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深谋远虑
柴荣捏着王景的报捷奏章，掩不住满脸的兴奋，三个月，从京城出发到拿下四州才短短的三个多月！
要不要趁机拿下蜀国？
柴荣忍住心跳，吩咐道：“传王朴觐见。”
如果说京城谁最春风得意，那这人无疑是王朴。自从上了《平边策》后，迅速被提升为左谏议大夫，知开封府事，没过两个月又升为左散骑常侍，柴荣对他信任有加，大事常常询问王朴，宠幸一时无两。
王朴匆匆走了进来，很快看完了王景的报捷奏章，笑道：“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柴荣笑了一笑，摆手道：“王爱卿应该懂得朕叫你来的意思。”
王朴点点，收起了笑容，严肃道：“陛下，臣以为目的既然达到了，那就撤兵吧，万不可趁机灭蜀。”
“哦。”柴荣吃了一惊，“说说你的理由。”
王朴道：“秦州失守后，孟昶即在天险剑门、白帝城聚集军队、粮草，作好防守抵抗的准备，还下令招募士兵，规定年满15岁以上，60岁以下的男子都必须从军。蜀地险恶，险关重重，我军很难一鼓作气灭掉蜀国。况且南唐、北汉在我西征期间虽没有犯我疆土，但都屯重兵于边境。一旦战事胶着，我军补就给难以跟上，难保他们不趁火打劫。”
柴荣点点头，叹道：“大周还是不够富裕啊。”
言下之意。根本没把北汉、南唐放在眼里。
王朴道：“所以才要先南进，拿下富裕的两淮之地。没有强大地国力支撑，士卒再强，也难以持久。”
“这么好的机会，可惜了。”
王朴道：“臣以为一点也不可惜。孟昶募兵如此之多，费用开支巨大，臣听说为了解决军费问题。有大臣建议孟昶铸造铁钱，对境内铁器一律实行专卖。孟昶无计可施，已经照准。臣以为时间一久百姓必为此怨声载道，愤恨不已。而我大周在新取的四州施行仁政，蜀地百姓必然心向大周，到时候取之易矣。”
“爱卿言之有理。”柴荣眯起了眼睛，心中的些许遗憾一扫而空，笑着问道：“爱卿以为何人镇守凤、秦二州为好？”
王朴看着柴荣有几分试探目光。笑道：“陛下心中已有人选，何必再问臣呢？”
“朕只是想再确认一下。”柴荣眨了眨眼睛道，“不如你我君臣二人各自写下心中的名单，然后看看是否相同？”
王朴笑着应了，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纸笔，就着凳子写下几个字，吹干了墨迹，在柴荣面前展了开。柴荣早已写完。君臣互看一番，相视大笑起来。
王朴写的是“凤翔节度使王大人、客省使昝大人”，柴荣写地是“王景、昝居润”。
笑罢，柴荣道：“那好，就让昝居润镇守凤州，王景镇秦州兼西面缘边都部署。”
“昝大人爱民。王大人谦逊有礼，必能安抚好蜀地，卡住蜀人咽喉，西北无忧了。”王朴笑着道，“短短的三个月拿下了四州，大周展示了强大地军事力量，定会震慑西北诸番，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臣估摸着吐蕃人也该回军了。”
“哼。”柴荣一听到西北，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自从大周出兵西征，党项人就开始大肆骚扰灵州等地。盘踞凉州的六谷部首领折逋嘉施派儿子折逋葛支屯兵万人于故藏山。说剿灭大盗刘沙虎，结果到了姑臧南山却屯兵不动了。明眼人都看出来他是在威逼灵州，给大周施加压力。
朔方节度使冯继业上书请求讨伐六谷部，剿灭作乱的党项等部，要求增加灵州兵员，向朝廷请求粮饷。柴荣以大军西征，朝廷粮用不足为由拒绝了。不过考虑到灵州的重要性，六谷部、党项有联合起来进攻灵州的趋势，柴荣准许冯继业便宜行事。
王朴见柴荣脸色阴沉，想了想道：“陛下，冯晖（冯继业之父）镇守灵州数十年，威德甚隆，冯家在灵州根深蒂固，天运二年秋石敬瑭徙其为幽州节度使，不久灵州军民大乱，又不得不重任他为灵州节度使。冯继业虽然骄横恣肆，但是其父余威犹在，镇守灵州应该没有问题。况且冯晖当年主动投诚太祖，去了大周西北大患，功劳甚著，若是陛下动了冯继业，其他的节度使难免会生兔死狐悲之感，陛下不可不慎呀。”
