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个唐嘤？”霍玉收起了调笑的神情，语气正经起来。
霍玉这个人，有人说他跋扈霸道；有人说他懒散随性，但顾湘之却知道他其实是守礼自持的，比如这种涉及到女子清誉的话题，即使在背着人的时候，霍玉也不会拿出来做笑谈。
这也是顾湘之欣赏他的地方。
”是。她刚刚来过。”
“看起来你们谈得不错啊！庆祝生意兴隆吗？”霍玉看了看酒菜，又看了看顾湘之。
“这次她没再蒙面。”顾湘之笑吟吟地看着霍玉。
“咦？怎么不等等我来！”霍玉果然不满意地叫了起来。
“她对你没有兴趣。好了，看账本去吧！”顾湘之扭头进了书房，不再搭理霍玉。
“喂！你还没说她长得好不好看！”霍玉连忙追了上去。
进了书房两人却不再嬉笑，守着灯光看起了账本，不时交谈两句。过了一会儿，一个黑衣人无声无息地走进书房，将一叠写满了字的纸张交给顾湘之，便沉默着恭立一旁。
顾湘之看了看那叠纸，有的放在自己手边，有的却交给了霍玉。
“冯远清家是怎么一回事？”顾湘之看着一张纸上的字迹，皱了皱眉。
一直沉默的黑衣人沉声答道：“都户府长史冯远清家里死的侍女身份已经查清楚了，是冯家一个姓魏的家仆之女，这一点属下查证却是属实。只是我们在调查的时候遇到了另一伙人，似乎也在查这件事，他们对京城的官宦之事似乎很了解，但既不是官差，也不属于任何知名帮派，属下无能，至今没有查出他们的背景来历。”
顾湘之和霍玉交换了一下目光，道：“留意就好，不要轻举妄动。”
黑衣人应了一声，便恭身而退。
从一开始，霍玉就是和顾湘之共同开创了《京都异闻录》这项八卦事业，这一点连孟掌柜都不知道。事实上，如果不是霍玉在幕后运作，这项名义上传播猎奇轶事，实则窥人阴私的买卖很难在京城做下去。
是的，窥人阴私。
私设密探，掌握这城中种种隐秘，这本来就是霍玉和顾湘之一开始的目的。
“靖远候世子许援与方将军府的小姐当街吵架……十三，这位方小姐看起来不简单啊！”
“嗯，我已经命人盯着了。据说她失踪五年，月前忽然归来，方家对外说是出门学艺。”顾湘之也若有所思地看着霍玉递过来的那张纸。
“说起来……明天的瑶河春宴，估计这些人都会到场。你真的不打算去看看热闹？”霍玉抬头望着顾湘之。
“本来有你盯着就好，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
“哦？”霍玉惊讶地挑眉，“我就随口问问，你不必当真！”
“唐姑娘说明天会去，看起来像是有些为难之处，我想去看看。”顾湘之微微一笑。
“你也有重色轻友的一天！”霍玉嘴上鄙夷地嗤笑，心中却忽然想起之前遇到的那个弹琴的姑娘……不知道她会不会来啊！想着想着，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顾湘之竟然没有反驳他!转头看去，只见昏黄的灯光暗影里，顾湘之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
四月十九的清晨，又是明媚的好天气，煦暖的阳光温柔地唤醒京城的街衢巷陌，绿荫花影里，鲜亮明丽的店招彩旗已经招摇起来。街上的行人明显比往日要多，卖早点的店铺早已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整座城都似乎因为这一天而更鲜活了些。
方清欢用过早膳，看着水仙带着瑞香、凌霄忙碌着把各种出门的东西装上马车；看着府里丫鬟仆妇忙碌的穿梭……也就有了些兴奋的心情。
她想起小时候，在她还叫唐嘤的小时候。
端午节的凌晨，天还是黑漆漆的呢！爸爸和妈妈装好了粽子、茶叶蛋带她去野地里采艾蒿。就那么深一脚浅一脚踩在草丛里，其实哪里看得见艾蒿啊！平时荒无人烟的野地在那一天总是会不时闪过三三两两结伴的人影，大家在漆黑的树丛里不时相遇，互相惊扰……有种特别的乐趣。然后天光渐渐亮起来，人们吃过了粽子，采不到艾蒿就在路边买一把，再顺便买上五彩线小葫芦，脸上挂着笑容去上学上班。
大概是那些神秘漆黑的凌晨给她的印象太深刻，所以年幼的她一直觉得这一年一次的日子特别有仪式感；早上天刚亮就塞满了街道的人们特别有仪式感。
她总也忘不了。
想到这儿方清欢问水仙，五月初五有什么特别的事吗？水仙茫然地想了想，道：“没有啊，小姐，府上没有人是这一天生辰啊！”
“那你吃过粽子吗？”
“那是什么啊？小姐？好吃吗？”
原来这个世界是没有端午节的，当然了，也没有屈原嘛。以前她一心在山中苦修，只知寒暑而不知节令，从来没想过这世界竟然是没有端午节的。
方清欢怅然若失。
“粽子偶尔吃一下还是不错的，我喜欢红枣的，赶明个我教你包吧！”方清欢想了想，又对水仙说道。
她从前其实很不爱吃粽子，红枣粽还是肉粽她都不爱，可是妈妈带着她一起包粽子的情形她至今记得一清二楚。
水仙应了声“好”，便继续去忙碌着装车。
这一整日都要在宜春园度过，要带的东西真不少啊！
方清欢帮不上忙，只是自己把案头的瑶琴罩好，亲手带在身旁。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琴底，那里有董若先生亲手刻上去的字迹——“月杀”。
她今天又要用这张琴去赌上一次了！
昨天方伯廉在晚膳之前特意把她叫到了书房，告诉她做好被召见的准备。说完，方伯廉注视着她好久，才说道：“我知道你有意在街上斥责许援，也是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阿嘤，你如今每一步都是兵行险招，我只希望你无论如何要有足够的把握才去赌！”
前世她从不赌博的，连打赌都不行，即使只是赌一包辣条又明知必赢的赌，她都不打。
这一世，她却一直在赌，用命去赌。
董若先生说弹琴“致乐以治心，乐则安，安则久”。可是她……无法心安啊！
这一刻，她真的很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