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筝也不知道是否有发现身旁妹妹的脸色，径自直面着黄婉莹，继续大放带嘲讽的反击。

　　「怎么？我说错了吗？苏蓉涵好歹也说得上是我的妹妹，我们苏家，一个是她的爸爸、一个是她的姐姐，肯定为她准备一笔厚厚的、放得上台面的嫁妆。」

　　「爸爸，你说呢？」苏明筝表情瞬转，竟故作和颜悦色地向苏国铭询问。

　　面对苏明筝突然的袭击，黄婉莹明显有些意料不及的失措，急忙挽回颓势。虽然她刚进苏家时，野心只有盘子那般浅，因此只想帮女儿苏蓉涵找个背景大、钱包深的金龟婿，早日嫁出去便好。

　　但现在她面对苏明筝的咄咄逼人，却发现自己的心思早变了。黄婉莹已经尝到了掌权的甜美滋味，又没生下另一个亲生的孩子，与其把苏蓉涵早早嫁出去，只拿到苏国铭所给一笔丰厚的嫁妆，不如让苏蓉涵也进家里公司，不管去什么部门也好，多少占个位置，到时候说不定也能帮帮自己，要是表现好把苏明筝给比下去更好。

　　「明筝，你可不要这么说，」黄婉莹温婉地说：「蓉涵以后还是要进公司帮她爸爸的。蓉涵从小就聪明，市一中可是实打实地考上的，不像很多人家的孩子读的是私立学校。蓉涵在市里最好的高中都能拿第一名，就是考大学填志愿偏门了点，但没关系，以后的年代是基因的一代，我们人类要攻克疾病终究要靠基因研究，蓉涵读生命科学就是走在时代的尖端，这种比别人领先一步的思想不管作什么工作都能派上用场。」

　　「蓉涵还从小就乖巧，从不作坏事的，进公司的话，品行绝对过得去。也能让她爸爸放心。」这就是在讽刺苏明筝那『品行不端』的黑历史了。

　　毕竟是当了董事长的人，黄婉莹面对最新的话题和信息还是挺跟得上时事。就算她自己不去阅读，身边的助理秘书也会适时整理报告，这时拿来说嘴倒是乍听有理有据。

　　不过苏明筝其实知道苏蓉涵连动物的基因研究都避开了，而是以植物作课题，研究根圈微生物的影响，顶多就是好奇根圈微生物为什么能产生益处，未来可能研究受微生物影响的植物本身基因调控，不过那已经是研究生等级的课题的。这些倒是在苏明筝随口问过的时候，苏蓉涵都科普过。

　　只是为了不让黄婉莹知道两姐妹比其想象的更『熟稔』，这些反驳却是不必说了。

　　「像苏蓉涵这样乖巧可爱、秀外慧中、一看就贤慧的女孩子，肯定有很多人喜欢，要不要我来替妹妹多张罗几个对象？大家交往交往？」

　　横起来就是这样不讲理，苏明筝故意露了个坏笑专门只给黄婉莹。

　　「苏明筝！」面对苏明筝这样厚脸皮，换黄婉莹恨得牙痒痒，只好抛下一句话：「你妹妹的终身大事不需要你来烦恼！」才不相信苏明筝真会给苏蓉涵介绍什么好对象，肯定是歪瓜裂枣！就是怕妹妹去和自己抢位置。

　　剑拔弩张于无形，苏家的用餐座位安排得刚好，苏明筝与黄婉莹一个坐在苏国铭的左手边，一个在右边，正是苏国铭的左右在互击，隔空交火。

　　身为难得被谈论的中心人物，苏蓉涵全程面无表情，只是脸色渐趋虚白。结果似乎只有开始保持沉默的苏国铭扫了她一眼。谈论她的两个人都不看她。

　　在双方气势相当之下，最后自然是：没有实际结果诞生，一切消弭于无形。在复杂的气氛下苏家的早餐结束了。

　　大家四散，准备奔往自己的行程。

　　「姐姐，我有东西要拿给你，你跟我到楼上一下。」几乎消失存在感的苏蓉涵突然说。

　　而且强硬地拉住苏明筝的手，不让她自己走开。

　　「苏蓉涵，你这样到底是有什么事！？」一到两人共住的三楼，苏明筝便甩开苏蓉涵

　　的抓紧的手。那手真的抓得十分紧，让人都痛了起来。

　　「苏明筝，你不许这样说！」苏蓉涵抬起头第一句话就直奔重点。

　　「说什么…？」其实知道苏蓉涵所指，但为了把对话延续下去，苏明筝还是做出不在乎的模样。

　　「你在饭桌上说的那些话！」苏蓉涵的声调很难形容，像勉强咽下了许多苦涩，又抱着些许希望。

　　「我就说了又如何？」苏明筝胸中也有气难平，又不是自己挑起的这事，苏蓉涵她妈在大放厥词的时候，苏蓉涵怎么不跳出来说不许说？呵。

　　「就不许你这样说！」苏蓉涵咬住了这点。

　　「你妈说的那些……」苏明筝没把话说完。

　　因为苏蓉涵在这剎那露出的眼神，一晃过去的波光粼粼，实在太脆弱，太过受伤，令人不忍心。

　　苏明筝知道，苏蓉涵听她妈说那些话，又怎么不难过、不煎熬……正因为是她妈妈，恐怕比自己听了更纠结。

　　「我知道是我太笨了……一时没想到该怎么说！可是，我终究会为你说话的，一定会的！」苏蓉涵难过地为自己解释。

　　黄婉莹的袭击的确是太突然，身为名义上『妹妹』的这个身份，苏蓉涵一直很着急，冥思苦想该用怎样的说话来阻扰苏明筝的婚事这个话题。不能使用『恋人』的身份，而且是自己的妈妈在把自己喜欢的人往外推，就是苏蓉涵最复杂的痛苦。