“谁说朕要动冯继业了？”柴荣瞟了王朴一眼道，“朕是要敲打敲打党项、吐蕃，免得他们在朕南征的时候背后使绊子。嘿，让朕奇怪地是李氏党项居然没有一点动静。”
“或许他们看出了此次大周西征必胜。”
“这样的人才可怕，要不是郎兵提醒，朕还真没怎么重视李家，现在看来他们是能隐忍，倒不可不防了。”
王朴点点道：“有北面阮家牵制住，李氏还翻不起风浪。”
柴荣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李氏党项现在构不成多大的威胁，但是西北却不可不重视啊，因为西北有一样东西，对大周来说太重要了。”
“陛下是说......战马？”
“不错。”柴荣点点头道，“郎兵曾说契丹才是大周的最大敌人，朕原本以为言过其实了。如今看来真有这可能，西征期间，袭扰我最多的就是契丹了。哼，如今契丹内部动乱不堪，却依然时不时派兵难下，杀我百姓，掠我财物。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他从书桌下抽出一封奏折递给王朴：“你看看吧，这是边将张藏英递上来的折子，就是他建议深挖葫芦河，以人力促天险，并以此控制契丹辽国不断南下侵扰。修好葫芦河后，果然收到了效果，契丹人再难随意深入深、冀二州。
在西征期间。契丹人发动了两次大规模进攻都被张藏英击退。契丹人仗着马快，来去如风。又转向袭扰其他州县，我朝只能被动防守，无还手之力。十天前，张藏英计诱契丹人入伏，他汇集了边境精兵万人围住了契丹军五千人，可惜呀，最后还是被他们逃脱了。”
王朴一目十行。在柴荣说话地时候基本已经看完了，接口道：“是呀，契丹人机动性强，而步兵移动缓慢，让其能够快速集中兵力攻击我薄弱点，然后突围而去。不过，张藏英歼敌八百多人，也算是少的大胜了。是个将才呀。”
柴荣坐下来道：“张藏英说如果当时候有两千骑兵，他就有把握全歼这五千契丹人！我大周缺马啊，郎兵说地对，没有强大的骑兵，我们很难与契丹人争锋，尤其是在平原上。可惜。历来的两个产马之地，河西走廊和燕云十六州都不在我手上，朕不甘心啊。”
“陛下是要想取河西？”王朴吃吃地道，现在和契丹人硬碰根本不现实，虽然现在正是契丹虚弱的时候，但是凭大周的家底子还是不行，那么想取得战马，只有河西之地了。
“河西？”柴荣目光幽幽地望着窗外，良久回首一叹道，“遥想当年。汉武唐宗是何等地雄风。如今山河破碎呐。河西，哪有这么容易拿下地。朕心虽大，却不是好高骛远之人。”他瞟了沙盘一眼，沉声道：“只是有些地方一定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好，至少不能连买马地途径都失掉。”
不用看，王朴也知道柴荣这个时侯瞟的一定是灵州，如果用一个词形容柴荣的心情，那肯定是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陛下刚才不是说不动冯继业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朕说过，把灵州掌握在手里一定要动他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柴荣高深莫测地一笑。
王朴也笑了：“陛下是要釜底抽薪啊。”
君臣二人相视一笑，等笑完，王朴皱着眉头道：“只是派谁去合适呢？”
“朕不仅要此人掌握灵州，还要能够震慑西北诸侯，让他们对我大周心怀畏惧，连骚扰的心都不敢生。”
王朴道：“西北诸族多骑兵，这人善于骑兵才行，而且此人还要够狠，下得了狠手才行。但是对灵州百姓还要安抚，手下士兵绝对不可以扰民，边地龙蛇混杂，民风剽悍，最怕的就是民变。”
柴荣看着沉思中的王朴笑道：“那爱卿就帮朕想想何人合适担此重任。”他说着站了起来，走到了书房门边，窦思俨正在那里，手里拿着封了火漆的信。
窦思俨双手递了过去，轻声道：“陛下，凤州来地密报。”
柴荣点点头，挥手让他下去，拆开信看了看，面无表情地走了回去，递给了王朴。
王朴连忙放下了沉思，接了过来，三两下看完了：“郎兵手下李勇等人和王审琦发生冲突，差点......差点打了起来？高怀德也参与进来了.......”
