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算不得什么。“慕云裳说着，便想抽回手，却说她清晨起来之后这手上也不知道怎么刮出的一道伤痕。说是自己坐在梳妆台前不小心被那簪子划伤的。

　　桃花心中也是不曾多想。只是拿了案几上的青玉酒壶来晃了晃，低声说道：“奴婢知道小姐这手上的疼，只是若是这不把伤口好生浸泡一边，只怕是会出大事的。毕竟这会儿又是正是深秋时候，这什么小的东西却是不足以便要引得一些小伤小病的，再说了，这簪子锋利，哪里真的不疼？”这话说的平稳，但是总觉得有些不对，桃花心里也是叹了口气，自己为了让慕云裳好好收拾这手上的伤口却也是煞费口舌。都是因为慕云裳一直叫唤着并不觉得疼，居然是不想着清理这伤口。

　　桃花说着，把酒壶里的酒一点一点的搅在慕云裳的手上。伤口被酒一浇，隐隐痛楚疼痛从手心里蔓延开来，慕云裳的手臂一抖，暗暗地咬了咬牙。

　　想来果然还是因为怕疼的。今个早晨听到慕云裳那一声惨叫她便知道这一番伤得不浅，不过慕云裳的样子倒是的确不放在心上。其实与其说是不放在心上，倒是不如说慕云裳这一阵子都是这般给人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

　　却说她是慕家庶出的小姐，从小虽然不得宠爱，也是半点不曾受过这等皮肉痛苦的，何况那所谓不得宠爱的事情也是早就过去了早八百年。三年前的时候慕云裳在慕家就已将算得上是个人物了。这高门之中，到底各个屋子里都是要攀比的，慕云裳在慕家的地位饶是不一般，方才身边的丫鬟也能都跟着沾光。故而这三年过的着实算得上不错。

　　却说这般感觉却让慕云裳清醒了许多，故而反倒是面上一声不作，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桃花抬头看了她一眼，放下酒壶又拿过一方白色的丝帕，把慕云裳手心里的血渍一点一点的擦拭干净。伤口有些模糊，在慕云裳原本白皙而无一丝瑕疵的纤纤玉手上自然显得突兀。

　　“昨个小姐莫非是又做噩梦了？早先听到小姐尖叫的时候奴婢和秀秀守在门外便这般觉得，不是奴婢们多心，这些日子……不，这几年来小姐总是这般，早些时候还好，现如今这情况却是越发严重了。”

　　桃花是个精明的，凡事也都记得清楚的很。慕云裳出现变化起似乎是前不久方才有的。那时候慕云裳也不知道怎么得，每每晚上屋子里便传出尖叫，知道她是做了噩梦，可是她却也是不稀罕说这事情的，只是最初这事情也是偶尔发生，后来却是真真夜夜如此！

　　可真的说起来，桃花觉得慕云裳不是这会儿才有了这般变化的……

　　“小姐，这番还请小姐原谅奴婢在您身边多句嘴……只是，桃花这几年来在小姐身边，想着小姐也该明白了，自从被小姐教训过一番，桃花便已经至此都是一心向着小姐，这番说些心里话，也是为了小姐好。”

　　桃花缓缓开了口，慕云裳心中一颤，知道这丫鬟向来精明，却忽然冷声一笑。

　　这些年慕云裳的确是生出许多变化，其中她这性子和从前相比较也是清冷冷冽的越发明显了，从前她就算是心里打好了百般算盘，对着这低下的丫鬟却也能笑盈盈叫一声“姐姐”，现在却是不会了。

　　慕云裳笑了一声：“桃花有话便说吧，其实你说话向来都是有道理的。而你又聪明……其实只怕你要说的事情其实我也猜测到了一二。你现在说了仔细，我也好听听是不是真的如我想的那般。”

　　那桃花听过慕云裳这番话，却反倒是皱了皱眉头：“奴婢倒不是故意揣测小姐的心思，却是真真为了小姐好。小姐现在也是十四岁了……这还有一年便要到及笄之年了。”那桃花说得也是着实一副平静的样子，“这女子十五岁及笄之后便要许配人家了，从前小姐年幼，可是到了现如今……小姐心里不可能半点不做想法……这慕家的嫡出小姐婉清小姐偏生和小姐一般年龄，前些日子还曾快开玩笑说若是能和小姐日后嫁到一处才好……这般话只怕别人听了也不会觉得是玩笑话……只是……”

　　慕云裳微微眯着眼睛，笑着：“只是其实婉清小姐的意思自然不是真的说让我这个庶出的妹妹和她嫁到一块去……而是想着日后她嫁给个好的人家，而我过去给她当滕妾。”慕云裳面上居然还能饶是一番平静的模样。

