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琐事不加身。”佛爷伸了个懒腰，愉快地拍拍手，“走吧，回家。”

　　“还有特蕾莎的事情。”虽然巽夜不喜欢那个女人，但还是应该要提醒佛爷。

　　秦逸云用手做梳子捋过散落的顺滑秀发：“圣东大陆……唉，我担心特蕾莎自己迈不过这个槛……罢了，去见见莎朗也好，我可是把她定为未来的亡灵之主呢。”

　　“那孩子……”死神兰德欲言又止。

　　“你闭嘴，还不你和神明惹的祸！”秦逸云一个冷眼就斜了过去。

　　“怎么能这么说！”

　　“咋？我怼不过神明，还怼不过你？大兄弟，成神给了你多少勇气？你现在不是一般的膨胀啊。”佛爷的那股拽劲儿又回来了，怼天怼地怼空气。

　　在天谴者面前，新一任的死神也只能选择认怂。兰德有立场相信，如果真的怼起来，神明肯定是站在天谴者那一边的！

　　“子幽，我们走。”秦逸云招呼一声，顺手打开了时空大门，从冥界那如真似幻的旷野离开。

　　亡者世界的时间和生者时间并不全然相同，以至于秦逸云回到圣山的时候，连凯恩都回来了。

　　这可至少过去一个月了吧！

　　秦逸云都在考虑要不要小小逆转时空一下，生怕特蕾莎和莎朗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凉透透了。

　　“噢！你真的回来了！我听教皇陛下说你的房间里有空间波动，我就赶过来了，真的是你！”凯恩显得颇为激动。

　　秦逸云伸手拥抱了他一下，又翻个白眼：“别摇头摆尾的，一个好端端的教廷圣子，弄得跟一只小狗狗似的。教廷丢不起这脸。”

　　凯恩刚想接话，巽夜就出声道：“请问特蕾莎殿下和莎朗夫人现在情况如何？”

　　巽夜才不想佛爷跟别人闲聊呢。

　　心机小猫已上线。

　　巽夜的话果然打击了凯恩的聊天热情，年轻的教廷圣子一时显得颇为焦灼：“特蕾莎……现在各地枢机大主教联名上书，要求秘密处决她。”

　　秦逸云缓缓走出自己建造在海边悬崖峭壁上的房间，站在陡峭的悬崖边缘眺望远方的海天一色：“那莎朗呢？”

　　这种情况，她早有预料，粉妆作为一个活了千万年的老妖怪，其智慧不是凡人能够想象的。要掌握一个庞大的教廷，从托马斯教皇下手行不通的话，粉妆只要从教廷的支柱下手就行了。只要是个聪明人都想得到的办法，粉妆没理由想不到，这个暗杀者对教廷和教会的掌控能力超乎想象。

　　“那个吸血鬼……”凯恩略有迟疑，金色的眸子闪烁不定，“那个吸血鬼今天中午将会被当众处决。”

　　“绞刑？”秦逸云漫不经心地把脚边的小石子踢向万丈悬崖，投入大海的浪花里，消失不见。

　　“不，是火刑。”

　　秦逸云抬抬脑袋，有些走神，她一度回想起自己在酷刑中痛苦的日子。那些痛入骨髓的时光里，她曾为人类天马行空的残忍感到惊奇，也为文明背后的野蛮而兴趣浓厚。

　　“哦，火刑啊。”秦逸云喃喃自语道，她不由自主搓搓自己的手臂，好像在回味曾经细细咀嚼的灼痛和烈焰缠身的死亡，“这样对付一个淑女，恐怕不太好吧。”

　　凯恩没说话，这事儿还轮不到他插手，哪怕他已经贵为教廷圣子。

　　“啊……”秦逸云伸个懒腰，“这边事情结束，我就去埃尔精灵帝国教学生。嗯，我可是个正经的人民教师来着。”

　　秦逸云要见的人自然不可能见不到，哪怕莎朗被关押在教廷的最深处。秦逸云依然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见到那个女吸血鬼，高傲得不可一世，哪怕身处于皮开肉绽的境地依然高贵着。

