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楚面上越发露出些许倦意，他觉得慕云裳其实什么都记得很清楚，而且也很清楚自己这一遭的意图，她只是不会去往那个方面想，或者是刻意逃避……

　　楚家嫡子笑了笑：“也罢。慕六小姐……说起来，你最让我觉得特别印象深刻的是……昔日你曾经和我说过，你此生此世绝对不给人做妾。”

　　楚家嫡子淡漠的话，又好似漫不经心随意说出的，只是……

　　慕云裳却也明白，先前的一切铺陈，也许便是为了楚家嫡子此时此刻的一番问话。

　　她先是一愣，继而却笑了笑。

　　没有回答。

　　楚家嫡子微微眯着眼睛：“那时候慕六小姐不过十岁，能说出那番话，却着实认真的模样……只是，现在慕六小姐也是那样觉得吗？”

　　楚家嫡子像是随口询问一般。

　　他却也清楚，自己不是随口询问，而是……

　　“是的。”慕云裳面上的笑意收敛了，一双眼睛直视眼前的楚家嫡子，语气平静而认真，“云裳虽然只是个庶出小姐，但是却不想重蹈生母一生悲哀的覆辙，所以小时候便发誓，长大了以后绝对不给人做妾。当初说那话的时候虽然年幼，却是深思熟虑仔细思考过一番的。云裳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只希望能够寻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对方疼我爱我，我也不会在意他的身世，只希望能够一世相伴，一世长安。”

　　相爱之人？

　　爱你疼你？

　　楚心想着，其实我又何尝不是爱你至深，只是……

　　楚家嫡子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慕云裳继续笑着：“云裳其实很清楚，许多人觉得云裳不过痴人说梦。但是……那是我自己的决定，云裳自然会为之努力。无论别人怎么说，无论可行或者不可信……云裳有云裳自己的执着。”

　　楚家嫡子淡淡点了点头。甚至不曾抬眼看慕云裳一眼，却也知道，此时此刻的慕云裳，她的目光应该依旧是那般平静，却又那般固执。

　　若是别的什么庶出的小姐说这番话，的确是痴人说梦。但是慕云裳……

　　她迷倒了一个慕容玉，其实就已经足够了。

　　慕容玉是那种真的下定了决心自然不择手段之人，他真的喜欢慕云裳到了愿意将一切捧上给慕云裳的地步，便自然会去为她谋取一切。

　　不说其他人，有一个慕容玉就够了。

　　因为他已经输给了慕容玉。

　　楚感觉自己的右眼皮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跳一直跳。

　　而慕云裳说过那话之后，笑了笑：“其实云裳不曾想到楚公子连那般事情都记得。不过楚公子今日若是叙旧，只怕我们也叙旧已经叙得差不多了。云裳以为……”

　　“慕六小姐就那么着急离开吗？”楚打断了慕云裳的话，“慕六小姐若是真的那么急着离开，那便离开吧。”

　　“若是真的，那云裳就先……”

　　“只是慕六小姐若是现在就回去，后果却要自负。”楚家嫡子悠悠然开了口，一双眼睛目光淡然地扫在慕云裳身上。分明是那样平静淡漠，却像是北国帝都冬日寒冷的雪一般冰凉冰凉。

　　“楚公子是在威胁我？”慕云裳心中骤然生出一股盛怒，对着这高高在上的楚家嫡子又哪里敢真的动怒？但是真的说起来，今日楚家嫡子提出的任何一项要求她哪一样不曾满足对方？

　　而楚也该知道有些事情不应该做得太过分才是！

　　“慕六小姐这话便是误会在下了。在下不过是怀着对慕六小姐的故友之情，想和慕六小姐再聊一聊罢了。”

　　楚家嫡子笑着。

　　慕云裳咬了咬牙，即便楚分明已经把话说得那般清楚，其实他的意思不就是，我若是要你慕云裳留下来，却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敢离开！

　　而慕云裳……

　　却是的确不敢随意离开的。

　　若是一开始便没有来也许也就算了……可是她哪里知道楚家嫡子也会用那慕容玉那般恶劣的手段？

　　“云裳这么晚还不回去，也是怕姐姐和兄长担心。楚公子若是想要和云裳聊天，换个时间云裳自然奉陪到底！”

　　楚家嫡子心头一软，可是又不禁生出些害怕。总觉得这一日放了慕云裳回去……自己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

