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夜那一笑，谁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意味。但事实上，也不需要知道是什么意味了。

　　慕云裳是清清楚楚看到沈子夜看着自己的那个眼神。说了实话，她并没有看懂。但仔细想想，本来也不需要懂什么。这盘棋能胜出那便是最好的事情。

　　只是，她要做的事情却并没有就此结束。

　　慕家嫡女心中对那沈子夜虽然也是有些不屑，觉得这所谓北国帝都祁阳城的十二公子似乎也是不过如日。但真的说起来，慕家嫡子慕旬阳不就也是那北国帝都的十二公子吗？其实他在许多方面又哪里比得上慕婉清？不难慕家大夫人为何明明膝下有两个儿子，最爱的确还是慕婉清这个女儿。不是因为觉得女儿稀罕，其实还是喜欢这女儿足够聪明。大夫人自己的话是：婉清当真是我当年那般。

　　慕家大夫人年轻时候便是身份高贵又极其聪明的人，最后的结果嫁了慕家的老爷，不能说昔日看走了眼，毕竟慕家算得上高门，慕老爷分明是个商贾却又能被人称为名士，而慕家的家业也是确实大啊，不然如何让她甘心？但慕老爷的花心却也是真的，虽然说北国风气大开，这男人三妻四妾最是寻常不过，再就是那些风流名士所谓的风流……但慕家大夫人心中其实是不甘心的。后来生了慕婉清，觉得慕婉清和自己最是想象，其实或者该说慕婉清的心思比自己年少时候是更多了好几分……

　　慕婉清的确聪明，也颇有才华，年纪轻轻却其实手段和气势也是极其不凡，这便是慕家大夫人最是喜欢她的原因。但其实慕婉清同样得了慕家老爷的喜欢，一来这慕家的嫡女，自然生来就注定能得到慕家老爷的喜欢，二来却也还是慕婉清的聪慧。可看慕婉清是的的确确真的聪明的人。慕家大夫人说过，她若是男子，这慕家未来一家之主的位子，便不是那慕家嫡子慕旬阳的了。这话其实慕家老爷也听过，甚至还极为赞同。

　　可看慕婉清心中如此高傲也是有些缘故，这番慕云裳能赢，说不定她也确实有很大的机会。但这风头已经被慕云裳抢了，这番重要的却是，这沈子夜不是一般人，他是沈将军之子，而沈将军是朝堂重臣。沈子夜自己也是极其了不得的，十二公子的位置其实不是那么容易得到。这北国帝都是什么地方？这最是繁华的地方，那些高门氏族哪里只有区区十二？

　　慕云裳胜了这盘棋虽然不可思议，却也算是为慕家赢了光彩，说出去只怕要说慕家的六小姐实在了不得。但这沈子夜面上承认自己输了，谁人晓得他心中可会甘心？或许心中分明是勃然大怒，那这盘棋赢了，却反倒危险。

　　最重要的是不能让这沈子夜掉了面子，不然日后慕家只怕……

　　慕婉清心中想着，开口道：“我这妹妹倒是的确有几分天赋，说到底却还是因为沈公子礼让。”

　　慕婉清也是想着这沈子夜的面子。

　　沈子夜却笑着：“礼让？输了便是输了，婉清小姐说礼让反倒是看不起沈某了。”

　　沈子夜这话却是明显带着愤怒的，却说这高门公子又是朝堂重臣之子，这沈子夜不是凡人，不能轻易招惹，这人面上看起来十分豁达，可看方才，其实还不是喜怒无常？

　　慕婉清便也怕自己说多错多，不小心丢了自己的面子。便扯了扯身旁慕云裳的衣袖。这个时候赢了的是慕云裳，她赢了便是出尽了风头的，可这事后难道还要她慕婉清为她收视残局？

　　沈子夜是决然不能得罪的，慕云裳明白慕婉清的意思。

　　慕云裳站起身，模样看着恭恭敬敬，并无失了礼数的样子，目光看向沈子夜，后者面上笑了笑，却是冷笑。

　　其实沈子夜这番只是心中不甘心，依旧不是不甘心输了棋局，只是不甘心输了面子。可是这棋局都输了，面子自然也输了。

　　那慕云裳做了一拱手，样子看着倒是礼貌，一双眼中也是带着一股凌然正气的。实在没有什么不妥。

　　慕婉清想着，这慕云裳其实也是个聪明的，自己方才拉扯她的袖子，其实就是为了慕云裳现在说几句好话。

　　这番沈子夜输了，想必其实是不甘心的。

　　慕云裳若是按照他的心思去说，这沈子夜其实并不算是个计较之人。

　　慕云裳看了沈子夜一眼之后，面上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却说的是：“承让了。”

