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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尘土和愿望

如有爱倾城 元悟空 6861 2022-06-06 02:29

  对于普通城市男人来说,三十来岁开始考虑婚姻问题是比较正常的,但对于县城出身的李澈,二十六七还没有着落是失面子的事。逢年过节回到家乡,亲戚朋友免不得问长问短,叶蓁蓁表哥的孩子都已经上中学了,每当看到李澈时,很有高他一等的优越感。李澈的条件拿到县城里几乎是传奇式的典范,所以,不找个城市老婆,这个典范就不够完美。李澈交往过不少城市姑娘,但相处到一定程度总有些说不上来的格格不入,最大的毛病就是她们内心深处没有低男人一等的概念,这对李澈来说是无法接受的。

  叶蓁蓁来公司上班以后,他觉得她是合适的人选。是同乡,她也成功的摆脱了祖辈的生活变成了城市姑娘,并且拿到了美国绿卡,就是说,如果和叶蓁蓁结婚的话,他等于娶了一个美国女人。这简直太体面了。所以李澈处处留意给叶蓁蓁制造好印象,他知道叶蓁蓁对子辰不死心,但他完全不在意。女人就是这样,只要没有走入婚姻,没有生儿育女,不管到了什么年纪,永远把爱情看做天高地厚的大事,并把爱情中的男主角视为一切,仿佛她们生来就是为了对这个男人犯贱的,如果这个男人不接受,那就觉得家庭啊、未来啊、幸福啊统统随之烟消云散。

  要治好叶蓁蓁的毛病,只要把她变成已婚妇女就可以了。李澈把叶蓁蓁请到一间法国餐厅吃红酒蜗牛,席间叶蓁蓁仍然唠叨她那个早已被别人盖章领取的前男友,她说:“我不是去抢,而是拿回自己的。他完全不懂女人是怎么回事,所以才会被一个离了婚的孩子妈拐走,这种女人对男人太有经验了,那个从小就被艺术熏陶得丧失方向感的小家伙怎么会明白那种女人的心机!”

  李澈说:“他们现在孩子都生了,难道你还打算继续在他身上浪费所剩无几的青春?你一向很聪明的。要我说,其实你结婚以后反而容易和他做朋友,因为他对你不再防备了。还有,你真的得了子宫癌?这样说谎很拙劣啊,你要是几年内死不了,那就太滑稽了。”

  “我要是和你结婚有什么好处吗?”

  “起码在你欲火焚身的时候有灭火的。而且,你大可以在灭火过程中呼喊心上人的名字,我不会在意的。”

  “你身材比他差远了,没法把你当成他。”

  “你比颜舜茵也差远了。你越来越像某个追星的变态粉丝,成天觉得自己是和他最般配最天造地设的一对,事实上,只要两个人站在一起就有喜剧效果。你是想把自己变成那个供人取笑的自恋狂吗?好好审视一下自己吧,你真的配不上他。”

  一个人自视过高通常有两个原因:见识不够多和受打击不够多。这两个原因现在对叶蓁蓁来说都不存在,她并非李澈认为的自视过高,她只是不能接受命运和自己开这么大的玩笑。她完全看得清现实:自己年纪真的不小了,已经没有任性的资本。她把餐刀的刀锋深深刺进蜗牛软而绵的肉体中去,用力划开。

  舜茵出院那天,郑学敏把子辰叫到一边,她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那眼镜其实好端端的架在原处,郑学敏这一推使得镜片往上抬起,镜框的边缘显出许多透明的螺纹,她看上去有些难以启齿,抓住子辰的手臂,鼓足勇气说:“我知道这样问不好,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大盘什么时候会涨?”

  子辰有些糊涂:“我怎么知道呢?我没有买股票啊。”

  郑学敏的神色有些紧张,抓着子辰的手指加重了力量:“蓁蓁告诉我说,你在坐庄,还告诉我几支股票呢。”

  “叶蓁蓁的话不能信。”子辰见郑学敏有些发愣,补了一句:“郑阿姨,我不会骗您的。我在纽约做过一次,回国后再也没做过了。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啊。”

  郑学敏的手从子辰的胳膊上挪开,移回白大褂的口袋里去,深深陷在那里不动。子辰说:“要不我帮您看看吧?是不是最近大盘不好?”

  郑学敏摇摇头,勉强笑了一下,心事重重的往办公室去了。子辰对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郑阿姨,下周您去公司找我吧。”

  郑学敏没有回应,在安全门那里转了个弯,不见了。

  舜茵坐在车里等子辰,颜颜努力的想把弟弟抱在怀里,但舜茵不放心,在颜颜一再坚持下,舜茵只得让颜颜在后座上坐稳,然后把辰辰放在她胸前,伸出手护住,颜颜像抱大娃娃似的抱着弟弟,短短的小脸上尽是笑,颜颜的眼睛在脸上占了很大的面积,和怀中那个小家伙一样。辰辰伸出粉色的舌尖在娇嫩的嘴唇上舔来舔去,口水把小嘴周围弄得亮晶晶,舜茵亲了亲儿子,又亲了亲女儿,把两个孩子都搂在怀里,快乐的说:“宝贝们,我们回家啦!”