　　“啧，上次见到你的时候，气色比现在好多了。”秦逸云从黑暗里露出明亮清澈的碧绿眼眸。

　　“呵……”莎朗晃了晃身上的黑色镣链发出冰冷的金属撞击声，那是粉妆打造的镣链，别说是现在堪堪恢复到神级的莎朗了，就算是十二翼的强者也只能乖乖任人宰割。

　　那对暗红色的竖瞳在黑暗里和秦逸云对视。

　　“早些时候我也没完全确定，堂堂吸血鬼之祖竟然和一个人类小姑娘有同源的魂魄，而且还助她登上圣女之位。”秦逸云自顾自说道，既然莎朗不知道粉妆的存在，那么也就没必要让她卷得太深。神明的布局，不是莎朗这种层次能够触及到的，活得单纯一点，没有什么不好。“呐，你也应该知道，你们这个情况……”

　　“二者只能活一个。秦逸云，我当然知道，但我做不到。”莎朗声线嘶哑，暗红的竖瞳显得黯淡无光。“就像我没办法杀光所有吸血鬼血脉的污染者一样，就连奎恩死在我面前我也无能为力。”

　　“所以你认输了？”秦逸云戏谑地笑着，她缓缓走近，圣洁的素色长裙在黑暗中颇为显眼。

　　“不，只是……我的罪恶应该被终结了。”莎朗如是说道。

　　“罪恶？”秦逸云笑起来，带着她独有的病态狂气，好像一朵盛放到糜颓的彼岸花，妖艳的色彩不是素白的衣服能够掩盖的，那是来自灵魂渗透而出的颜色。“你认为这是罪恶——你的错？”

　　莎朗没有回答。

　　“你觉得对不起她，对不起特蕾莎？”秦逸云歪了歪脑袋，没有放过莎朗的意思。

　　莎朗又抬起头：“一个凡人罢了，哪怕和我灵魂同源。让我觉得惊奇的是，从这样的灵魂中生长出来的人格——她让我相信，从黑暗的灵魂中也能长出光明。你或许无法理解，但这确实是我所虔诚追寻的信仰所在……”

　　“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秦逸云笑得古怪。她不是信徒，不能够体会这种殉道的觉悟和牺牲精神，但并不妨碍她欣赏这种伟大和悲壮。

　　莎朗点点头：“我会痛苦，但绝无怨言。”

　　“哦？”秦逸云眯了眯眼，碧绿的眼眸隐含眸光，在黑暗的地牢深处颇为诡异，“这可不见得……有的时候，人们以为自己的意志力坚强如铁，可大多是错觉。当更大的痛苦降临的时候，每个人都要痛哭流涕。”

　　“我会在他们的圣火化为飞灰。”莎朗回答道。

　　“身负枷锁的你，说了可不算。”秦逸云轻轻拍掌，黑暗的地牢空间里出现一道裂缝，光芒从那里投过来，巽夜牵着一个人影步入地牢内。

　　是特蕾莎。

　　秦逸云细细打量着这位故友，穿着素白的修女服，可是面容显得很是憔悴，身形也有些枯瘦的趋势。

　　如果把莎朗和特蕾莎分开，谁也不会觉得她们相似。你看到莎朗就好像看到深渊，黑暗得无边无际，成熟美艳。但你看到特蕾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圣光的温暖与祥和。

　　只有把这两个人放到一起的时候，你才会惊奇地发现，其实她们的面容几乎一模一样。

　　“我知道你。”这是特蕾莎第一次见到莎朗的开场白，平静从容，好像阳光下湛蓝的大海一样。

　　“你恨我吗？”莎朗同样平静，平静得深沉。

　　“如果恨的话，我已经在圣女宫自杀了。”

　　关于她们之间的对话，秦逸云没兴趣听，点起一支漫星草细雪茄就走到地牢的阴暗走廊里，背靠着牢房的铁门默默抽烟。

　　欧帝斯站在她旁边，身高差让修罗可以很轻易抚摸自己丈夫的发顶：“怎么了？”

　　“想事情……你说吧，这人生还真是奇怪，很神奇。”秦逸云搂过巽夜，轻飘飘的人偶抱在怀里，漫星草烟气中的淡淡香甜味在空气里弥散，一股苦涩也在口腔里蔓延。“呼～特蕾莎在此之前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和一个吸血鬼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关系，就好像一个笑话。开头是误会，结局是巧合。我呢，也是一样，亡灵毁了我的家，杀死了我。讲道理，我是应该有立场憎恨亡灵的吧，哪怕憎恨所有亡灵都不为过。可是到头来，我的朋友里依然有亡灵，我心里也找不出憎恨的影子。”

　　秦逸云说话没有什么逻辑，胡言乱语，就像孩子一样天马行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欧帝斯低头亲吻了秦逸云的额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这就是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