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玉站在离慕云裳很近的地方。

　　少年周身的冷冽，冷酷，让人觉得不可接触。可是此时此刻，他就站在她身旁。

　　其实依旧不是能互相接触到彼此的距离，到底是男女授受不亲，又是大庭广众之下，这点基本的礼数也是自然要遵循的。

　　只不过，此时此刻，距离这闻名天下的南国慕容最近的，也确实只是慕云裳一人了。

　　却也不是第一次距离这人如此近。

　　这少年太过成熟，周身的气场向来不输给成年男子，但仔细一看，他的面容确实是年轻少年的脸，又是那么一张俊美无双的面容，也就难怪明明是个如此冷酷的人，却还是让许多少女对他暗生情愫。

　　慕云裳却始终不喜欢这个人。

　　虽然她每次这般想着，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曾经对着这样一张脸有过一瞬间的怦然心动，但她到底还是分得清楚喜欢和不喜欢的。

　　而此时此刻，一个你并不喜欢的人，却也是一个也许除你之外，全天下人爱慕难舍的俊美少年就站在你的身旁，到底是痛苦，还是让人羡慕？

　　慕云裳只怕是没有时间做这等想法的。

　　慕容玉坐在了慕云裳的另一头，他的手指正轻轻触碰着慕云裳心爱的琴。

　　那一刻，内心向来也算是极其高傲的慕云裳却只能一动不动，半点不在乎似的坐在原处。

　　当然，她也能站起来。

　　但慕容玉依旧可以像是现在这样随意把玩着慕云裳的古琴。

　　他自然看得出慕云裳是十分喜爱这把古琴的。

　　其实就算是换做别的，或者说哪怕是一样自己并不算是太喜爱之物，但是若是被一个自己极其厌恶之人把玩，只怕心情一样不好。

　　慕容玉分明看得出这点，却便更是笑着：“没想到慕六小姐这把琴，很不错。”

　　慕云裳便也只是笑了笑。

　　这一笑到底有几分虚假，慕容玉只怕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面上却依旧是一副冷酷至极的模样。

　　慕容玉手中握着一块擦琴的布，轻轻擦拭着，动作其实十分优美柔和，是绝对让人看了不会厌恶的。那一瞬间，便是心中向来极其讨厌他他的慕云裳，也是讨厌不起来的。

　　因为虽然外表冷酷至极，可这人擦琴的时候，看起来却是十分温柔。

　　这种温柔却是无处可说的，不是说他的眼神更加柔和了，他的目光似乎一直都不过是那般让人不敢对视的眼罢了……

　　他的动作其实也算不上特别温柔，不过是中规中矩罢了……

　　也真是奇怪了，因为似乎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地方是温柔的。

　　或者……

　　慕云裳皱了皱眉头，压制住心中那些杂念。

　　慕容玉将她刚才皱眉头那一幕尽收眼底，嘴角忽地勾起浅浅一笑。

　　慕云裳并没有看到慕容玉那一笑：“那慕容公子打算教我什么曲子。半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看来慕六小姐还是很想胜出的。”慕容玉面上笑着：“但是，我反而有些奇怪。”

　　“奇怪？”慕云裳在心里想，只怕感到奇怪的是我才是。

　　慕容玉不是个多话的人。

　　最初相遇的时候，他在慕云裳面前说过几句话？可是也不知道是何时起，为什么她才发现，他在她面前似乎也从来不是个少话的。

　　他的出处针对，却又是为了什么？

　　慕云裳心中的推断自然不可能毫无顾忌地说出口：“慕容公子，人多有争强好胜之心但这番我与慕八小姐比琴，自然不只是为了分出胜负，琴技的较量本来是无关其他的，只不过我却又是确实答应了与慕七妹妹的约定，是故这一次，我的求胜心确实很强。”

　　慕云裳这番话不是为了给自己推脱什么，只不过当着这个人的面，她知道自己最好把每句话说的滴水不漏。

　　而慕容玉心中怎么想的，她又怎么可能轻易知道：“至于慕容公子你刚才的问话，其实我也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我想慕容公子做事情不可能不尽心，那么，慕容公子自己定下的规矩，云裳希望，慕容公子现在就开始。”

　　慕云裳面上挂着浅浅一笑。

　　这一笑中似乎带着几分笑语嫣然，也算是极其明媚。

　　“慕六小姐这么说，却……”慕容玉欲言又止，让人不知道他到底想要问些什么。

　　慕云裳却是心底隐约有了底。

　　先前慕容玉便要公布结果，却是慕云裳开口说了那样的话，只怕也是这个，得罪了他。

　　慕云裳先一步开口：“慕云裳年幼，说话做事欠妥当，若是有不好之处，只希望慕容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慕云裳确实还是一张十岁少女的脸，说着这样的话，慕容玉却确实不可能和她计较什么。