  子辰打开车门坐进来,回头看了看后座上的老婆孩子,舜茵向前凑,子辰迎过去,两人亲了一下。舜茵说:“晚上你去楼下睡吧,免得吵到你。”

  子辰发动了引擎,把车开出医院:“没事,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颜颜看着车窗外掠过的商店,忽然说:“我想给弟弟买新衣服。妈妈,借给我十块钱好不好?”

  “十块钱可买不起新衣服。”舜茵笑,“找爸爸借。”

  “爸爸!”颜颜把弟弟交给妈妈,扑到驾驶座的靠背上,子辰说:“宝贝儿,弟弟有衣服,不用买了。下午让姑姑带你买裙子去。”

  “我想给弟弟买。爸爸,我们去买一点吧。”

  “等弟弟满月好吗?妈妈现在不能吹风。宝贝儿听话。”

  颜颜乖乖的回到座位,把小嘴巴贴在弟弟的脸蛋上,不停的“啵啵啵”。

  时昕鸰和俪萱母女都在客厅等着看新宝贝。时昕鸰说:“和你小时候很像啊,儿子。”伸手揽住子辰的肩膀,“跟爸爸去书房聊聊。”

  时昕鸰问了问那几块缅甸玉的行情,又问了问一些老客户近期的需求,然后把话题转到投资的目的是为了聚集财富,子辰认为他有意模糊了艺术品投资的前缀——“艺术品”,而这三个字恰恰是真正的目的和兴趣。时昕鸰点燃了一支雪茄,舒服的靠在摇椅上,翘起腿。这预示着他又要开始宏篇大论的叙述了。

  “艺术品投资对审美素质的要求很高。你知道什么是‘美’吗?”他说,“关于美学的论著中写:美是给人的一种感觉,看似延续与永恒的美其实不是我们在审美的那一刻真正感觉到的美,而是一种延留,人一厢情愿停留在那个自己臆造的世界。

  克尔凯郭尔曾在他的<引诱者日记>里面说:在美学的世界里,一切都是轻盈的、优美的、转瞬即逝的,只要伦理一出现,一切都会变得粗糙、生硬、出现没完没了的无聊。其实这就是人们在审美关系中由于伦理道德观念使其产生的误解。所谓永恒的美、持续的美,都是道德观念下披着‘善’的外衣的美,可是,这是否是真正的美却难以言说。

  你从来没有理解过你的父亲,在愚蠢的道德唆使下,你甚至不肯尝试了解你的父亲,你被普通人的规则所限制,那你只能成为普通人。儿子,你就没有好好反省过是什么导致你一直不快乐?童话书你不是看过吗?因为你是天鹅,却生活在一群丑陋的家禽之中!”

  “你又开始往陷阱上铺设鲜花了。听上去你总是很有道理。这一次是什么?为了让我接受另外一个女人吧?我不会再上当了。霍布斯鲍姆在<极端的年代>中,谈到二十世纪由于战争、内乱等人为的原因就死了将近两亿人,本世纪有两次世界大战和许多局部战争,就是到了九十年代,也依然看到象波黑战争,非洲一些地方的部族屠杀。发生这种大规模的人为灾难说明人们的道德底线发生了动摇,甚至在局部发生了崩溃:只要给出某些‘理由’,人就会对自己的同类做出残忍的事情。要避免这些灾难必须遵循你所说的愚蠢的道德。一个人可能追求的是一种高尚道德的人生,但他也可能是追求一种艺术的、审美的人生,或者追求一种宗教信仰,追求建功立业、或者只求平静安适、家庭亲情。而无论他们追求什么,他们作为社会的一员,都应当遵守某些基本的道德规范。

  螳螂交配时会吞噬自己的爱人,对于它来说是天性,为什么看在人类眼中是残忍?还有人类的一夫一妻制,看在猴群眼中是否一种使优良基因灭绝的行为?爸爸,你成不了螳螂也不是猴子,你是一个男人。这样说不知道您是否能够接受,但我想强调的是,没有任何生命可以做到为所欲为,你不是上帝。就连上帝,也有他的烦恼。”

  “是吗?为什么事实上我做到了却没有感受任何惩罚?”

