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裳只是叹了口气。

　　她的心情该是极其复杂的。但是她的心情为什么要极其复杂呢？

　　她对慕容玉是讨厌。

　　即使刚才有那么一瞬的心动。可是那一瞬已经过去了。

　　有风吹过来的时候，慕容玉额前没有挽起的长发于是顺着风吹到了慕云裳的耳边。这会儿她才意识到她与这位自己本来十分讨厌，却又有那么一瞬间心动的慕容少爷居然距离的如此接近。

　　而对方似乎暂时都没有离开的打算。

　　慕云裳笔直地站着。事实上她还不算太高。

　　她现在更像是个孩子，可是一个那么乖的孩子其实还是太少见了。

　　慕容玉则不然。他实在不是个孩子。

　　他的话和行为一定都是有他的意思。

　　但慕云裳无从知道他的意图。

　　“慕家的六小姐，聪慧如你，宁愿做慕容陌那个残废的小妾，也不愿嫁给我吗？”慕容玉靠近云裳耳边说的话中充满了讽刺，这份讽刺不单单是他口中轻易吐出的“慕容陌那个残废”这句话。因为他的语气实在不单单只是在讽刺那位和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事实上慕云裳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才真的愣住了。

　　第一是慕容玉的话很奇怪。

　　第二是慕容玉的话不该对慕云裳说。

　　第三是慕云裳完全不明白他这么说到底有什么意思。

　　因为，第一慕容玉显然是不可能喜欢慕云裳的。第二，即便慕容玉不喜欢慕云裳，却不代表他不可以娶她，但是慕容玉却实在没有理由要娶她。第三，慕容玉的话不单单只是讽刺自己，但是他的话里已经讽刺了一个人。那个人是慕容陌。而且慕容玉刚才的话虽然不像是在讽刺他，但那话本身已经是对慕容陌的讽刺……这点才是慕云裳罪不可置信的。

　　慕容陌和慕容玉的关系到底如何谁会知道。但是慕云裳不觉得这二人之间有任何矛盾。

　　很简单，一个人的眼睛很难骗一个人，尤其当他自然流露出某些感情的时候……

　　慕容玉说起慕容陌的时候目光中虽然不至于欣喜，却也绝对没有表现出恨意或者厌恶……甚至当他们二人对视的时候，他看慕容陌的眼神里是绝对带着敬畏甚至可以说是宠溺的……那眼神就像是对着自己十分喜爱的兄长。而慕容陌的身份不就是慕容玉的兄长吗。

　　但刚才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其实除了以上，慕云裳似乎忘了更奇怪的地方。那就是慕容玉说她是个聪明的人。他为什么会觉得她聪明？仅仅因为这个慕家的庶小姐在某些时候看起来不傻吗？他的语气里，那聪明是带着讽刺的，但他讽刺一个人的时候根本用不着故意说反话。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事实上慕容玉却并不打算说出自己的想法。

　　慕容玉现在的样子就像看着一只扮猪吃老虎，却比老虎更加凶猛可怕的怪兽。

　　而慕云裳也许是老虎，但现在的她只是一只猪。

　　她聪明，但是现在她愚蠢。

　　在他面前的话，无论她是聪明还是愚蠢，她都是愚蠢。

　　他的姿态好比在看戏一样。可是有一点他还是做错了，他对慕容玉的感情不该随意宣泄给别人听，虽然那也无所谓，因为慕云裳永远都很难对她构成危险。

　　但是他的话却已经足够把慕云裳逼得退无可退。

　　慕云裳是愚蠢，那是在他的面前，但她也聪明。

　　她早就猜到了慕容陌的心思，这回却是有人这样直白的为她确认的同时又重重的施加了压力。

　　在他说出第一句戏言的时候，慕云裳其实根本不相信。

　　因为有人说过同样的话，那句话其实差点骗了她，或者该说差点让她就要相信了。但是刚才慕容玉那样说的时候她可是半点不相信。

　　但是在他说出刚才的话的时候，一切问题都变得不能相信，却又必须相信。

　　因为那是慕容玉用来威胁她的话。

　　一个男人要威胁一个女人有时候太容易了。

　　但是慕云裳却只是笑着：“云裳及笄是五年后的事情，慕容公子，你刚才的话当真有心。我等你也无所谓。”

　　慕容玉这回倒是愣住了。给慕云裳的回答愣住了。

　　而慕云裳只是小声那么回答了，便只是笑了笑：“慕容公子现在还想和云裳一起逛逛吗？灯花节很热闹，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也有点无趣。云裳想要先回去了，想来是不能陪慕容公子了。”慕云裳礼貌似得行了礼，抬眼的时候目光直直地看着慕容玉。