　　只是，也许是因为第一次见过面时候便是早就看穿了眼前这人的真面目，慕容玉对慕云裳刚才的这一套，是完全不会中计的。

　　他若是当真要处处对她争锋相对。

　　她是躲不过的。惹上身的许多事情其实都不是能轻易躲过的。

　　慕云裳也是在遇到那个来历不明，总是戴着面具，身份神秘的白衣少年之后，晓得了这个道理。

　　再加上她自己骨子里也是极其傲慢的，故而，她是绝对不可能主动去求他什么……绝对不可能。

　　而慕容玉早就摸准了这点，却笑着：“六小姐既然那么想赢，却有没有想过，有什么法子能让自己赢呢？”

　　慕容玉这问题问的只怕是别有意味。

　　慕云裳笑着：“比的是琴技，慕云裳想要赢，只能在琴技上更胜一筹。”她的言语得体，回答的也算得上是密不透风。

　　那慕容玉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笑，就再没有多少。

　　他的心里想的却是，若是这个人真的求自己，自己就一定会帮她吗？

　　答案是不确定的。

　　慕容玉以为，自己未必会。

　　可是他若是当真想帮谁，又何须那个人亲自求自己？

　　而慕云裳说，比的是琴，只要琴技更胜一筹便可。和慕容玉问的，听上去似乎是一件事，又好像不是一件事情，但其实便也已经不再重要。

　　而这边慕云裳和这慕容公子两人还在僵持着，那边楚家嫡子已经开始弹起琴来了。

　　这琴声其实是有些耳熟的。楚家嫡子楚与慕云裳几人分别在了两处，中间又是以数到屏风相隔，这琴声虽然也能听得清楚……

　　不过……

　　慕云裳面上带着几分怅然若失。

　　慕容玉却只看到她似乎在听旁人的曲子：“慕六小姐，你不是说开始吗。那我们便开始吧。”

　　慕云裳愣了一会，才意识到慕容玉说得是什么。而慕容玉却是已经手指抚上琴弦。

　　下一刻，一曲清脆又带着些许萧瑟的琴音已经飞快地从慕容玉手中流泻而出。

　　这一曲可谓十分奇妙。

　　其实正是冬日，北国的冬日又是格外冷的。慕云裳弹琴之前是要将手好好捂热的。而慕容玉似乎全然不怕冷。他弹这首曲子，就好像是随时都早就准备好了，手指轻轻碰到琴弦，便已经是一首曲子。

　　却也不曾想过，这首曲子，慕云裳可谓是闻所未闻。

　　慕云裳面上没有表情，自然是在仔细听慕容玉弹曲子。

　　慕容玉弹的曲子很短。

　　他先是很快地弹了一曲，再然后才是放慢了速度，开始一遍遍的弹。

　　十岁的慕云裳已经足够聪慧，这个速度，对她而言正好。

　　但事实上重生过一次的慕云裳，在慕容玉弹了第三遍的时候，便依稀已经会的差不多。

　　但即便如此，慕云裳自然还是要仔细听，仔细看的。不为别的，至少慕容玉所弹的曲子是极其美的。

　　虽然期间她的目光也确实曾经看向别处。

　　而当慕云裳看向别处，慕容玉便自然停手中的动作。

　　慕云裳疑惑，却不说话。

　　她在他面前是向来说多错多，知道这一点，慕云裳便自然会有所避讳。

　　他却是面上一笑：“慕家的六小姐果然极其聪慧。”

　　谁知道这人下一句是否满是嘲讽？

　　慕容玉冷笑着：“六小姐虽然只是区区庶女，也足够聪慧。却让我很不高兴。”

　　这番直白且似乎满是威胁之词的话，慕云裳却是半点不怕:“慕容公子何时看我顺眼过？”

　　倒是这么一句话，让慕容玉愣了许久。

　　慕容玉心下大概是想，她能看出自己对她故意为难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没想到她居然是毫不忌讳便这么开了口。

　　慕云裳看他发愣，面上却无表情：“既然如此，还是劳烦慕容公子继续教琴。”

　　“你既然如此聪慧，只怕不需要我教。”

　　“慕容公子秒赞。”她干脆收下这明显带着讽刺的所谓称赞。

　　慕云裳没有任何时刻比现在更加清楚眼前这人对自己没来由的敌意。

　　“公子小姐，为你们上茶。”

　　一个婢女走上前来，她的身后跟着各自端着茶水的两位婢女。是特意来给她们送茶的。

　　这实在也做不得什么稀罕事情，便自然谁也没有多想。

　　只是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