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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顾矛卢 第四章:拔势横来野火烧

一品锦卿 宁长风Max 7313 2022-06-06 15:12

  沈岚熙只觉耳边一阵轰鸣,捂住了心口难以喘息,不敢置信地瞪着女儿。

  顾清宁心神大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沈岚熙喘息几下,瘫坐在下来:“你怎么会……”

  顾清宁双手支撑额头,艰难道:“我以为他会娶我的……这么多年了……我以为,只要新皇登基,卢家事成,这婚约就会兑现的……不想卢家竟然……我真是愚昧!母亲,我错了,我错了……求你千万不要告诉父亲……”

  沈岚熙缓了很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顺了一会儿气,扶起她,闭眼摇头:“不……清宁,错的是我和你父亲……当年为了与卢家结盟,答应给你定了这门亲事……不想竟毁你至此……”

  母女俩说话说到半夜,只能另想办法,拭干泪水整理仪容出了房门,看似无恙。

  ……

  上元节两日前,一辆青篷马车从相国府崭新华贵的高阶正门前经过,顾清宁掀起车帘看了一眼,吩咐道:“唐伯,就在这儿停。”

  车夫不禁疑惑地问了句:“大小姐,往常不是都在后门下吗?”

  她摇头,苦笑,自言自语:“不,以后都不会了。”

  “清宁……”沈岚熙看着她,目光中愧疚难掩,拉了下她的手:“也好,母亲陪你一起进去。”

  她道:“不用了,母亲,你在马车中等我就好,你若出面有伤颜面,女儿绝不能连累你一起受辱。”

  顾清宁独自下车,径直走上高阶,到了卢家大门外,被门房拦下:“小姐,这是相国府邸,没有名帖拜上,外人不能擅入。”

  她目光凛然一冷,看向门房,拿出名帖交于他,笑道:“我叫顾清宁,户部尚书家大小姐,你认好这个名帖。我要见卢大公子,劳你进去通传一声。”

  门房悻悻地点了下头,赶忙让手下人进府通传,实则心里暗自鄙夷,一个官家小姐这样抛头露面,还自持名帖独自上府,真是有失体面。

  不过一会儿,便有人匆匆前来,恭敬道:“有请顾小姐入府,大公子已经在等您了。”

  大齐先皇不喜臣子私下交往过密,曾布下众多耳目来监视大臣府邸,也是以防臣子结党营私,更别说她父亲顾青玄与相国卢元植谋的就是私相勾结扶植势力的事,所以两家人很少在明面上交往。

  卢家豪门庭院深深,有多深,深到她从孩童走到成人,才从后门走到前院,一个相当于她第二个家的地方,连门房都不曾认识她,而她还幻想成为这一府的女主人,多么可笑?

  从七岁起,她就一直认为自己必将嫁进卢家,成为卢家的媳妇,这么多年来,这对她来说就是不会更变的事实。

  直到如今,她才幡然醒悟。

  原来,自己,父亲,包括整个顾家,都只是卢家人谋权的棋子。

  千般算谋,百般隐秘,一晃多年,婚约,交情,承诺,竟都成了无凭无据的烟云……

  进入内府,辗转来到东苑书房外,引她进来的人已经变成了相熟的东苑管事,见到她是一脸难言,她只作无视,讽刺道:“怎么今日张管事不先通报你们二小姐了?”

  张管事难堪地笑笑:“顾小姐勿上心,上次也是恰好被二小姐知道,谁想……”

  她哼笑一声,扬扬手示意他退下,自己推门,直接踏入卢远泽的书房。

  书房内,身形硕长面如冠玉的公子来回踱足,明明是有“长安第一佳公子”美名的相国长子,此时却失了翩翩风度,眉宇间尽是无奈,见她进来了,不敢直对她的眼睛,急切地把门关上,问道:“清宁,你怎么直接从正门进来了?”

  “新皇登基,一切都变了不是吗?”她笑看他:“再说,不这样,你还会见我吗?”

  卢远泽脸色一僵,心虚道:“清宁……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不见你?”

  她一直微笑着,步步靠近他,直盯着他的眼睛,两人相距咫尺,她问:“你若见我,那成硕郡主怎么办?”