　　慕容玉到底知道多少关于她的事情？这是慕云裳之前偶尔会感到疑惑的，这会儿她反而没有了那种感觉。

　　也许慕容玉偶尔想和她玩一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可是他暴露自己暴露的太早了。

　　已经知道对方是敌人，慕云裳自然会百倍小心。

　　虽然她甚至不知道对方为何会是敌人，对方为何要把她当成敌人。但是他们之间，在某些方面，确实已经是敌人。

　　他是南国亲王之子，以后说不定更会继承亲王的位置，若是把慕云裳给他当了妾，只怕慕家也是千万个乐意。或者是给那身有残疾的慕容陌当了妾，他们只怕也不会有任何不高兴……

　　身为庶女的慕云裳就是这样无力，像是一样物品一样送出去是太有可能的事情。这本来就是大多庶女的命运。

　　慕云裳不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命运……

　　她其实不太确定这一切是否真的会发生。

　　但她讨厌被人这样威胁。还是一次次被不同的人……

　　被不同的，且并没有付出真心的人……

　　“难道说闻名天下的北凰南玉龙就可以为所欲为？”慕云裳轻笑的像个孩子，事实上她语气里的讽刺实在不必慕容玉刚才话少多少。

　　慕容玉便也轻笑：“心比天高的慕家六小姐，你的能耐也不过如此。如果你觉得我是为所欲为，那我就为所欲为给你看。”

　　慕云裳皱了皱眉头，“其实我并没有慕容公子说的那么聪慧，我对你的话甚至不太明白。”

　　这个时候装傻是聪明的，也是不聪明的。

　　因为这个时候装傻是慕云裳最好的办法，可是这个时候装傻对于一个早知道她底细的人又算什么？不过是……一场笑话。

　　“慕家的庶女六小姐在我眼中却还是有些聪明的。”慕容玉的语气依旧十分冰冷。

　　但慕云裳都不禁怀疑眼前的人是否喝多了酒。他实在不该和自己说那么多：“我一直以为慕容公子是个话不多的人。”

　　“遇到觉得有趣的事情，又哪里还管话多不多。”慕容玉的语气依旧，可是他的话中满是戏谑。

　　他口中有趣的事情，好像说的就是慕云裳。

　　那慕云裳如果对他而言只是件有趣的事情。

　　那实在让内心其实也向来很是高傲的慕云裳更加无法接受。

　　慕云裳却笑了笑：“慕容公子能看上的有趣的事情，不知道会真的有趣吗。”

　　“未必是看上了，只是觉得，很有趣罢了。”

　　“有趣的东西未必要搀和。”

　　“觉得有趣便顺手搀和一下似乎并不亏损什么。”

　　“奇怪的是慕容少爷居然也会对什么觉得有趣。慕容少爷看起来像是对什么都没有兴趣的样子。刚才慕容少爷提到慕容表少爷……又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慕容陌是我的兄长，但似乎他感兴趣的东西，我也一向容易觉得感兴趣。”

　　“既然如此，君子不夺人所好。”

　　“慕家六小姐年幼却很聪慧。却不知道其实那也算不上什么所好。慕容陌不是个真的对什么放在心上的人。”

　　“慕容公子你呢？”

　　“六小姐不是说我看起来就像是对什么都没有兴趣的人吗。”

　　两个人说着彼此才能听懂的话。

　　但饶是一直站在一旁的秀秀都已经开始紧张。那是因为秀秀已经感觉到了她家小姐现在是如何紧张。

　　可是这个时候秀秀作为一个婢女，是无从搀和慕云裳和慕容玉之间的事情。

　　更何况这二人表面上看起来也都是彬彬有礼的样子，似乎更没有半点不符合礼数的事情发生。

　　然而事情到底如何，也只有慕云裳和慕容玉晓得。

　　“慕家庶六小姐，你不是觉得无趣吗，其实也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慕云裳皱了皱眉头。

　　她心中实在不舒服。

　　不甘心慕容玉的话，不甘心自己连气势都给对方比了下去。

　　但慕云裳也确实还有些筹码。如她所说，她还有五年的时间。

　　五年的时间能改变什么吗？

　　不，是一定要改变什么。

　　随时都可能成为牺牲品的慕云裳的决心早就不同一般。

　　至于其他，暂时对她也不构成威胁。

　　慕云裳便笑着：“是啊，慕容公子说的是，云裳年幼，有时候说话欠妥当，也有些自作聪明，慕容公子别介意。”

　　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看在慕容玉眼里却更加可笑。

　　他缓缓靠近慕云裳身边。

　　笑着：“慕家的庶六小姐，其实我想得到什么，根本不需要五年的时间……你不过是区区一个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