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气氛异常凝重。一大早大家就感觉，老马老师魂不守舍的。他一脸的焦虑与苦闷，苍白的头发显得整个人更加颓废。

　　花影和宁芯静静的看着。因为担心不了解情况而说错话，所以都闭口不言，自顾低头批作业。

　　马老师人不赖，素日里也很热心。虽心直口快，脾气不好，但也算正直正义的好人。在那个年代里，他年轻时很有才华，但因嫉恶如仇，又不屑于阿谀逢迎等套路，所以，一直不招领导待见，也没有得到什么荣誉。

　　正巧周主任进来，劈头就问：“马老师，昨天晚上你怎么又没在学校值班？学生要是出点安全问题可怎么办？”

　　马老师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冷冷地不屑地盯着周赫。对于这个年轻的，急于想证明自己能力的后辈，他一直都不怎么看得顺眼。

　　“昨天家里临时有事，你不用管了，我自己会去找校长说的。”

　　“不是，马老师，有事不要紧，您提前请假，我也好找人顶替一下，你总这样我天天担着心呢。”

　　“担心啥？担心官当不稳吗？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有您老丈人撑着呢。”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我担心学生安全呀!”周赫被呛得脸一阵白，一阵红。

　　“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像你这样年轻，又这么处心积虑，爬上领导位置上的人，还会在乎学生？在乎老师？您在乎的，只有政绩吧？”

　　“马老师，您这是诋毁，是人格污蔑!工作纪律总是要遵守的，都像您这样不团结，我们学校工作怎么开展啊!”

　　气氛一时紧张起来，大家赶忙过来圆场。

　　“有话好好说，不要激动，大家都冷静下……”谭大姐岁数大，见识多，上来劝架。花影和宁芯太年轻，觉得插不上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这时，第一节课的下课铃响了。

　　马老师第二节有课。

　　马老师没有再多说话，抬脚出了办公室，回头又丢下一句：“上完这节课，我就去找校长说明情况。”

　　周赫的脸一阵阵阴晴不定。

　　第二节是马老师的课。他在讲台上神采奕奕地讲着李白的《将进酒》。讲台是个神圣的地方，它能够使每一个老师容光焕发。而这个讲台陪伴他太久了，三十年，怕是还要多。对于这个讲台，他有着太多的留恋。

　　它见证了，从黑板粉笔，到白板白板笔时代的变迁；见证了从传统讲授到高科技PPT演示的进程。但他，仍然固守着老传统，不用课件。虽然已经没有粉笔可用，但他那一笔潇洒的字迹，用白板笔勾勒出来，也让人赞叹不已。

　　可马老师还是说，不如粉笔写得好，毕竟味道不同了。

　　忽然一个男孩儿站起来，打断原本顺利的课堂。

　　“老师，我要上厕所!”

　　“下课怎么不去？这才刚上课一会儿。”

　　“下课时，不想去。”

　　“你是又坐不住了吧，忍着。”

　　“老师，人有三急，忍不了。”

　　马老师有些愠意。

　　这个孩子是从其他学校转过来的。姓任，任性的任，小学就是一霸，作得无法无天。

　　上初一时和同学打架，把人家肋骨打断了。家里人赔了钱，又给他转了学。结果，到新学校不到半年就和女生谈恋爱，把女生弄得怀孕了。家长实在没有办法，把他送到这里来寄宿，试图希望滨海能够拯救他。

　　马老师，人高马大，又有经验，又管班严格，他来到这学校前半年，并没有敢惹事生非。

　　而今，天气暖和，逐渐春暖花开。不安分，也不学习的他，经过一冬的蛰伏，难免又蠢蠢欲动。从开学到现在，每天都不让老师们省心，任课老师们更是深受其害，为他劳心劳力，想尽对策。

　　“那你快去快回!”马老师也不敢不让他上厕所。心想着，现在是上课时间，外边也没有学生，估计一会儿就得回来。

　　可是小任到底一去不回了。

　　“下面，大家把这首诗背诵一下，看谁背得快!”而后，马老师来到班长程同学身边，轻声说：“小程，你去找找小任，让他快回来，就说我找他!找不着的话，你也快回来，我再想办法。”

　　小程去了，孩子之间还是比较有默契的。他顺利找到了小任。

　　此刻的小任正非常投入的玩着手机，打着游戏。

　　“老师喊你回去!”

　　“别烦我，滚开!”

　　“老师找你!”

　　“别啰嗦了，大爷我是不会回去的!你也别跟那个死老头说我在这里!”小任头都不抬的说。

　　“可是……”

　　“我操，你还不走？找揍吗？”

　　“可是……”小程也没敢再多劝。

　　他跑回教室，悄悄向马老师汇报了情况。

　　“你看着同学们背课文，背完的默写一遍!说话的，捣乱的，把名字记下来。我马上就回来!”马老师交代班长小程。

　　学校上课时间是不允许学生在外逗留的。一旦被政教处查到，也是要追究班主任责任的。何况一个孩子一旦放出去，再想把他拉回教室就更加不容易了，也确实有很多安全隐患。

　　老马找到小任，拍了下他的肩膀。

　　小任正玩得起劲，手一甩，头都不回地骂道：“操，神经病呀，没看见我正通关吗!”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老马一股火顶上头，把地上的小任揪了起来，手机“啪”的掉到了地上。

