。”

  他倒是也不推辞,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兀自乘了一碗粥来一口气喝完。当啷一声把碗放在桌子上,依然是刚才的口气,双眼冒火得看着我问:“你昨天去哪儿了?”我看他竟然这样在意我的去处,不知道他到底想要问什么。于是缓缓地将碗筷放在桌子上,扭头正视着他,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说:“二少爷这是怎么了?一大早这么火急火燎的。昨天我出去散心了。出什么事了吗?”“散心去了?”他不能置信得重复了一遍,我只是点了点头。只见他看了看左右站着的下人,向我面前探了探,依然是那种质问的口气,但是却压低了些声音说:“你是不是把你们伍家的钱全都从富昇银号提出来转到茂祥钱庄去了?”

  我心里吃了一惊,这事情才刚隔了一天,按道理刘洪生是不会知道这么快的,只有随着时间往后推移,保顺药堂没有办到硫磺的货的时候,他们才会渐渐地起疑心,渐渐地查问出来。怎么这么快孙奎义就知道了?那么刘洪生会不会也知道了?瞬间,我的脑中已经闪现出这许多的疑虑。但是转而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地问孙奎义:“茂祥钱庄?据我所知,我们伍家之前一直是和富昇银号来往的,这茂祥钱庄从来没有听说过。叔叔定然不会转眼间就将我们伍家的钱都转去了别家名不见经传的小银号了吧。我倒是真没有听说。”

  他定然是不相信我的话的,那一双几乎要瞪出来的眼珠子等着我,像是要把我整个装进他的眼珠子一样。我看着他这表情,嗤地一声笑了。继而接着说:“二少爷你是问错人了。不要说我从来没有过问过伍家的生意了,就算我之前知道点号上的事情,那也是以前了。现在的我,是出了门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定然染指不了伍家的生意了。倒是二少爷你,更加过问不着了啊,你这是哪儿听来的闲话?倒是咱们家,该好好盘点盘点,你大哥这一走,好多事都没有头绪,我一下子也接不过来,你又本身就有自己的一摊子要忙,什么时候咱们两个合计合计。”

  他听出我是想要把这话题岔开。便不接我的话茬,直勾勾得对我说:“你知不知道茂祥钱庄是丘沁堂的势力?你知不知道丘沁堂和洪帮是势不两立的?你知不知道你上次不答应给刘洪生补齐那十几担粮食他就已经对咱们不满了。你竟然还暗度陈仓把你们伍家的钱全都转到他死对头的手里头。等他知道了,他动一动指头就能捏死咱们。大哥和我那么多年才靠上洪帮这大船,就这么被你一两下子就给毁了。你是不是害死大哥还不够,还想让这一大家子都跟着你喝西北风啊?”

  我一听他这话,立刻就明白刘洪生现在尚且不知道钱不是拿去置办硫磺,充其量也只是怀疑。但是孙奎义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心中一凛,就即刻问出了我的怀疑:“刘洪生都不知道的事,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有鼻子有眼的?”他被我一时问住,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是嘟囔了一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自有我的办法知道。”我一听他这么说,那么干脆就挑明了说:“你们兄弟俩以前跟洪帮干的什么勾当,我不是不知道。你觉得那就是大船?那是条大贼船。好的时候还能分点他吃剩下的,一旦有了什么危急,咱们就是他垫背的。干这种买卖的,哪有顺风顺水一辈子的?早晚不得善终。你们兄弟两人都是明白人,想必以前也是迫不得已才受他所使,如今你大哥已经这样了,你还想让活着的重蹈他的覆辙么?”

  他像是不意我会说出这些。愣愣的满是敌意地看着我。眼光冰冷。我话已经说的很明白,我不是个花瓶,不是个吃闲饭的。我既然是你孙家的大少奶奶,你孙奎义也不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于是站起身来就要走,末了又扔给他一句:“伍家的生意怎么做,那是伍家的事,你管不着,我管不着,只怕现在洪帮也管不着了。咱们只管把着孙家就行了。他刘洪生不是善茬。”他应该是听明白了我的话,抬起头来,用利剑一般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离开。我迎上他的眼睛,对他亲切地一笑。

