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就是虚的。”
放下手里的检查报告，霍明朗摘下眼镜用白大褂擦了擦，这才又戴回去。
“这是天祁的老毛病了。他一休息不好就这样。”
丁艾还是有些不放心，想了想最后还是忍不住道：“有没有测毒理反应？”
“……”
丁艾只觉得眼前男人脸上的笑容顿了一瞬，继而恢复了原本从容的模样。
“想什么呢小艾，他多大人了，还能吃坏肚子？”
不是吃坏肚子，是简兴文一直给他吃的那药……
她仔细闻过他身上极淡的药香，慢性致毒的原理是肾衰竭，而且从开始定时服用到最后发病，药量控制得极其微量，需要四十，甚至五十年。
丁艾一直没有多介入此事，就是觉得这种程度的药量非常蹊跷，可从配药的方子上看，产生毒理作用却也不像是意外。
“霍大哥，”丁艾看了眼一旁一脸平静地从床上坐起来的简天祁，到了嘴边的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无论是吃药还是复仇，都应该由简天祁亲自告诉霍明朗。由他选择说或者不说，她没有权力干涉。
而如果霍明朗已经知情，那么今天没查出来问题，就是暂时没有问题。
霍明朗却看出了丁艾的欲言又止。
男人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你别看天祁对人苛刻，不留情面。其实他们不知道，天祁最下得去狠心的，其实是折腾他自己。”
丁艾这次真被逗笑了，非常同意地点头，那边却传来语气淡淡的男声：“你站过来，我让你比较一下。”
霍明朗闻言忙摇头：“手下留情，我还想多活两年。至少现在还不行。”
“那就慢走。”
霍明朗闻言看起来满不在乎，当真站起身准备走。
可他这态度，却让丁艾不好意思起来。
“霍大哥，对不住，半夜把你叫来，结果也没什么事儿……”
“别在意，”霍明朗说，“他平时就这狗脾气你还不知道？”
丁艾闻言，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
霍明朗跟着又道：“我看天祁是见我那次自作主张送花给你，他吃醋，所以给我脸色看。”
一听就是玩笑话，丁艾才不会当真，听听，心里美一下就得了。
霍明朗说出口的时候也是难得的揶揄。只是当他说罢，含笑的视线看向简天祁时，却因为对方脸上的神情笑容僵在了嘴角。
那双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他，居高临下的锋锐，当真有些警告的意味。
这家伙……不会是……
霍明朗突然想到之前在简家后门这人从冷诚莲怀里拉出丁艾时候的脸色。
简直和现在一模一样。
霍明朗一瞬间表情变得微妙无比。
丁艾却没有觉察空气中气氛的转变，她乐呵呵地走上前去：“霍大哥，我帮你搬血细胞分析仪！走，我送你下楼。”
霍明朗回神，刚要喊“使不得”，就见丁艾已经上手把硕大的机器好像抱纸箱子一样地抱了起来。
霍明朗动作一顿，隐藏在镜片后面的精明目光微微一闪。
“小艾，不用我自己来。”他说着就要上手，余光却看着简天祁的反应。
后者一动不动，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他知道。
霍明朗得出结论，脸上的笑愈发温润，甚至带了点恰到好处的为难：“小艾，虽然有些突然……我想起来还有些事情要和天祁商量……”
“是公司的事情。涉及一些机密交易信息，能不能麻烦你回避一下？”
“诶？”
“仪器放下吧，等会有医疗队的人来。”
丁艾的目光没有犹豫，点头说“行啊……”
可等她关上门，脚却没再动。
霍明朗的声音很快又从房内传来，“小艾，麻烦帮我和楼下外面医疗队的人也说一下，我十分钟就下来。”
“……”
丁艾脚下不动声色地往外面多走了五六米有余，这才出声应了“好。”
她看着紧闭的房门，眼底闪过一丝挣扎，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房间。
就在她离开半分钟后，简天祁的房门却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霍明朗温润无辜的面孔上有着莫可奈何的笑容：“小艾啊，我突然想起来，你能不能……”
门外，半个人影都没有。
男人嘴角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
关上门，霍明朗摘下眼镜又擦了擦，找了个椅子面对简天祁坐下。
“你是不是还在吃那个人给的药？”
简天祁不语，只是自顾自开始脱上衣。