  “妻离子散,亲情淡薄在你看来确实不算惩罚。不过,毫不付出的后果就是当你索取的时候也相应困难,表现之一就是我不听话。你还是打消那个让我离婚再娶的荒唐主意吧,除了花钱骗女人之外,你什么也主宰不了。”

  “儿子,你应该多多的繁殖你的后代,一个女人最多一年给你制造一个,这太慢了。你现在是最好的时候,我一直后悔只生了你一个儿子,不然的话,我就不用费尽唇舌和你纠缠了。”

  “你现在也可以啊,你尽可以出钱满世界找女人帮你生,然后成立一个你的联邦共和国,发动战争吞并世界。这样你就变成地球之父了。”

  “你这样幼稚的语气让我很难和你继续交流。”时昕鸰发出一声呜咽般的深沉叹息,阳光洒在他富有光泽的额上,鬓边隐隐闪现出几丝整洁的白发,他慢吞吞的说:“儿子啊,我得了那种病,不可能再有后代了。当发现这一点之后,我匆匆回国找你。你能活下来是个奇迹,可这太冒险了,你应该多生几个孩子以防意外。”

  子辰的嘴角向上翘起,似乎想笑,但笑容没有呈现出来,他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说道:“要是你不告诉我这些,我会自作多情的认为是你良心发现了。”他的目光久久注视着父亲,终于微笑起来,自语:“我们为什么会是父子呢……”沉默了一会,脸转向窗外,似乎是看风景,又似乎是个轻微的摇头动作:“我不认为生孩子是个善良的行为。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一个都不要。”

  “可你一结婚就生了。”

  “因为她想要我们的孩子。”

  “换了别的女人难道你就不要孩子了?”

  “这种假设是很卑鄙的。”子辰回到书桌旁,开始查看资料,似乎不打算再继续交谈。

  时昕鸰抓起手边的纸巾盒,取出一张餐巾纸揉来揉去,他把揉成小团的纸巾砸向儿子,纸团落在笔记本电脑的边框上,弹飞了,子辰肯定有察觉,但他甚至没有抬起眼睛。时昕鸰又抽出一张,抬起手把纸巾放到眼睛上,突然像个被遗弃的妇人一般委屈的哭出了声。

  结婚本质上是很简单的一个行为。当两个人取得法律认可后便可以共同生活。然而事实越来越背离这个简单的本质,预支以后数十年的人生购买房屋、尽量把家庭布置成日韩连续剧里的模式、名为邀请实为讨债的婚宴,感官享受已经把精神世界围剿了,虽然人们为此找出很多堂皇的理由,但掩饰不了虚荣的根本。人们不再期望,不再梦想,一切都要现货,以防发生变化时一无所有。任何概念都可以涌入商品领域进行流通,毫不相干的事与物之间都能够用货币计量。

  世界前所未有的穷困。所有的人都在乞讨。

  李澈和蓁蓁的婚礼在宛县和北京各举行了一次,除去婚礼的花销,他们小有盈利。新婚之夜他俩吵了一架,原因是李澈在做那件事情的时候念叨颜舜茵的名字,蓁蓁禁止李澈在以后的亲热过程中出现这种念叨,但李澈反驳说:“你也一直在叫你的前夫!”

  蓁蓁说:“那是婚前我们商量好的,你许可我这么叫。”

  “权力和义务从来是对等的。我许可你这么叫,你自然也得许可我叫。”

  吵到约凌晨四点,李澈凶猛的扑向叶蓁蓁,随即他俩竞赛般的高叫那两个名字,此起彼伏,直到偃旗息鼓时才罢休。蓁蓁大声的又喊了一次,筋疲力尽的李澈没有反击。

  婚假结束后,蓁蓁回公司上班,以送喜糖为名来到子辰的办公室。她说:“谢谢你没有报警把我抓起来,你现在身体还好吗?”

  上次手术对子辰造成的最大后遗症就是经常性晕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发作,甚至会短暂失明,按医生的术语,是贫血并发脑供血不足。每当疲惫得支持不下去的时候,子辰就拼命抽烟。他看了叶蓁蓁一眼,淡淡说:“不管怎样,小时候的你还算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和李澈好好过日子吧,记住,你对生活的态度,就是生活对你的态度。”

  叶蓁蓁说:“那些药对你的身体伤害很大,以后你会越来越不舒服的。我不知道该怎么挽回。”

  “别挽回了,也挽回不了。”子辰扭头把口中的烟吐在背风的方向,依然是平静的态度,“出去吧,我很忙。”

  蓁蓁的目光无法离开他。熟褐色长袖衬衣包裹住他精致的腕骨,腕骨行云流水的线条延伸到瘦削的指尖,指尖里细长的香烟袅袅散出浅蓝的雾,夹着烟的手懒散的托住额头,看着电脑的眼睛微微眯起,仿佛凝视一簇黄昏中的火焰。

  她几乎要跪倒在这男子的身边,那真的是她曾经拥有过,又轻易失去的爱人吗?为什么他越来越遥远,远得像明媚的皓月。<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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