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完全可以跳过青铜器，直接从土法炼钢开始，但是这样做并不放心，因为作为一名文科生，一名外卖小哥，他没有任何冶炼经验，就算妙谛给的资料再完备，也只是书本上的知识，否则焉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说法。

　　好在夜莺令中的文献，并没有任何记载出错，也好在陈灵这种一步一个脚印的谨慎做法，以及一千二百名贫民坚定的信仰，不懈的努力，当第一把青铜剑敲去外部瓷土壳，终于在异世的晨光下，绽放出一缕属于它的锋芒！

　　是的，这丝锋芒代表普通人的曙光，代表现世文明在异世的诞生，更代表他陈灵的成功！

　　陈灵意气风发，胸腔那股难以言喻的激荡之情久久不散，最终汇集成四个字，喷涌而出：“碎范取剑！”

　　哗啦啦——！

　　只听四周陆续想起了瓷范碎裂声，两千余柄明晃晃的青铜剑，犹如从石中取了出来，众人兴奋之情难以自持，将剑尖齐刷刷高举过头，那剑上缕缕黄芒陡然盖住了太阳。

　　葛飞见着，当下扯着嗓门嘶吼：“异域大学士威武！”

　　这一声过后，机灵地跟着陆续喊起，然后辐射在场所有贫民，最后齐齐汇聚成了同一种声音：“威武，威武！”

　　“哼，高兴个什么，不就是劣等原矿，混合出来的劣质剑吗？且让本姑娘看看它到底有多少能耐！不要到头来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不和谐的音调陡然杀入众人口号之中，仿佛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陈灵皱了皱眉当下不悦，他虽然知道岚采薇说得对，这只不过是青铜剑，质地绝无法与百炼成钢炼制出来的钢剑相媲美。然而即便如此，你岚采薇难道不懂点礼数吗？

　　岚采薇当然懂礼数，也觉得此时发声欠缺教养，然而不知道为何，就是看不得陈灵高兴，更何况自己又没有说错，难道这种劣等长剑能有什么用？

　　果然，在自己并没有使用任何真气的情况，随手以百炼宝剑，竟“叮叮当当”，一连削断了六十八口青铜剑，刃口也仅仅出现了十几处不明显白印，至于刃尖上一处细小的崩口，恐怕也只是操作不当的缘故。

　　显见若她想，还能斩断更多！

　　“看，本姑娘刚才说什么来着，绣花枕头，果然没什么了不起。”

　　这一傲人战绩，让岚采薇的酥胸更为挺拔；俏脸上的笑容更为自信；火红的秀发更为飞扬，心中悬着的石头，也缓缓落了下来。

　　是的，他就算不是骗子，也没什么了不起，他必须承认我大白玉京炼器学说不可超越，岂是弹丸异国可比拟的！

　　坦白地说，陈灵从没有高枕云端，又骤然摔落烂泥中的经历，而现在算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这种高低落差。

　　放眼四周，泰半贫民的脸上均都显出了气馁和失落，即便一直拥护自己的葛飞等人，也显得有些无精打采，意兴阑珊。风灵子等人虽没有这等表情，但那种哑口无言任由岚采薇说道的举动，也已表明了心中的沮丧。

　　一口气连断六十八口青铜剑这种傲人的战绩，犹如一盆冷水将众人浇得透心凉，众人都感觉自己白干了，有那么一刻，甚至有些怀疑起这位异域大学士来。

　　陈灵也第一次深深感受到自己被小瞧了，就连带自身所展示出来的现代技术，也被狠狠踩了一脚。

　　是以，陈灵很生气，哄不好的那种。

　　“老疯子，借炼器炉一用！”

　　“什么？”

　　风灵子一怔，感觉自己听差了，根本来不及理会陈灵这等无理举动，只是一个劲儿去想，这小子不是要自力更生的吗？不是不肯用到炼器学知识的吗？这会儿难道转性了？

　　“没听懂吗？老子他妈不玩了，老子要直接开炉炼剑！”

　　说着，无视岚采薇错愕的目光，大步流星地向着祭台走去，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倒是第一次在他身上显现。直到风灵子怔怔地拿出炼器炉，方又一张手，“拿五十斤铁锭出来，其中生铁，熟铁各半！”

　　风灵子有些懵，问道：“什么是生铁，什么又是熟铁？”

　　陈灵毫不留情地露出了一番鄙视之色，根本不给这炼器大师一点颜面，也不会跟他们将生铁和熟铁的区别，在于含碳量的不同。

　　这些讲起来太啰嗦，他只挑这些人能听得懂的话讲：“岚采薇，将你手上那柄百炼破剑拿来，老子要回炉重造！”

　　岚采薇当下怒了：“亏你还是堂堂异域大学士，难道不知道，这百炼剑已是刚柔并济，继续锻打只会变成柔铁，那样不嫌太软吗！”

　　“笑话，愚昧，简直是穴中母蛙没半分见识！”

　　陈灵依旧毫不留情的攻击，让岚采薇气得浑身发抖，当下一抬剑尖：“你，你再说一遍，再敢说一遍！！”