  孙奎义对伍家定存再给茂祥钱庄这件事情知晓的速度和程度,都让我吃惊。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我,叔叔,许掌柜,祁旭嵘,祁伯伯和温慕廷以外,再没有其他人。我和温慕廷,是不可能将消息走漏给他的,叔叔和许掌柜,更不会,也没有这个时间。难道是祁旭嵘和祁伯伯?想了想,觉得也不会。一则他们本就知道孙奎义与洪帮的关系,又十分痛恶洪帮,自然也不会和孙奎义交好,更说不上这种话。二则,这件事是拉了保顺药堂下水的,借的是他们要提款办货的由头。如果事情败露,那么对他们祁家是百害而无一利的。所以,让孙奎义知道这件事情的,定然也不是他们。那么。。。难道是,月枚?我心中不由得一凉。我们谈论这件事情的时候,虽然月枚都不在,但是也保不准她在什么地方听见了几句。并且,我知道他是暗暗喜欢孙奎义的。那么,她会不会为了找个借口去和孙奎义说上几句话,然后就在什么时候见到他跟他说了呢?转念想想又不像,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啊。知道个什么事?但是这样一想就更加不放心,也许就因为她还是个孩子,不知道个什么事,才会什么都乱说也不一定。

  越想越是心烦意乱。干脆叫了香玉进来,让她回家去把月枚叫来。想了想,孙奎义在家,我着实不想让月枚有什么见到他的可能。于是便又说,算了,你把她约到花市吧,我在花市西头的茶楼门口等她。我这就收拾收拾出门,你让她也快点。

  我站在花市西头的太阳地下,今日天气着实是好。是在冬日里难得看见的晴天。暖暖的阳光照在我的脸上,身上,煞是温暖,让人慵懒。我稍稍的抬起头,闭上眼睛面向太阳,眼底顿时一片红红的颜色,暖融融的,像是爸爸小时候给我煮的糖鸡蛋的水黄儿,让我看见了嘴角就已然甜蜜。思绪忽而一转,又想到城中这样的日光,捉云山不知道有没有,荻园不知道有没有,竹林不知道有没有。那样脆生生的竹林,如果出了太阳,定然会有缕缕阳光透下来吧。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七彩色?思绪正想的远,突然间肩膀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我哎呀一声睁开双眼,正看到月枚嘟着小嘴冲着我扮鬼脸。

  我看她,两条粗黑的辫子稍上系着两端嫩绿色的蝴蝶结,穿着一件米黄色的裙式羊毛呢大衣,辫稍和大衣下面的褶子都随着她的跳动而晃动着,脖子里围着一条洋红色的围巾。在冬日的阳光下,她整个人就像一只刚刚破茧而出的蝴蝶,娇嫩而艳丽。我捏了捏她粉嘟嘟的小脸说:“都说女大十八变,可不是么,几天不见你,更是会捯饬自己了。可怎么就没有个稳重样子,过了年都要往十七岁上说的人了,一点没有大姑娘的样子,以后怎么好给你找婆家?都没人敢要你。”她听出来我是在逗趣她,便也不恼,将头一歪,故作骄纵地说:“那我就不嫁了呗。还非要找婆家啊?”我听了她这小孩儿话,摇着头,拉着她的小手往花市的街上边看边随口说:“女孩子哪有不嫁的?那不被人笑话死。”没想到她倒是认真了起来,拽着我的手不走了,我一看她,小嘴撅的高高的,脸已经红成一片,低着头赌气说:“要不是我喜欢的人,你看我嫁不嫁。”我听她这话,随之一愣。连忙哄她道:“好了好了,说着玩的,你这脾气可比年龄长的还快呢。大街上,不害臊。”然后扶了扶她歪在一旁的辫子,拉着她继续走。