　　那桃花皱了皱眉头，看上去却也端得住是一副平静的样子。

　　这两人都好生的沉稳，但其实心里想的什么却只怕都清楚的很。

　　慕云裳朝着那桃花笑了笑：“实不相瞒，桃花姐姐……其实我的确是这几日****夜夜睡得有些不踏实。不过其实并无什么大碍。”

　　慕云裳这般说过之后让那桃花退下，看着那桃花出门的背影，慕云裳一双眼睛微微眯着，心中想着：这桃花虽然陪了她也是不少日子，而且自从三年之前慕云裳教训过那丫鬟一番，这桃花便也算是个忠诚的。只是……这桃花虽然对慕云裳忠诚，却依旧不是慕云裳能托付什么的人。

　　慕云裳冷声叹了一声。

　　这一日轻松自在，慕云裳无需去晨省，也无需去上早课，便可自然睡上一个上午。她昨日晚上又是半个晚上不曾好好睡过一觉，现如今便想着趁着这会儿功夫好好休息一番。

　　休息一番，再醒来，却只怕一样无从改变什么……

　　慕云裳缓缓闭上眼睛。

　　有很长时间她再不曾惜惜考虑过自己的事情了。

　　自从那个人走后，常常会想到他如画的眉眼，温柔的浅笑。

　　可是……

　　好痛苦，

　　云裳，等我，四年的约定。

　　云裳，相信我。

　　云裳，有我在……

　　她感觉眼角一片湿润，才知道自己居然再度哭了出来。

　　可惜，眼泪也是无从解决什么的。记得那时候她曾经狠心开口说过自己只等他四年……现如今，还有一年。

　　还有一年，如果他没有出现该怎么办？

　　慕云裳闭上眼睛，脑海中便满是那人温柔浅笑的脸。

　　心里若是越发难受，越发不知所措，她却总要告诉自己：慕云裳，继续等，你答应过的。

　　可是……她害怕啊。不是害怕等待，而是害怕四年之后依旧无从得到那人半分消息。

　　只是那时候慕容陌亲口说过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偏生到了现在，依旧是凶杀难测。

　　慕云裳心中甚至生出一个想法，自己不如逃开慕家然后去找那个人……可是天地那么大，她要怎么去找那个人？！而自己走了的话，母亲又要怎么办？

　　慕六姨娘这一生都没有过得好。

　　慕家老爷前两年娶了第九房姨娘，这件事情慕云裳偶尔总觉得自己记不清楚了，或者该说是不大愿意记起来。慕家的第九个姨娘是个比慕云裳记得的更加厉害的女人。在慕家的一众夫人姨娘里本来向来是慕家大夫人说一不二的，这慕家九姨娘来了之后却可说是厉害的很。只是这慕九姨娘来了慕家现在也有几个年头了，却是不曾为慕家诞下一子半女的。

　　倒不如说这慕家的九姨娘若是真的能为慕家生下一子半女，到时候的慕家便不知道该会是个什么情形了！

　　只是慕云裳平素和慕家九姨娘碰面也少，对这些事情也并不关心，故而这事情到了今时今日虽然听闻过她大名，却是不曾真真拜访过。只是现如今的慕云裳和从前不同，对许多事情少了些兴趣。

　　慕家这几年一贯安静的很。

　　这慕家的九姨娘一来，出的风头早就掩过了慕云裳。慕云裳也算是个聪明的，从前出了的风头其实多也是不得以而为之罢了。到底她性子也是个清冷内敛的，这三年过去了，她的性子在外人看来数就更加内敛了许多。

　　慕家别个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现如今都已经嫁出去了，庶出的小姐里头就是慕云裳和慕七小姐慕八小姐，这些年来慕八小姐一如既往没有什么变化，性子依旧是那般儒弱胆怯的很，慕七小姐受过好一番教训，面上也是安静了不少。慕云裳更不是个稀罕和那慕天陌那般货色较劲的人，也许也是因此，这一众庶出小姐相处的也算是不错。其实慕云裳心中若是不舒服，现如今便在这慕家七小姐跟前一道道出题好一番为难她又如何？

　　却说慕云裳对这慕天陌从前那也是曾经厌恶至极的，现在多了好些可怜。

　　不过因为这慕天陌名字里和那人有一样的一个名字，慕云裳每每想到，心中的感情总会复杂几分。

　　慕天陌那是面上装得一副乖顺，骨子里那里是那么容易便真真妥协了的性子？她总记得以前慕云裳整得她如何惨，又从她身边抢走了贴身的丫鬟，心里怎么样都是对慕六小姐的不服，只是她也的确是没有那个能力……最怕再像是三年前那样被大夫人关禁闭一关还真的就是近乎一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