　　陈灵压根就不想理她：“老疯子，你想不想看到比这百炼剑还好的材质？想看，就给我弄把百炼剑呢，嗯，两把！”

　　风灵子一怔，其实这百炼剑倒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正因为不是好东西，储物袋里根本没有啊，他早在八百年前，就不炼制这种凡铁了好吧。

　　幸好，岚采薇从中解围，不，她此刻是暴跳如雷：“慢着，本姑娘给你，但若练不出比这更好的剑，就、就戳你个十七八个透明的窟窿，谁拦着都不好使！”

　　“啊哈。那敢情好，如果炼出了，本大学士就当着这一千二百人的面儿，扒下你的裤子，用宝剑抽你丫十七八下屁股！”

　　“你，你下、下流！”

　　“老子本来就不高尚！拿来，是两把！”

　　一顿嘴炮过后，两人当下都已上了头，陈灵更是展现出了平日根本难得一见的嚣张与匪气，这模样就连苏小妹见着，也不由抱紧了狐形苏牧，弱弱地躲在了上官青和死胖子的后面，只是时不时露出半个脑袋探看，面上难掩担心之色。

　　而陈灵虽是上了头，却也没有发昏到亲手去锻造，文科生的强项背书，能背出全套锻打知识，但能背书不等于会打铁，这也是他浇铸青铜剑时，经常溜到一旁当甩手掌柜的根本原因。

　　说白了，他并不想让人看穿自己只是一个能说会道，实则百无一用的草包。

　　“老疯子，你来替本大学士锻剑！”

　　“为什么是我？”

　　“因为这是你的炉子，老子用起来不顺手！出了差错，算谁的？”

　　嘚哩，看见风灵子乖乖就范的模样，显然是又被忽悠了。

　　陈灵命风灵子将两柄百炼剑，重新放入炼器炉中烧红，直到两种重新粘合在一块，又快速锤炼折叠，使之进一步去碳，从而得到自己想到的熟铁。

　　而按照现代的工艺标准，熟练中的含碳量应低于0,02%，陈灵这个嘴强王者，无法通过肉眼判断是不是低于这个指标，只能随口就道：“老疯子，我要方才岚采薇口中的柔铁，越柔越好！你可能办到？”

　　“这有何难。”

　　说着，随手取出一把精铁小锤，反复折叠，再锻打，再折叠，直到一锤下去没有任何火星迸出，才道：“这已是老夫能炼出的最完美的柔铁了。”

　　陈灵一指岚采薇道：“好，将它重新置回炉内，让它和生铁在里头睡一觉！”

　　众人一愣，台下男子笑出了声，纷纷起哄。那岚采薇听着，面色又迅速涨红，一句流氓尚未出口，就听陈灵肃然厉喝：“笑什么，都给老子把脑子带上，别他妈屁股一转就忘了怎么做！”

　　陈灵冷着脸，向着岚采薇走去，问她索要从铁矿中初次炼出的产物，即生铁，这种东西在异世称作铸铁，意即只能铸，不能锻。

　　陈灵要来生铁，吩咐风灵子将生铁放在炉口加热，将汁水均匀洒在熟铁上，看似痴缠一处阴阳相和，和睡觉一样。

　　此法学名为灌钢法，产出来的合金，叫宿铁。其中生铁与熟铁的比例在文献中有记载，陈灵不难生搬硬套，而真正去操作的人，仍是风灵子这个一点就透的炼器大师。

　　众人见状这才明白，原来他方才指着岚采薇本意是索要铸铁，而非真要她和那柔铁睡一觉，只是说法太容易让人误会了，不少人即便听了这种解释，也仍是认定这是大学士故意误导。

　　陈灵又特意费了一番唇舌，将异世百炼钢和灌钢法做了一番比较。说白了，两者均是想将碳含量控制在0.3%~2%这个刚柔并济黄金数值内，前者是将一块含碳量很高的生铁，逐步捶打去碳，而后者则是一抡到底，然后再对熟铁进行逐步渗碳的工艺。

　　两者看似区别不大，实则前者的技艺繁杂，反复折叠锻打时间长，后者所耗时间短，控制含碳量也更为精确，孰优孰劣一比就知。

　　陈灵既是给台下众人普及一些冶金学知识，也在借此打击岚采薇，后者面上阴晴不定，下意识咬紧嘴唇。这不是在生气，反倒像某种急忖，她不是傻子，如果锻打剑坯真如这厮所说，当然知道意味着什么！

　　陈灵瞥了一眼，心里冷笑三声，他今天算是豁出去了，定要让这群土著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技术！

　　只瞧他从蛇戒中取出一桶形瓷土坩埚，转过身去面朝无人之处，解开裤子就是一泡牛尿，那神态当真放狂放不羁，恁般无赖。

　　“呸、粗、粗鄙野蛮！”

　　岚采薇啐了一口，反应过来后立马红着脸转身，台下大多数女子也羞着脸照做，唯独那苏小妹却瞪大了眼睛，惊奇道：“呆木头是在尿尿吗，为啥不蹲下？”

　　上官青抿着唇，一把蒙住苏小妹的脸不说话，也委实不知该说些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