　　这种微妙的感觉让楚无从停止自己一系列荒唐的行为。私下和慕家的庶出小姐见面这其实本来就不是楚应该……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他面上虽然那般平静，那般淡漠，其实内心有时候却是疯子一样狂妄而不顾一切。就像是他如同谪仙的面容上偏生又有着那样三点凤凰泣血一般的泪痣……

　　楚家嫡子深深叹了口气，语气淡漠地开了口：“慕云裳，乖乖听话……只是一会儿，我会放你回去的。毕竟我也不曾想过让其他人生出什么误会……尤其是你们慕家。”

　　误会？慕家？

　　慕云裳一时之间不明白楚家嫡子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犹豫着，方才开了口：“好，既然楚公子希望云裳再和楚公子聊聊，那云裳便索性和楚公子聊一聊好了。那么……不知道楚公子又想要聊些什么呢？”

　　楚在心中摇了摇头，其实他和慕云裳又能有什么好聊的呢……只是……

　　自己也许只不过是想要和慕云裳稍稍多待上一会儿？

　　他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沉思什么。慕云裳倒是也越发能沉住气，便索性在楚家嫡子身边等着。

　　她心想着，自己便索性在这一直等着……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般决定算对还是算错，可是目前似乎也只有这种办法。

　　她以为自己似乎有些看透楚家嫡子的意图，可是从一开始到现在，楚家嫡子把一切掩饰的太好了。

　　他其实根本未曾真正向慕云裳如何表露过他的意图不是吗？

　　外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滂沱大雨，淅淅沥沥落下。让慕云裳一时之间更加无法离开。

　　楚家嫡子一句话不说，但是却也不放慕云裳离开。

　　这种感觉让慕云裳渐渐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跟随楚家嫡子的步子一步步走。因为……她其实根本不是真的多么了解眼前的人。

　　“楚公子……”

　　“好了，云裳，下雨了，你就安安静静留在这里吧。”慕云裳方才一开口，便被楚家嫡子一句话给回绝。

　　“云裳只是觉得……楚公子似乎别有意图。但是，我却也不知道楚公子的意图又到底是什么……也或者一切是我想错了。”慕云裳皱了皱眉，“也许我的意思是……我有一些害怕了。”

　　害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词，楚家嫡子感觉自己稍稍有被人激怒的意思，可是他却甚至不曾抬起头：“慕六小姐大可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一切也不会怎么样……”

　　慕云裳轻轻冷哼了一声。

　　“楚公子……”

　　“好了，闭上你的嘴。云裳。”

　　他对她的称呼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一些变化，可是慕云裳却似乎并没有察觉。

　　其实慕云裳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就像是她方才觉得的那样，她觉得楚不会伤害自己……但是她虽然并不害怕，却总觉得本能的不安。

　　可是楚家嫡子一只手撑着脑袋，低着头，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不好再开口问什么了，因为不管问什么，最后的结果都不过是被楚家嫡子一句话便所以糊弄了。

　　楚，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到底……

　　她知道自己并不害怕，可是这种不安，大概要一直这么持续下去。

　　楚家嫡子却像是一直在做什么深思一般。他一句话不说，甚至头也再也不曾抬起。

　　他之前喝过酒，但是慕云裳觉得他应该不会喝醉。

　　直至慕云裳再度忍不住开口叫了楚的名字，一次，两次，三次，许多次，却始终没有人回应……

　　楚大概是睡着了。

　　慕云裳感觉自己深深叹了口气。没有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目光淡漠却警惕地朝着楚家嫡子看了去，只能看到对方一头漆黑且如同瀑布一般的美丽长发。

　　楚家嫡子的头低着，她根本看不到他此时此刻的面上是什么神情，是不是真的闭着眼睛？

　　她在原处等了一会儿，再度尝试着叫了叫楚的名字，得到的回应和先前一样。一片缄默。

　　她想，楚或许真的睡着了。着实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未必不是一个好的情形。

　　因为慕云裳决定趁着这会儿一个人先离开。如果楚家嫡子醒着，他是不会让自己离开的。虽然没有人说得清楚那是为什么……

　　现在慕云裳得了这般机会，她自然是要离开的。只是她要是要走，却是要经过楚家嫡子身旁的，她已经努力做得一番小心翼翼的样子。

　　但是事实上她不知道楚家嫡子根本没有睡着。

　　他喝了许多酒，却其实一点睡意也没有。

　　尤其慕云裳就在他身边，他更加隐隐觉得不安，那种不安和慕云裳的不安未必没有什么区别。或许该说能让楚家嫡子感觉到不安的不安其实也许比大多数人心中的不安更加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