　　她想自己终究会说些姐姐的亲事不用着急，或许会往爸爸那边使力等等，当个最后的和事佬，把这次的事拖过去。就算着力点微薄，她也不会不施力。只是她毕竟不熟悉这种言词交锋，反应得太慢了些。

　　但她没想到，还有更大的痛苦，就是苏明筝的说话。

　　竟然是提议要把自己嫁出去！！

　　「你就是不能这样说──」反正她就是不许苏明筝说出嘴。

　　就算是一厢情愿，就算是只有自己喜欢着，就算也算不上『女朋友』的身份。

　　死都不想听她这样说──

　　「你……」苏明筝忽然抓住苏蓉涵的双肩，凝重地注视着她，过了一会儿突然叹口气：

　　「你真的觉得我只是想伤你？」

　　「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这般说？」苏明筝那纯然的强势气场终于退去，浮现脸上的是晦暝复杂。

　　她的确是凭着一股气在和黄婉莹针锋相对，但她以为苏蓉涵这样聪明的人，会懂其中机关的。

　　现在还来质问，这让苏明筝又不高兴起来。

　　苏明筝换了个自嘲的口吻：「正是我那样说，你妈妈不是放弃了吗？」

　　知己知彼，正因为是敌手，苏明筝对黄婉莹的性情抓拿得已经日渐准确。其实此刻她更想对苏蓉涵大喝一声：『我作这么一场，除了为自己，难道就不是帮了你！？』

　　却故意不提。

　　用事情的『结果』来评判，不就很明白了吗？

　　黄婉莹希望苏蓉涵找个金龟婿是一直存在的念头，所以总催促苏蓉涵去社交场合露面，督促她好好打扮。苏蓉涵总是很为难，勉强地配合，面对苏明筝时又很挣扎。苏明筝冷眼看着这些。

　　像今天这样对自己婚事的正面催促，总有一天也会降临到苏蓉涵头上。

　　但苏明筝今天这样一说，黄婉莹自不可能如她所愿。苏明筝要的，就是黄婉莹要警惕的。

　　只要苏明筝表明欢迎苏蓉涵早日出嫁，用快滚出苏家，嫁人就和我苏家再无牵扯的说法。黄婉莹反而会感觉到苏蓉涵出嫁的不好处，反而要延后谈苏蓉涵婚事的时间了。说不定苏明筝一日不嫁，她就要苏蓉涵留着。

　　在这类交锋中，苏明筝的反应肯

　　定比苏蓉涵要快许多，这是她们的差异。

　　既打乱了黄婉莹对自己的进攻，又顺带帮了苏蓉涵一把，让她可以面对自己妈妈活得自在些。苏明筝用逞口舌之利的形象，实则大获全胜。她自认自己没错。

　　之后，倒是被质问了…呀？被妈妈惹怒了，还帮了女儿，然后，既被妈***嫁，又被女儿质问，苏明筝不气都难。

　　「我知道……」即使一开始苏蓉涵没察觉苏明筝的真意，观察后续的事态发展，发现不是自己此前所想象，苏蓉涵的确是聪明的孩子，她隐隐察觉到苏明筝的用意了：

　　最后的『结果』，其实是有益于自己的──妈妈既没继续提明筝的婚事了，也不想让自己出嫁。

　　可是她更在意的是──

　　「苏明筝，不管是为了什么，你都不能这样说！」

　　在这段关系里，苏蓉涵有她的坚持，或许也就是所谓的洁癖。她没办法容忍这样的话语，不管对结果有益还是无益。

　　『要我去和别人在一起的话，去嫁人的话，绝对不能说。』

　　因为我们其实在一起呀！因为我是你的女人呀！不想听到你这样说！！

　　难道没有其他办法吗？

　　「苏蓉涵，你只是在无理取闹！」现在苏明筝明白了。

　　苏蓉涵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苏明筝，没有反驳，也没有放弃。

　　「说不通呀──」最后苏明筝甩手走了。

　　争吵没有结果，苏明筝认为自己是实际，苏蓉涵也没得到所要的承诺。

　　苏蓉涵觉得自己该高兴的，苏明筝实则用反话阻止自己出嫁，事实上在餐桌她发现真相瞬间内心确实是感动的。可她也无法接受苏明筝所说的话语，心情十分矛盾。

　　她想向苏明筝表明自己的心声，才拉苏明筝过来。

　　现在，被独留在三楼的苏蓉涵默默淌下了眼泪，泪痕划过脸颊，她低下脸，让眼泪快一点滴入空气中。泪水却涟涟不断，像串美丽的珍珠。