  我看既然话已经赶到了这儿,便看了看她,试探地问:“是不是还想着孙家二少爷呢?”她像是被我说中了,甩开我的手,兀自走到市上一家摆在路边的腊梅旁,假装在意得闻了闻,于是就有店里的伙计出来张罗她,她便又笑着摆了摆手朝前走去。我心底深深叹了一口气,慢慢跟上她去,轻轻拦过她的肩膀,又小声的问她:“他知道你的心意吗?”她只是红着脸摇了摇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往前走。于是我又试探地问:“自从上次丢了帕子以后,你就没有再见过他?”她的目光瞬间不再明亮,似是蒙上了一层水雾,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轻声说:“我去哪里见他,我也只能借了找你的名义去见他。可是他却把我丢的帕子还给了你。”我见她一提这事如此地低落,便又话题一转接着问:“那你这几日都干嘛了?家里怎么样?叔叔的身体好些了吗?号上的生意还顺利么?”她抬起头想了想说,心不在焉地说:“没什么事吧,还不是老样子。爸爸好些了,前两天不是去省城看他朋友了吗,回来心情好像不错,咳嗽也轻了许多。号上也挺好的吧,也没再听我娘在家吵吵,想是没什么事了吧。”

  我听她的话,心里盘算,如果这几日她都没有再见过孙奎义,那么她就算是知道我们之前往茂祥钱庄转现钱的事情,也无处跟他说。况且,看她这样子,应该是不知道这事的。那么,这事情便不是从月枚这里漏出去的了。那么,他是怎么知道的呢?但是,路上并来不及我想太多。于是轻描淡写地回答月枚的话说:“没事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月枚突然就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停在那里,转过头来望着我,两只眼睛扑闪扑闪的,小脸憋得通红。我迷惑不解得看着她,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她像是鼓了好大的勇气,憋了半天,却将头一低,小声地说:“姐,你能帮我么?”我没怎么听清她的话,于是便问她:“什么?”但是她以为我是在问她需要我帮她做什么。于是抬起头兀自往下说,“帮我见到他。”顿时她的脸更红了,眼睛里有闪闪的泪花要涌出来。我立刻全都明白了。我明白月枚她是真的喜欢孙奎义。我知道一个女子,在另一个人面前,承认自己不应该有的一份情感时,是多么艰难。这样的艰难,要自己亲口说出,要自己亲口这样悲悯得说出,是多么多么的艰难。我没有这样的勇气,但是月枚,她有。我于是轻轻地揽过她的肩,像是揽过另一个哀伤的自己。我的脑海中竟然出现了温慕廷那日在巷口的风中孑然的身影,我也是那样的想要见到他,想要别人帮我见到他,想要一个合适的理由见到他,但是,我却不能去求任何人,不能对任何人说出我的心意。甚至对自己也不能。不知不觉得,有泪水从眼角流出,月枚,我的妹妹,你比我幸福。至少你可以去追求,无论结果如何,至少你是可以去追的,而我不能。我怎么能忍心拒绝她,就像是拒绝自己奋力冲出去扑进他的怀里,这样地残忍,让我心痛。我于是揉着她的头发点点头轻声说:“好。”像是在答应她,也像是在成全自己。

  月枚恐怕是没有想到我会答应她,猛然间抬起头不可置信得问我:“真的么?姐,你真的帮我么?”我揉了揉她的小脸,对她爱昵得点了点头。她便立刻破涕为笑。粉红的小脸那样的娇嫩,显得那样的兴奋。但是转而我又担心起来,我并不是很了解孙奎义,对他的印象也不是很好。只是觉得他冲动,不稳重,也没有什么太深的城府,但是却不知道他的其他一点点的事情,他的人品如何,做派怎么样,是不是已经有了自己心仪的女子,他能不能使月枚依靠终身,不受委屈。这些我都不知道。月枚,她可是我的妹妹,虽然只是庶出的表妹,但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是无可替代的,更何况,她是这样的活泼,这样的年轻,这样的娇嫩,这样的漂亮,像一朵刚刚含苞欲放的花骨朵,美的让人不忍触碰。如果孙奎义不是能够托付终身之人,如果我们都看错了,如果月枚爱错了。那么。。。我不敢往下想。但是既然已经答应她,看着她兴奋的娇羞的样子,我又不忍心再否决掉她。于是便扳过她的肩膀郑重地说:“但是这件事情,你一定要听我的。不可以轻率,要先稳稳地看清楚他的为人,不可以慌张,不能乱了分寸,女孩子要懂得矜持,更要懂得自重。你明白我的意思么?”月枚抹了抹脸上还未干的泪迹,用力点点头说:“恩!我一定听你的。我只是想能常常见到他。”于是我才略微放心得舒了一口气。继续揽着她,两个人各怀心事,漫不经心地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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