王朴有点吃惊，这份应该是皇上放在军中的探子送来地密报了，皇上给自己看，那是彻底对自己推心置腹了。此事，王景地奏折上却一点没提，不知道皇上心思，他偷眼瞟向柴荣，依然面无表情，眼睛微微发亮，似乎透着几分笑意，他心一动：王景、向训不和，郎兵、王审琦、高怀德不和，这不是正是帝王的制衡之道吗？
“陛下，臣以为虽然有冲突，却没有发生事故，算不得大事，王大人不想此事扰了陛下地兴致，才没报吧。”
“嘿，诸将都是报喜不报忧。”柴荣不咸不淡地笑一声，忽然道：“你看郎兵去西北如何？”
“郎兵？”
王朴吃了一惊：“他是不是太年轻了？”
王朴和郎兵共事了一段时间，对他的奇思妙想和与众不同的行事风格甚为欣赏，他本人也是独立特行，知心地朋友没有几个，不知不觉地就把郎兵当作了朋友。
不过，王朴一向公事公办，对任何人不例外，郎兵得到柴荣器重他为之感到高兴，不过他想了想还是道：“陛下，郎将军用骑兵没得说，黄花谷之战，他力挽狂澜，把骑兵的速度发挥到了极致，其独特的练兵之法也是无人能及。但他为人一向和善，怕是狠辣不够。”
柴荣摇摇头道：“朕要的就是他年轻，有冲劲。和善？王爱卿，你可看走眼了，你没上过战场，没看到在高平之战郎兵那份狠劲儿，他当时候马都骑不稳，就敢冲进去杀人，还不够狠吗？
朕观郎兵言行，其人爱憎分明，最是痛恨屠杀我百姓的异族，嘿嘿，如果郎兵到边境，看到了吐蕃、党项人的暴行后，哼.......”
王朴还心怀疑虑地道：“郎兵斗得过冯继业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冯继业比他老子冯晖差远了，哼，冯晖才死了几年，灵州地就开走下坡路了。要是郎兵连他都斗不过，他也不用回来了。”柴荣说道这里神色已经冰冷，浑身上下透漏着王者的威严、铁血和无情。
王朴想了想道：“郎将军是殿前司将领，殿前司一向拱卫京城，铁骑军不易长期离开京城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郎兵还能在殿前司呆下去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柴荣瞟了一眼王朴手中的奏折道。
王朴一愣，这才想起郎兵得罪了王审琦、高怀德，而石守信、赵匡胤都是王审琦的结义兄弟，基本上可以说郎兵已经得罪完了同僚和上官，铁骑军肯定呆不下去了。他一向公私分明，不计私人恩怨，没往这方面想。
柴荣接着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现在是该为收复燕云十六州做打算了。骑兵，就让郎兵给朕炼出一支天下无双的骑兵吧，让马军变成名副其实的马军。”
“陛下真是深谋远虑，朴不如也。”
王朴彻底明白了柴荣的打算了，侍卫司在北伐归来整顿后，人数大大减少，侍卫马军（龙捷军）左厢不足两万人，右厢不过数百人，几乎空了，柴荣却一直没有补上，群臣都以为皇上打算削弱侍卫司的实力，却没有想到柴荣思虑的如此长远。
“哈哈........”柴荣笑道，“爱卿过谦了，打仗的事情你不如朕，谋划上朕就不如你了。”
随即他下旨西征大军班师回朝。
此时正在清扫战场地郎兵不知道，他人还没回，前面地路就已经被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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