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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世皆敌之刻 • 死者苏生 441 《欲望足枷》

鹊物语 零崎圆 6444 2022-05-28 09:30

  七月。

  夏天。

  王都的郊外种满了金色的花朵。

  花朵的中央坐着黑甲的男子。

  男人很高大,他的身躯如同巨人,坚实的铠甲将地面碾磨了一遍又一遍。

  碾磨,旋转,盘桓,与泥土龃龉。

  反叛后半年。

  局势并没有像男人曾经料想的那样发展,或者说,是曾经的他所期望的那样。

  他的朋友不在了。

  只是这样的一点,就已经将所有的基础和出发点完全破坏掉。

  已经。。无论如何没有关系了。

  无论发生什么都毫无意义,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变得苍白,无力,失去色彩。

  此刻,越是回首过去,越是能够感觉到这种无力感。

  自己从那里逃开了。

  从故乡。

  徒留她在那里。

  二十年间,从未回去过。

  我在害怕什么?

  大概。。是对于陌生的自己的认知偏差吧?

  不想让她看见这样的自己。

  不想原本信仰的东西被推翻——被双手沾满血腥的自己推翻。

  又或者不想看到她的改变?

  那可是在野蛮的乡下。

  十年,谁知道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深知人性后的男人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当然,这些全部都不成立了。

  因为。

  我的朋友死了。

  死在很久以前。

  死于自己的软弱。

  金色的花朵盛开。

  它盛开在郊外,无人照料的荒野。

  或许。。她想要的是这样的野花,而不是帝都花店里的货色。

  只是这样。。

  为什么当年不问清楚?

  这样的花朵,就算是乡下的野外也能寻觅到。

  黑色的厚重铠甲一点点地将泥土磨成沙状,糊在一起。

  新王坐在泥地里。

  如同一匹形单影只的类似于乌鸦的什么动物。

  阴影依附在面甲上。

  蠕动。

  扭曲。

  他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灼烧似的疼痛。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

  奇怪的是,这样的奇妙的东西让他身心放空,人类的情感一点点流逝殆尽。

  是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在吸吮我的悲痛吗?

  让它继续吧。

  男人的嘴角露出诡异的微笑。

  至少,这疼痛令真正的悲伤有所减轻,放缓。

  男人又有了站起来的力量。

  人类的感情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

  比起执念指向的具体事物,人们更加倾向于执念本身。

  自己的情感本身。

  那是名为欲望的坟。

  夫祸患常基于忽危。

  而智勇多困于所溺。

  ——《欲望足枷·一章二节》

  贱民的力量在汇聚,他们的声音在帝城的上空盘桓不散。

  那巨大的力量响彻云霄。

  那巨大的愤怒如同面对自己的毕生的仇敌。

  “该死的邪恶篡位者”!——它们如此称呼自己的新君主。

  不,他很快就不是了。

  新王将获得铁,铸造器具的权利还给了平民。

  本来,叛乱的基础是不存在的。

  这个国度只有有限的权力者能够使用金属。

  它们发行货币,生产农具和武器。

  是的,原先的国度虽然充满了残暴的镇压和不合理,可偏偏没有铁。

  没有铁就不会有叛乱,血肉是战胜不了钢铁的,正如凡人无法匹敌神灵。

  铁,点燃欲望的薪柴。

  欲望是一种名为上进的力量,是人类这一族群,又或者任何一个族群都拥有的巨大内驱力。

  有它在,就会有着不灭亡的动乱和演进。

  表现在外是食物,衣服,器具,是生存的权力。

  在内是自身的躁动,不安定。

  整件事情里有很多不合理的东西,异族和神灵的使徒穿插在可疑的阴影中。

  没人希望这片土地上出现一个真正的人类王者,带领整个庞大的族群走向兴旺统一。

  那样一个人口基数巨大的团结种族是无法想象的,那会压榨掉其他的任何东西,创造出足以匹敌本土诸神的巨大力量。

  这能被允许吗?

  黑甲男子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已经震慑了自己的国家和周边的敌人。

  他还能很多年。

  他不能活下去,不然其他东西就不好活了。

  这可不行。

  毒蛇潜伏在暴动的人群中,它们的口中吐出剧毒的言语,挑拨这群人,告诉他们新王是曾经的掠夺者。

  充满毒的话语从耳朵灌入,使这些人的双眼发红,挥舞着刀剑围住王城。

  权力者们的目光望向这个即将被黑暗吞没的地方。

  它们的眼睛也是红的,像是魔鬼。

  然后,谁将在下一个黎明接管权柄呢?

  谁又在下一个无声的夜晚迎接无意义的死?

  ——《欲望足枷·三章五节》

  毁灭的下一步未必是新生。

  因为毁灭的执行者可以选择在余烬上踏上几脚,在涂上灰。

  叛乱结束了,胜利者们瓜分酒水和食物,幕后的人笑着走出来摘下胜利者的头颅,安插自己的亲信。

  总之,在自由的幻影破灭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恢复到了正轨。

  吃猪食的人依旧在吃猪食,吃了顿好的人,大多再也吃不上饭了。

  新王?

  没人知道黑甲的男子去了哪里。

  或者,他去了遥远的海上,乘着忠诚铁匠建造的小船,穿过飞天野兽组成的猎食集群,烧毁红色海藻编制的牢笼,最后又被难以言喻的黑暗拖入深渊。

  也许,他混入到了暴乱的人群里,将夺走他国度的人一一杀死,他的心脏在深邃的黑夜里被盲人的箭矢穿刺,他的幽魂至今搜捕那些不忠的人,叫他们夜不能寐。

  也有人说,他亲眼看见黑甲男子坐在金色的花海里,哪怕王城在燃烧也没有动弹。

  可当人们去到那片花海,便为自己被骗的事实感到愤怒。

  ——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花海。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泥土。

  谁都想吊死那王国的国王。

  谁都想将他的头摘下来,去换取功勋,换取名声,换取金钱,还有骑权力者的青睐。

  可是谁都找不到他了。

  国王失踪了。

  王国分裂了。

  它的人一一离开,去往分裂的国土,回到陈旧的居所,又或者去到别的国家享受奴隶般的待遇。

  欲望的实现需要付出与之同等的代价,这种等价交换的风险原则是谁都无法回避的法则,道理。

  可惜的是,大多数人的投入与收获不成正比。

  无意义地投入一切。

  最后也一无所获地去死。

  欲望驱使着变化。

  变化带来摩擦碰撞。

  消磨的是产出,是生命,是时间。

  ——《欲望足枷·五章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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