　　慕云裳这番这三个字说的也是有礼，但这三个字说过了之后居然是再无下文了。

　　一旁的慕家嫡女也是吃了一惊，一个眼神示意了身边的丫鬟，那云墨也是晓得情况的，偷偷站在慕云裳身后，急急忙忙问她：“六小姐，还有呢，还有……”

　　慕云裳却是只笑了笑。并无别的了。

　　那沈子夜便十分气恼，这慕家庶出的小姐，只怕最初也是看出自己对她轻看吧？沈子夜心中的气恼，其实并非是对慕云裳。但沈子夜毕竟身份不凡，他是北国帝重臣沈将军之子，又是北国帝都祁阳城的十二公子，他先前的确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可真的说起来，除了最初轻看了那慕六小姐还有其他？他主动认输，更难道不是一番气度？慕云裳方才那般，的确是显得颇为傲慢了。

　　沈子夜却笑了笑：“先前的确是我轻看了慕六小姐，是沈某太过高傲了。”沈子夜这番，便是真真正正对着慕云裳赔礼。

　　慕云裳若是再不有所表示，那便是不晓得抬举。

　　她却先默不作声，反倒是一双眼朝着那慕容陌看了去。却看慕容陌面色如常，脸上带着平日一般笑容，看来，是看过了一场好戏，这般真当自己是旁观者了。慕云裳便笑了笑，暂且不说一句话。

　　沈子夜这番心中既然不为输给慕云裳觉得不甘，其实已经是大度了，慕云裳就该晓得自己该说什么话。

　　她若是恭恭敬敬奉上一句：这番本来便是沈公子故意礼让，实在说不得算是慕云裳赢了，反倒是沈公子陪着我这幼女玩笑才是。若是这般话，这番僵局不就了解了？

　　慕婉清心中想着，现下却不好说些什么，先前她说话，那沈子夜是并不看自己的面子的。她一个嫡小姐，难道还要为个庶出的跌了自己的面子？这事索性让那慕云裳自己解决，是好是坏也不过这么一回事。慕家嫡女依旧是那般名门大小姐的做派，那般高高在上的姿态，何必自己牵扯其中。

　　却说那种话，慕云裳也是晓得的，但她是不打算那般说的。她双眼在那慕容陌身上扫了一圈，而后看向沈子夜，恭恭敬敬拱了拱手：“但这番沈公子确实输的委屈。一来是云裳赢得太过侥幸，又是沈公子称让，二来是……沈公子的确小看云裳了。”

　　这慕云裳前半句说的还是道理，这后半句却不是在夸她自己，同时还讽刺了那沈公子？

　　慕家嫡女皱了皱眉头：这区区的庶出小姐，做事莫要做的太不懂得规矩，先前那般惹怒了沈子夜，也最多是说这庶出的不晓得礼数罢了，这番确实实在轻狂。

　　慕家嫡女这番心中是越发不舒服，但慕云裳却也不是不晓得分寸或是硬要争得什么风头的人，只是她心中起了别的心思。

　　“哦？确实是沈某小看了六小姐。六小姐却何苦挖苦在下？”沈子夜这般身份，心中怎么能没半点心高气傲，被个庶出的小姐数落算不得什么，但这慕云裳又是才十岁，如此嚣张，他心中自然不悦。

　　却看慕云裳笑得十分真挚：“只怕沈公子这般又是错过云裳了，云裳这话不是挖苦沈公子的意思。而是……”慕云裳一双眼看向沈子夜身边的慕容陌，“云裳觉得沈公子输的委屈，那是因为其实云裳师承慕容表公子……而慕容表公子已经早就教过云裳如何与沈公子你博弈。”

　　沈子夜其实本来还好奇这慕云裳这番又能说出什么，听她这般说，顿时一惊。

　　即便是一旁本来还能不动声色饮茶的慕容陌也是险些将刚刚入口的茶水吐出。

　　他怎么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特意教了这慕云裳下棋？还是专门教得如何和沈子夜博弈！

　　这番惊讶的哪里只有慕容陌，便是慕家嫡女慕婉清液极其惊讶，但若是真的如此，这慕云裳棋艺能如此高超便也有了原因。都说慕容陌的才华其实半点不输给了慕容玉，再说了慕容玉能成为北凰南玉龙之一，那慕容陌在南国其实也是有些名气的，只不过这慕容陌身患残疾罢了……

　　沈子夜也是十分惊讶，一双眼却是看向慕容陌：“当真……”

　　慕容陌自然晓得真相，却是一双眼朝着慕云裳看了去，后者笑得十分淡然，居然将这番麻烦丢给了慕容陌！

　　慕容陌便心中觉得：这个慕云裳啊！

　　这个慕云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