  卢远泽转头:“你都知道了……对不起,清宁,是我负了你……跟晋王府联姻是父亲的决定……”

  她平静道:“你还记得吗?给你我立下婚约,也是你父亲的决定?我不想问这是不是你的本意,我只想问,你们卢家如此背约,是把我们顾家置于何地?是把我置于何地?”

  他被她的冷厉击溃,开始慌张失措,颤颤巍巍地摁住她的肩:“清宁,我对不起你,但我是家里长子,我要争这世子之位,就不能违逆父亲,晋王贵为皇叔,我娶他的独女,这样对卢家最有利……清宁,我不会不管你的,你我两家的婚约还能维持……”

  “如何维持?让我给你做妾?”她嘲讽道。

  卢远泽不住地摇头:“不不,我怎能让你做妾?我是说……你可以嫁给我弟弟远承啊,他虽为庶出,也照样是相国之子,这样我们还不是可以朝夕相见做一家人吗?于你顾家也有利,我会去劝父亲,让父亲同意的……”

  “啪!”顾清宁一个耳光挥过去,太过用力手掌都在发抖,咬牙厉声道:“我已有身孕!!”

  “什么……”这一句话比掌掴更让他内心震荡,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几乎失语,一步步地往后退,不住地摇头。

  她看着这个人,仔细地看着,仿佛是从未认识过他。

  这就是与她青梅竹马相许终生的人?这就是那个与她耳鬓厮磨榻上交,欢的人?

  她面上的怒气渐渐消失,变成了嘲笑,不是嘲笑他,而是嘲笑自己。

  “清宁……”他终于开口,眼泪直下,惊慌地抱住她,“我,不能……清宁……我们不能留这个孩子……若是被父亲知道……”

  她不说话,也不惊讶,任他抱着自己哭,他跪倒在地,抱着她的腰,脸紧贴着她的小腹:“清宁,你知道的,我不能,不能,我对不起你……我求你……”

  她推开他,弯身扳过他的下颚,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不疾不徐道:“我知道。卢远泽,你害怕什么?害怕我把事捅出去?害怕我缠着你?”

  “不,我不会。”

  他逐渐恢复理智,站了起来,疑惑地看着她:“你……你想要什么?”

  两人对视,顾清宁又笑:“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更了解我。”

  之后她背过身去,沉默了一会儿,再抬头时,自信不再,而是一种惊慌崩溃的柔弱,双眼通红,眼泪在眼眸中打转。

  她开口,声音哀伤而卑微:“可是卢远泽……我只是想活下去……”

  “最近这些变故,非常不好……你父亲,相国大人,必不会留我们顾家,是不是?卢远泽,我们输了,很快……顾家只能任人宰割……你父亲有多狠你知道……所以,我只是想保住我家,我不敢奢望其他,我知道你也很无奈,我恨你,可是我也能理解你,那也请你理解理解我们好不好?我只想我家人无恙,而你是卢家长子,很可能就要做世子了,只有你可以帮我们……在你你父亲要对付顾家的时候,为我们争取一线生机……”

  “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你放心,我,包括这个孩子都不会成为你的负担……”

  见她如此,卢远泽心里受到巨大的震撼,顾清宁竟然会如此卑微妥协……

  他泪水砸落,心痛地抱住她:“你放心,清宁,我会的,我会保你们顾家!我欠你的,我答应你!”

  在这个怀抱中,她感到十分的厌恶,皱了皱眉,轻推开他,用手掌掩面,作拭泪状。

  “好,我不会再让你烦恼,你安心娶郡主吧……如果以后还需要我画图,我也会尽力支持你……”

  卢远泽更感酸涩,拉住她的手,在她面前泣不成声,不断道歉。

  顾清宁缓缓抽出手,用手帕给他擦眼泪,然后用哀伤的眼神与他告别,“不要这样,相国公子,晋王女婿,等着你的是大好前程……”

  她转身离去。

  卢远泽突然高声道:“清宁,我是相国之子没错,但我也只是相国之子而已!这官位权力都是父亲给的,都不属于我!我没有自己的权势地位,我没有资格反抗,我没有选择的权利!”