极有质感的水晶扣被一粒一粒解开，露出肌肉健美又修长的身体。
皮肤没有过于白皙，在室内灯光下有象牙一样的质感。
简天祁走近衣柜里换了条睡裤，上半身依然裸.着，小腹和后背的线条仿佛上帝最满意的艺术品。
他走出来，有些意外地挑眉：“你还不走。”
“什么走不走，你不要总这样打发我，你告诉我，你和那个人的事情，和简家的事情，是不是小艾都知道了？”
“她根本就是江湖中人！”
霍明朗见简天祁没有开口的意思，却没有丝毫怀疑自己的想法：“习武之人筋膜强劲，看身形就能一眼看破。算看身形看不出来，皮肤一露出来，被炁养过的筋膜根本瞒不住。”
“可她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习武之人的影子。”
“之前在学校里看她舞剑，也没看出来她会武功，现在想想是因为当时她改挥为刺，用击剑的招式代替了剑法，所以看不出习武的影子。”
习武之人的招式是刻在灵魂上的肌肉记忆。
不要说一言一行会不自觉流露出习武之人才有的习惯，就连自身的炁都会不受控制地自发与外界进行交换。
一个空子去看看不出什么，这正是不是内行所以看不出门道。
真正行走江湖的人，一个抱拳就能看出练到了几分。
“一点也看不出来……直到刚刚她搬东西的时候……”
一直沉默的简天祁终于开口了：“能搬重物就是会武？你知道她一顿能吃多少？”
霍明朗却丝毫没有犹豫地摇了摇头：“不是搬不搬得动的问题。”
“我看到了那一瞬间她小臂的肌肉，”说着霍明朗对着自己的手臂比划了一下：“肱桡肌和桡侧腕屈肌，没有收缩反应。”
“你看走眼了。”
“绝不会。”
霍明朗道：“我是医生，一般人也不会注意到。”
“人的小臂上一共有九块肌肉，肱桡肌和桡侧腕屈肌，是小臂受力时最主要参与供能的两块肌肉。”
“她那么瘦，皮肤组织薄，平时用力的时候不仅是肌纤维的运动，就连血管的收缩应该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简天祁对上霍明朗严肃的视线，“所以。”
“肌肉收缩很多人以为是物理反应，其实不然。人类肌肉的收缩其实是化学反应。”
“肌肉收缩是由脑或脊髓产生电信号传到α运动神经元，由此产生的电流使肌浆网释放钙离子进入到肌浆。钙离子与肌钙蛋白结合，从而触发肌肉收缩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肌球蛋白头部有ATP酶，产生ADP和磷，并且释放出能量，一次收缩的时间在毫秒级，人类肉眼是可以观测到的。”
“如果她没有收缩反应，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她身体内部化学物质的合成比常人快数倍，以至于肌肉运动甚至不用收缩就获得了足够支撑她搬起那种重物的能量。这同时意味她快数倍的代谢反应和产能机制，甚至是……修复能力。”
说完这些，霍明朗脸上的眼镜反光处遮住了眼睛，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那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事情。而且有那样的能力，根本不用走普通习武之人的路子。”
习武之人最开始都是从静.功打坐开始，练的就是炁。
炁养筋膜以强化筋骨肌肉。
就好像盖房子。
草房子受不了洪水冲击，砖瓦房勉强可以，钢筋水泥，则屹立不倒。
习武也是一样。等打好了基础，才可以接受动功的冲击。
动功便是各种古武招式。这些高强度的招式需要有足够硬度的体格去支撑。至于练炁所带来的五感的提升，关节的灵活，不过是微不足道的附加值罢了。
这也是为什么习武看天赋。
各种招式的融会贯通固然需要领悟，但最初对于炁的修行，更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可如果一个人天生就有强度惊人的体格，那么理论上来说，这个人可以跳过炁的修炼过程，直接练招式。且这样的身体天生有强大的自愈能力，对于高强度练习后的肌肉酸胀，甚至是伤害，也能更快速地消化，学习起来可以比普通人快数倍。
霍明朗道：“凭借那样的身体，生活中再严谨也会被亲近的人察觉到异常。以你的敏锐程度不可能看不出来。”
“看出来了，却没有告诉我们，”霍明朗修长的食指轻轻推了一下眼镜：“天祁，你对她动真心了。”
屋内突然安静。
静得连呼吸声仿佛都被放大了数倍。
突然，房内传来男人几不可察的轻笑声。
“动真心？”
三个字，说的很慢。
“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