　　“我的手机……你有毛病吧？我早就不学了，现在又不影响别人，玩一会儿怎么啦？”小任脸涨得通红，昂着头，说得振振有词。

　　此时的小任已经看到了老马，但他一冲动起来，早已顾不得什么老师学生了。他发疯一样挣开老马的手，撒泼：“你们烦不烦？我爸妈都不管我，你凭什么管我？”

　　“我还就管了，你跟不跟我走？”老马试图去拽他。

　　“操，放开我，滚你——妈的!”小任嘴里高声叫嚷着，说的全是脏话。

　　老马也是疯了。他把小任拖到六楼一间空教室里。因为他害怕在连廊上撕扯，会有危险，毕竟是六楼。

　　来到教室里，老马冷静了一下，他对小任说：“手机，我会给你修，但刚才你骂了我，现在，你首先要给我道歉，否则，我的班级也容不下你了！”

　　谁知，事情的发展却超乎预料。小任哪能低头，他攥紧拳头，气急败坏地喘着粗气。突然，做出一个疯狂的举动，小任居然拎起了板凳和老马对峙，并且大叫：“做梦吧，死老头，想让小爷道歉，等你全家死光吧！”

　　就是这一句“全家死光”，深深刺痛了老马。他也不再冷静了。他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眼是红的，像要流血，也像要流泪。

　　“我还不信，管不了你了，小混账!”

　　老马一把夺过小任手中的凳子，一脚踹过去，踹在小任的屁股上。小任从没想过有人会跟他来真的，吓得有点懵。

　　老马嘴里嘟囔着：“小兔崽子，你说谁全家死光？”老马手中的凳子甩过去，甩到小任的身上，又一拳打了过去，打在小任的胸前。

　　周赫在办公室监控里，看到了这一幕，大家也听到了哭喊声和摔打东西的声音。于是，立刻冲进那间教室，制止马老师。

　　周赫抱住马老师，一个劲地说：“住手!马老师，你不能打学生!”

　　大家也都说：“冷静点，马老师!”

　　花影瞅准机会，将小任拉出了教室。

　　过了一会儿，老马也冷静了下来。他马上认识到自己犯了错误。

　　周赫一脸严肃地批评：“马老师，你是大人，怎么能这样失去理智？把孩子打了，这可怎么跟家长交代？”

　　老马自知理亏，也不愿和周赫多说：“不用你操心了，我找校长说去!”

　　马老师来到校长室。

　　老马和前任于校长不算投机，但和现任校长相处的还可以。由于年纪相仿，也由于赵校长很正直，得人心。

　　“赵校，您安排到我们班的那个小刺头，被我揍了。”

　　赵校长一惊：“怎么回事啊，老马？咱都这岁数了，能和孩子一般见识？”

　　“是我冲动了，他骂我，骂我全家死光，你说……”老马有些疲惫，心力交瘁，他无力地做到校长对面，用手捂住头，揉搓着脸和眼睛：“最近，经常没请假就往家里跑，是我不对，因为我家那口子，经常突然就喊头疼，疼得要死要活。刚开始，也没太在意，后来，做了全面检查说是有肿瘤……不太乐观……今天，本来想上完课，就跟您请假，带她去北京看病的，谁知道，他这样激怒我……”

　　“这样呀，你不早说，早说，学校安排一下，也不至于让你有这么大的压力呀！”赵校长又说，“幸好孩子没有大碍，你把家长和孩子都叫过来，我帮你一起调解一下，看看能否取得家长的原谅，不管怎么说，毕竟是我们不对，打人是不行的!”

　　老马点点头，情绪很低落。

　　来到校长室，孩子的冲劲也过去了。其实，他当时就是玩游戏太上瘾了，说的什么，自己也没经大脑。

　　挨了打，虽然生气，但一听说父母被叫来了，更多的是心虚。

　　赵校长很会做孩子思想工作。一会儿功夫，小任气也顺了，也不再狂妄，目无尊长了。

　　家长来到后，先是询问了孩子的情况。看到孩子有外伤，也很心疼。但听完校长的解释和老师的道歉之后，也表现的比较理智、冷静：“赵校长，俺自己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个什么德行，这半年多没惹祸，俺都觉得烧高香了。以前和同学打架，也没少受伤。赵校，您也别处理老师了，我们也不追究了，您还得让俺孩子在这继续上学呀!”

　　赵校长一脸和气：“那当然，就算处理了老师，也不会不让孩子上学的，您尽管放心!”

　　“还是别了，赵校，要因此处理了老师，俺都觉得没有脸让孩子再在这上了!”

　　“谢谢您的宽容与理解!您真是通情达理，这次是我们不好意思啦!”赵校长代表学校表达了歉意和谢意。

　　马老师也表示了感谢，他还说，等对象做完手术，从北京回来，一定亲自去看望孩子，回学校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待小任，不会再冲动。

　　事情，终于有惊无险的妥善解决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感觉有这样有人情味的家长还是很温暖的。

　　马老师，带着老婆去首都做了肿瘤手术，比较成功，说是不激动，好好保养，应该不会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