  “如果我有,绝不会这样……”

  她没有回头,推开房门,冷风袭来,一瞬间还是红了眼睛,只是再不停留。

  顾清宁离开不久,一道人影从书房外长廊拐角处走出来,进入门内,与卢远泽直面相对。

  卢远泽已正了衣冠仪态,独坐失神,见她忽然出现又惊了一下:“远思?远思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卢远思是卢元植最小的女儿,年方二九,虽为妾室所生,但从小受宠,与长兄卢远泽最是亲近,她生性骄纵傲慢,向来与顾清宁不和,从小到大两人的摩擦没少过。

  卢家要与顾家解除婚约,她是最高兴的一个,为防顾清宁来纠缠兄长,还特意吩咐管事但凡见顾清宁来要第一时间让她知晓,她好出面阻拦,这几日都得逞了,没想到顾清宁这次直接从正门进来而没来得及拦下。

  “我不想她纠缠大哥,赶过来轰她走,所以……早就到了,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

  她关了门,一脸愤懑,见卢远泽难堪无语,她怒道:“顾清宁真是不知好歹,她爹是尚书又怎样?还不是靠着我们卢家才混到今天,她竟还敢来纠缠,以怀孕作威胁,一个卑贱之人就算真怀了我们卢家的骨血又怎样?还想挤掉郡主吗?她可不配当我嫂嫂!要让父亲知道了……”

  卢远泽抬头出言打断她:“不,远思,大哥求你,这件事决不能让父亲知道,决不能!若被父亲知道我做了这么羞耻的事,他定然不会放过我,指不定怎么看我,那我就完了!”

  卢远思望着他焦急的模样,沉默了会儿,方道:“大哥,你不是怕父亲不放过你,而是怕父亲不放过她吧?若是被父亲知道她怀有身孕,她必然难逃一死……你还是不忍心……”

  被妹妹一语道破心思,他垂头不作辩解,只道:“你答应大哥吧,不要说出去。”

  卢远思无奈地点头,允诺道:“放心,大哥,我绝对不会泄露此事。”

  ……

  顾清宁按原路出了相国府,上了马车坐入车篷内。沈岚熙见她表面无恙,有些疑虑,以买东西为由支走唐伯,担忧地问女儿:“怎么样?他是什么态度?”

  顾清宁就将卢远泽的决定跟她如实说了,沈岚熙按耐不住激愤心情,道:“他怎能如此?走,清宁,母亲去向他卢家要说法!他们不出八抬大轿把我女儿娶回去,我决不罢休!”

  顾清宁却反握住她颤抖的手,道:“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你可是已身怀有孕!若不嫁他,你以后该怎么过?”沈岚熙心如刀绞。

  顾清宁道:“母亲,若此时卢相国知道我怀有身孕,你觉得他会放弃与晋王府联姻而选择我们顾家吗?”

  沈岚熙怔住,其实这她不是没想到,只是一时情急,毕竟她也只是个寻常的母亲。

  “只怕他更不会放过顾家。这个孩子不会是我们的救命稻草,而是我们的灾难。所以还不如利用卢远泽对我的愧疚来求暂时自保,威胁也好,妥协也罢,眼下只能这样。”

  沈岚熙见她目光沉沉,似是下了莫大的决心,惶惶不安地问:“那你以后该怎么办?这个孩子该怎么办?”

  顾清宁不着痕迹地抚了一下腹部,“我听说洛阳洪家有一种药,可以堕胎,而不伤及性命,母亲你应该也听说过吧?”

  “你要杀死这个孩子?”沈岚熙惊恐起来,不敢接受她的这个决定,看着她,捂嘴摇头,急切道:“不不,清宁,你不能……你听母亲的,你不用怕卢家那边,我们不会让卢家得逞,你不用畏惧这些,你把孩子留下……”

  顾清宁痛苦地抬头,合上眼帘,摇头:“不,母亲,其实,我早做了决定,不会留下这个孩子,无论卢家怎样……因为,我不能让这个孩子毁了我的余生。母亲,我还想往前走……当我失去了婚约的时候,我就愈发坚定,我应该换条路走了,或许,那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听她此言,沈岚熙更为讶异,仿佛到此时才真正了解了自己的女儿看着她,她重重缓息,含泪抚摸了下女儿的侧脸,还是摇头:“不,清宁,我们还有最后一个办法,或许不是一个好办法,但我必须要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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